情人节的第二天确实下了一点小雪, 落地成水的那种，等何叶睡醒时，这雪跟下雨也差不多了。


    何叶有点担心朱晴的状态, 吃过早饭给她发消息：【你跟周向明怎么样了？】


    朱晴：【不想理他，以后你也别在我面前提他。】


    朱晴：【小叶, 我是认真的，别再提他, 我不想听。】


    光是第二句话，便看得何叶心里一阵难受。


    朱晴从来都是大大咧咧活泼爱笑的, 除了遇到那种蛮不讲理的人，朱晴很少会动火, 现在却真有要与周向明断交的意思。


    十八岁的何叶对任何恋爱话题都没有兴趣, 二十四岁的何叶虽然也不是什么恋爱专家, 却在舍友们的熏陶下懂了很多。


    这几年大家都是异地联系，何叶不清楚朱晴与周向明之间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但她尊重好姐妹的选择。


    .


    星期一, 何叶早早起床去上班。


    地铁站内的情人节元素还没有更换, 但忙忙碌碌的工作党们也没有多少闲心关注这些。


    何叶在食堂吃了早饭，并没有遇见陆津。


    搭电梯到了十层，办公室的门开着，她走进去, 发现陆津已经到了，神色清冷地敲着键盘，还有一个一直都很早的强哥。


    强哥抬头，笑着跟她“hi”了声。


    何叶也笑笑，目不斜视地从陆津的工位旁边走过。


    等她来到自己的工位，意外发现电脑显示屏左侧、她自带的绿萝盆栽右侧, 多了一个只有十厘米左右高的细颈小花瓶，里面插着一朵新鲜娇嫩的玫瑰。


    花瓶是白色的，玫瑰花层层叠叠的花瓣也是白的，被旁边鲜绿的绿萝叶子趁得纯洁空灵。


    何叶下意识地看向隔了两个工位的陆津。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何叶再看向强哥，强哥在看论文，似乎也没有发现她这边多了一瓶一看就是今天才放过来的玫瑰花，或者说，送花的人故意将花瓶摆在了一个相对隐秘的位置，就算强哥要从何叶的工位前面转进去，以强哥的性格，除非特意观察何叶的桌面，基本就不会看见。


    尽管如此，何叶的心跳还是快了起来，坐好后，她给陆津发消息：【你放这里的？】


    组长：【什么？】


    何叶对着小花瓶拍张照片，发过去。


    组长：【胡强比我先到，可以问问他。】


    何叶忽然就不确定了，同时变得非常尴尬，如果花真不是陆津送的，她还跑来问……


    何叶：【算了，我去扔垃圾桶。】


    组长：【这么熟练？是不是大学经常收到来源不明的花？】


    何叶：【跟你没关系。】


    组长：【开车带过来不容易，不喜欢可以还我，扔了有点可惜。】


    何叶咬牙，她就知道，办公室就两个人比她先到，送花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老老实实承认就行了，非要逗她一回。


    何叶站了起来。


    强哥往后看了眼，见她好像在收拾桌面，继续看论文了。


    陆津的双手依然敲着键盘，一双漆黑的眼却抬了起来。


    何叶脸热，有被他看的，也是为了即将做的事感到紧张，肾上腺素控制不住地上升。


    越犹豫就越有可能被新来的同事撞见，何叶心一横，右手握着细颈花瓶紧贴腿侧，绕出工位朝前走去。


    强哥始终低着头。


    何叶已经到了与强哥同一排的江绪工位旁，木制屏风板挡住了她腰部以下，这让她松了半口气，与此同时，她悄悄将花瓶换到左手，再在经过陆津的旁边时迅速将花瓶轻轻放到他的桌面。


    顺利完成，何叶笑了，继续朝办公室外走去。


    刚出门，就见宋承州、刘飞并肩朝这边走来。


    何叶背后起了一层汗，再慢一点，就要被两人看见了。


    “何叶，这么早？”


    “也刚刚到，去买瓶饮料。”


    带着自己的小秘密，何叶毫无破绽地与两位同事打过招呼，走向放在大厅那边的自动售卖机。


    她扫码的时候，陆津发了消息来：【不喜欢，还是怕被同事看见，不好解释？】


    何叶没回。


    组长：【故意只插了一朵，完全可以说是你自带的。】


    何叶：【自带也没有带玫瑰花的，尤其是才过完情人节。】


    组长：【可以把花藏包里。】


    何叶：【反正以后不许再这样。】


    组长：【好。帮我带瓶水？像刚刚那样放我桌上。】


    何叶：【……等着。】


    结束聊天，何叶付款，买了一瓶矿泉水，取出来就往回走了。


    陆津坐在办公椅上，听着她的脚步声，看着她从旁边经过，左手攥着一瓶水，右手空空。


    他笑，问她：【我的水？】


    小叶子：【自己买去。】


    陆津真的出去了。


    当他站在售卖机前选择时，冯秋羽、江绪前后走出了电梯。


    明亮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投射进来，穿着黑衬衫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空旷整洁的大厅中，他低着头，目光专注地看向售卖机里面，嘴角微微翘着，透露出他似乎心情很不错。


    冯秋羽只恨身边站着的是男朋友，换成何叶，她就可以挽着何叶的胳膊好好点评一番组长现在的帅气了。


    憋了一路，走进办公室，冯秋羽刚想跟何叶分享那一幕，突然脚步一停。


    江绪顺着女朋友的视线看去，就见组长桌面上摆着一朵玫瑰花，虽然单调，却与白色的细颈花瓶完美得融合在一起，显然费了些心思。


    “有人给组长送花了？”冯秋羽发出吃瓜的声音。


    强哥、宋承州、刘飞齐齐抬头，强哥更是直接探头看向陆津的工位：“我去，还真有一朵玫瑰花，谁送的？我第一个进办公室的，根本没发现啊。”


    冯秋羽已经从男同事们一致的惊呆脸上看出了他们的答案，她寄希望于可能对这方面比较留意的另一位女同事：“何叶，你来多久了，看见了吗？”


    何叶摇摇头，因为那根本就是陆津自己的花，她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没多久，陆津回来了。


    冯秋羽追着他问。


    陆津兴致寥寥，径直坐回办公椅开工：“不知道。”


    冯秋羽：“那你就收了？以前有女同事跟你要微信，你都不理会。”


    陆津：“花是无辜的。”


    何叶：“……”


    .


    第二天，部门发了通知，本周六算法部部门团建，要去山里徒步，时间是一上午，中午会在景区那边的餐厅聚餐。


    到周五的时候，每位员工都发下来一顶印着公司logo的白色帽子、一款同样制式的轻便背包。


    程睿查了查天气：“不错哎，明天大晴天，最高温十六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刘飞：“短点就好了，十公里真能要了我的命。”


    强哥：“越是你这种虚的越要多锻炼，看看咱们组长，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再看你，都快瘦成筷子了。”


    程睿：“打住打住，都是队友，禁止人身攻击啊！”


    何叶悄悄问冯秋羽：“你以前参加过徒步活动吗？”


    冯秋羽：“几乎每年都要走一次，累是累点，也还好啦，大家边走边玩，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


    从来没爬过山的何叶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坚持下来。


    但公司活动，大家都去，她总不能搞这种特殊。


    公司定了大巴车，约定早八点在公司门口集合，开到徒步景区要半小时左右。


    何叶换了一套运动衣，头发扎起来，往背包里装了一瓶水、湿巾、纸巾等徒步可能用到的东西，戴好帽子就出发了。


    她直接打车去的公司。


    整个算法部一千多员工，公司这边停了好几辆大巴，来得早的坐满了先送过去，然后再回来接。


    何叶才下车，对面的公司园内，冯秋羽就跳起来朝她挥手了，旁边陆津、江绪、强哥、龚航等人都在。


    她来的也不算晚，还有几个小组同事没到。


    她从一群人中间挤过去。


    冯秋羽笑着打量她：“头发扎起来更显脸嫩了，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有的人就算工作很多年，身上依然会残留着象牙塔内的学生气质，更何况何叶本来就刚研究生毕业。


    “高中”这两个字有点敏感，何叶朝陆津那边瞄了一眼。


    陆津正在与另一位组长打招呼，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加入。


    等了几分钟，刘飞等人也都到了。


    陆津：“上车。”


    选了一辆比较空的大巴，十人排着队往里走，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陆津站在了何叶身后。


    冯秋羽在何叶前面，沿着狭窄过道往里走时，她主动邀请道：“咱们俩坐一起？”


    她完全可以坐男朋友江绪身边，可那样何叶就得跟同组一位男同事挨着，偏偏何叶又是比较内向的类型，可能会不自在。


    冯秋羽大了何叶好几岁，很照顾她。


    何叶笑：“江绪会不会吃醋？”


    冯秋羽：“他吃屁。”


    江绪：“你们聊，我玩手机。”


    他主动坐在了冯秋羽的后面，还没坐稳，旁边坐下来一个人，江绪扭头，看到了陆津。


    虽然他属于敢选陆津对面工位的三勇士之一，可他还真有点犯怵跟陆津打交道，因为别的同事会聊聊日常开开玩笑，陆津简直就是个只知道工作的机器人。


    他尴尬地笑笑，余光投向后面的几位同事。


    龚航朝何叶的方向飞了一眼。


    江绪毕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顿时明白过来。


    既然组长不是为了跟他社交，江绪就放松地听自家女朋友跟何叶嗨聊。


    何叶知道陆津就坐在自己后面，但因为有冯秋羽分散她的注意力，她也就没有太受他的气场影响。


    大巴车顺顺利利地开到了徒步路线的起点。


    路面宽阔时，冯秋羽走在何叶左边，程睿跟在她右边，到了要登山的路段，台阶就只方便两个人并行了。


    冯秋羽还想挨着何叶，被江绪暗暗提醒，拉走了。


    程睿想陪着学妹，回头跟强哥聊天的功夫，陆津身影一闪，占据了何叶身边的位置。


    程睿倒没有多想。


    何叶悄悄瞪了陆津一眼。


    陆津眉目寡淡，仿佛只是巧合。


    徒步健身，大家按照自己舒服的速度走着，哪怕是同一个小组的同事，渐渐也拉开了距离。


    何叶就落到了后面，前面离得近的只有江绪冯秋羽、宋承州刘飞。


    陆津始终走在她身边。


    阳光灿烂，何叶爬热了，脱下外套塞进背包，刚要背起来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背带。


    何叶偏头。


    陆津目光坚持：“我帮你拿。”


    那么多人看着呢，并肩走路或许还能解释，帮忙拎包就属于暧昧范围了。


    她手上用劲，将背包抢了回来，并加快脚步，走到了宋承州、刘飞前面。


    陆津看着她红红的侧脸，暂且没有追上去。


    已经看穿他心思的冯秋羽回头，暧昧一笑。


    陆津大大方方地随她笑，视线始终落在何叶身上。


    爬到山顶，休息一会儿，开始下山。


    走了一段台阶，陆津开始靠近何叶，就在他等着刘飞、宋承州让出空隙好越过去的时候，正前方的刘飞突然直挺挺地朝下倒去。


    出于本能，陆津、宋承州同时出手，一个去抓刘飞的衣服，一个去抓刘飞的胳膊。


    宋承州离得近，及时抓住了刘飞，但还是被刘飞带得往下踉跄两层台阶才勉强抱着刘飞歪坐在地。


    可刘飞这么一歪，半边身体却撞到了下面的何叶。


    何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往前扑了，一脚踩空。


    回神时，是陆津把她从地上扶坐起来，一脸紧张：“摔疼没？”


    何叶还懵着，视线掠过他、冯秋羽、蹲在旁边的江绪，看到刘飞由宋承州扶着坐在离她四五层的台阶上，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目光却担忧地看着这边。


    何叶再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是两段台阶中间的平台，只有一米多宽。


    后怕让何叶全身发软，勉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没事。”


    只是从两层高的台阶摔倒，心慌余悸更大，身体上的疼何叶真的还没察觉出来。


    陆津检查她的手，右手腕有擦伤，都破皮出血了。


    冯秋羽：“站起来试试，活动活动胳膊腿。”


    何叶现在哪哪都软，完全是被陆津搀扶起来的，在前后一群认识不认识的同事的注视下，何叶试探着动动两边胳膊，没问题，想要原地走两步，左脚脚踝有点疼。


    她只是吸个气，陆津便揽住她随着这一步往前移的肩膀，避免她产生更多的不适。


    “你们继续，我陪她去趟医院。”


    陆津半抱着何叶，对其他人道。


    宋承州提醒刘飞：“你也去看看？刚刚吓死我了。”


    刘飞摇摇头，抹着汗道：“我就是虚，可能有点中暑，休息一会儿就好。”


    陆津回头，神色还算平和：“真没事？要去一起去。”


    刘飞：“真没事，你快送何叶过去吧，对不起啊，何叶。”


    都是意外，何叶怎么可能怪他。


    “走吧。”


    陆津看她一眼，背对她单膝蹲了下去。


    何叶：“……”


    冯秋羽笑：“行啦，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放心，老同学嘛，我们都懂，绝不会多想。”


    周围一圈同时响起带着起哄意味的笑声，何叶脸上烫极了，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低头趴到了陆津背上。


    陆津托着她的腿弯，稳稳地站了起来，一秒也不耽搁地往下走。


    不知要延续多长的陡峭石阶让何叶的心高高地悬着：“太危险了，你还是扶我走吧。”


    如果他走错一步，两人就要一起摔下去。


    “害怕就闭上眼睛。”


    陆津看着脚下道，速度一点都没慢。


    一路都是同部门员工，都会在他们经过的时候投来惊讶的视线。


    何叶扛不住，双手环着陆津的脖子，脸埋进他宽阔的背，选择做一只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