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
作品:《金丝雀重生后跑路了》 十年又三月,是日立春。京城风雪渐收,晚冬最后一场碎雪一过,旧岁不复。
风鹤站在楼顶,自上而下望着初春的城市。市中心的建筑多以实用为主,高楼之间只留一线喘息的空隙,车流听从着红绿灯催命似的指令缓慢行进。
这座城市连初春的色调都是冷的,只有警笛声带着强烈的色彩。
警鸣声撕开晦暗的色调,闯入了风鹤的视线。
有人要来救他,有人不希望他就此放弃绝望地死去。
可是在警车后,那辆熟悉的黑色卡宴跟着出现在视线中。
风鹤微微探身出去,高峰期再名贵的豪车也只能卡在路口迟缓地挪动。
想到那个男人被堵在车上无能为力的模样,风鹤低声轻笑。
但很快,他脸上的神采就暗了下去,冬日雪地里稍纵即逝的火光一般。
“小鹤!小鹤啊...”身后响起女人惊慌的哭喊。
“你快下来!你要是出事儿了我怎么跟先生交代啊!”
风鹤没有继续犟,搓了搓胳膊,很快从天台边缘退了回来。
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丢了,脚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风鹤这才看见自己脚背上倒扎进去的玻璃渣子。
疼得要命。
“哎哟!天娘啊这是怎么了!你要是出事儿了,我...”张贵英不由分说,一上来就抱紧了风鹤的腿,哭得比死了亲儿子还伤心。
风鹤弯腰想掰开她的手,但长期拒绝饮食身上瘦得厉害,导致他连个中年妇女都拗不过。
他只能拖着沙哑的嗓子,低声叫张贵英松开。
“不成!万一你又发病怎么办!先生不来我不能放开!”
最后还是警察上来扯开了张贵英,风鹤才被医护抬进了救护车里。
风鹤脚背上的玻璃扎得不深,血却不容易止得住,帮他包扎的医护本想叫他忍着点儿疼。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慌。一旁的实习护士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被身边的组长提醒才又低下头剪纱布。
简单的包扎还没弄完,救护车外又是一阵嘈杂,像是两边的人在争执。
“患者的情绪还不稳定,我们这边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不,不用。后续的治疗由我们这边负责。您放心我们可以签保证书。”
“不用了。”风鹤敲敲车壁,笑着冲那位年轻的实习护士点点头,示意她可以停下,“我跟他们走。”
“可是,伤口还没处理完呢。”
旁边的组长倒是没多说什么,手脚麻利地将风鹤的伤口包好,而后推开车门。
对接的是市里有名的私家医院,一床难求,能住进去的人非富即贵。
实习护士远远地站着,盯着一行人妥帖地将风鹤抬进另一辆车里,车门缓缓关上,车里的人笑着对上她的视线,朝她挥挥手道别。
那是一双毫无求生意志的眼睛。
风鹤被安排在了一楼的病房。独间,饮食由专人照料,营养丰盛,甚至还周全了他的乡野口味。
不知是没心思还是没力气,他没再折腾,给吃的就吃、该换药就配合。
要不是前两天才亲眼见过风鹤疯了一样,撬了窗台的锁从三楼翻出去——张贵英还真就被眼前乖顺的假象蒙骗过去。
风鹤看起来有多乖,疯起来就有多叫人害怕。
“张姐,我背上痒。”
张贵英警觉地打量着他,风鹤哭笑不得,“给挠挠呗。”
张贵英这才翻出来一个痒痒挠,“你转身,我给你挠挠。”
风鹤便翻过身,双手交叠枕在之间胳膊上。他偏头,露出半边削瘦的脸。
“又瘦了。”张贵英有些抱怨,“唉多吃点儿,不然人看了心疼。”她隔着病号服摸着风鹤的肩胛骨,一口气长长地叹出来。
风鹤没有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张贵英压低了声音等了会儿,风鹤也没出声。
张贵英盯着眼前人苍白的侧脸,勾起些回忆。头一次见风鹤那回她还当是哪儿来的大明星,紧张得话都说不出。
十九岁的少年,如同初春破土而出的青松劲竹,一笑起来眼角眉梢秾丽无比,带着野性、透着张扬。
好似荒漠里神秘热烈的野玫瑰。
十年过去,再漂亮的玫瑰也终究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黯然枯萎。
“小鹤?”张贵英又低声叫他,在长久的沉默中,她忽地心里一紧,忙伸手去探对方的鼻息。
“张姐。”
对方忽地出声张贵英吓得缩了手。
风鹤依旧闭着眼,呼吸细得叫人惊心,“你说,白朝辞怎么一次都没来。”
“先生他,他忙吧。”
“不对吧。”风鹤掀开眼皮,淡淡地看着她,“他是不是怕亲眼见着我咽气啊。”
——
家里的月季怎么养都养不活,死了一批,又换了一批新的。
风鹤出院回家的那天,工人们正忙活着给院子里要死不活的月季剪枝。
隔着老远,风鹤都嗅到了那无可挽回的、萎靡腐败的味道。
“什么金贵花,养死了就当肥料埋了。”张贵英嘀嘀咕咕。
可风鹤知道,白朝辞不把这花儿养起来是不会罢休的。那家伙一向如此,凡事不按他心意生长的都会被一遍一遍,重新栽植进那片土壤,直到长出令男人满意的模样为止。
楼上的落地窗都加固了一遍,玻璃厚得看不清窗外的景。风鹤却每天都盘腿搁窗边坐着,盯着不知道哪儿发愣。
白朝辞还是不见他,这样也好,两边都落得清净。
“张姐,我想去院子里转转。”
张贵英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他,“先生说了,你没恢复好之前只能搁家里养着。”
张贵英:“他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现在瘦的成什么样子,下个楼梯都费劲...”
见风鹤又转过脸不再搭理人,张贵英识趣地闭了嘴。
过了一会儿,风鹤忽地说:“思勉放暑假没有。”
张思勉是张贵英的独生子,跟风鹤一边大,两人早年的关系还算好。
提起自己的儿子张贵英脸上克制不住骄傲,又强压眉眼间的得意佯装抱怨,“当老师的有什么暑假,还是得备课。”
张贵英提起张思勉就喋喋不休起来,啰嗦地扯了一堆。
“他喜欢我,你知道的吧。”
张贵英得意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风鹤背对着她,抬手食指轻轻敲击着眼前的厚玻璃。
“高中的时候,他借着酒劲往老子嘴上咬了一口——”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来,张贵英的手就紧紧地捂了上来。
看着张贵英惊慌失措的眼睛,风鹤缓缓地弯起眼尾,露出笑意。
他被捂着嘴也不挣扎,只是手指仍旧轻轻敲着玻璃。
这些年跟着白朝辞到底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玩弄人心这些阴险把戏也摸到了些门道。
过了几天,风鹤被允许下楼去院子里逛。
月季又换了一批,生命力一茬比一茬短。风鹤坐在椅子上看工人们忙进忙出,往往一看就是一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们白家的风水不好,养不活这玩意。”风鹤想跟身边的人说说话,可张贵英这些天一直失魂落魄,彻底蔫了。
院子里的土又换了一遍,才堪堪养出几株花苞。风鹤对那几株稀有物种很感兴趣,天天盯着。
他的体重也渐渐回到了健康线,活动的范围也广了些,后头连着的几个四合院也能去。
可他到底没有了兴致,从小笼子换到大笼子罢了。
风鹤反而又挪回落地窗前坐着。
“你不是想先生来看你吗?他这阵说要回来你怎么不高兴了?”
风鹤随口应她:“命贱,经不住他折腾。”
张贵英张张嘴,“先生他...”——他对你多好啊,早些年供你上学读书不说,后来你不学无术闯了多少祸哪一次不是先生给你收拾烂摊子。
不仅仅是张贵英这样想,这么多年家里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盯着风鹤,无一不是谴责、不解。
他们眼里的白朝辞是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白先生’。是厚待家中老小、深得众人敬服的大善人。
而风鹤乖张叛逆,带着农村出生的野性不服管。打架斗殴、素质低下,成天不是逃学闯祸就是聚众斗殴。
白朝辞有多好性,风鹤就有多恶劣。
偏偏这样好的白先生不知着了什么邪,领了这么个小蛮子回来。
还一养就是十年。
风鹤也没让所有人失望,劣性不改,桀骜难驯得一如当初。彻彻底底成了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张贵英替白朝辞不值,可她终究想起来,自己儿子还有把柄攥在风鹤手里,后头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只能囫囵又咽回肚子里。
“反正过不了几天,自然有人来管着你。”张贵英小声嘀咕着,弓着腰,攥着抹布,拿茶几当风鹤的脸使劲搓。
她自然没有看见风鹤眼里彻底熄灭的生机。
那几株月季终究是又养死了,工人们麻木地换着种苗。
白朝辞要回来了。
好在,在风鹤决定跳窗之前一个意外之客却先一步来了——张思勉。
风鹤裹着睡衣下楼时,正碰见张思勉帮张贵英搬东西。
这几天白朝辞要回家,家里上下格外忙。张贵英忙不过来的时候往往都会叫上张思勉帮忙。
或许是真的别无他法,又或许是回过神觉得风鹤瞎说八道,张贵英还是叫上了张思勉。
张贵英一仰头,正看见风鹤杵楼梯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望过来。
她心里慌张起来忙忙将儿子支走,欲盖弥彰地打圆场,“你去外头看着点,别进屋啊。”
张思勉沉默地离开了客厅,甚至没敢往楼梯上看。
不过张思勉不能进屋,风鹤却后脚就跟了出去。
一路走到后院走廊,张思勉正看着工人们搬东西,手里端着核对的单子、指尖夹着一支钢笔。听见有人叫,他回过头,额上一层细细的汗。
张思勉和记忆中那个白净斯文的少年还是有差别,毕竟十年过去,风鹤连自己十年前的样子都有些模糊。
风鹤抱着胳膊,不远不近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风哥。”张思勉低头避了避他的视线,却又很快抬起脸盯着风鹤明显瘦下去的两颊。
“你瘦挺多。”
风鹤:“谁不说不是呢。”他一步步走过,直到身边的工人传来打量的视线,才慢慢停下。
“帮我个忙。”风鹤语气平静地说。
张思勉皱起了眉,“风哥...”
“以前亲个人要借酒胆,现在还怵不怵?”风鹤微微后仰,靠在院门上。
他微仰起头,脖颈苍白而瘦弱。
“帮哥一把。”风鹤淡淡地笑着,冲他说,“我这些年过得不痛快,总得找点儿乐子不是。”
黑色卡宴在大门前停下。司机下了车敲敲车门,车里的人却没有立即下来。
风鹤撑着下巴,搁小院阁楼上盯着那边。只见一行人匆匆从后头抱来一大束玫瑰,车门才缓缓打开。
男人没有穿正装,身上一件简单的白衬衣,外头搭了件驼色大衣,手上不合时宜地抱着一束可笑的玫瑰。
冷色调里一簇热烈的红,像有人在冬日里纵情放了一把火。
风鹤远远地看着白朝辞,看着男人朝他一步一步走近。
那边,白朝辞若有所感停了脚步,抬眼就看见风鹤靠在高处的栏杆边。
男人眉眼间的暖意渐渐冷了下来。
只一个眼神,风鹤就知道自己又惹他不痛快了。
“不好意思啊,今儿就是专门惹你不痛快。”风鹤嘴唇张合,两人间的距离太远,白朝辞只能看见他苍白的唇色。
“他最近怎么样。”客厅地暖充足,白朝辞脱了外套,一边走,一边缓慢解开袖口。
张贵英找了一圈没见着自己儿子,此刻正魂不守舍。白朝辞又问了一遍她才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他一个人待着呢,您放心,没人敢招惹他。”
白朝辞顿住了脚步,偏头看了她一眼。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他...跟以前一样,独来独往的也不爱跟人说话,也不爱搭理别人。”分明白朝辞并没有责备,张贵英却还是紧张起来。
“他才康复,以后别让他上高处吹风。”白朝辞将花搁在窗边木几上,从抽屉里寻来一把剪刀,挽起袖子,“他人呢。”
张贵英忙忙应他:“先前就在楼上呢,好好的哪儿也没去。”
“叫他来。”男人垂眸,专心致志地修剪着手里的花枝。
玫瑰刺多却很漂亮,只要修剪得当就能成为绝佳的观赏品。
张贵英去楼上找了一圈,没找着。又急急忙忙下楼,正巧碰见小院里过来送盆栽的工人告诉她,风鹤在院子里。
风鹤跟她儿子,都在院子里。
张贵英着急忙慌地往院子里走,心里哭天喊娘,求告老天行行好。
可天不遂她愿,张贵英才走到后院院门边就看见了白朝辞疏离萧索的背影。
白朝辞不知道在那儿站了多久,双手环着,手肘上边像是被什么刺着了,留下挺长一道血痕。
他微微斜着身,靠在门边,以一个看似轻松的姿态看着风鹤。
看着风鹤同一个陌生的男人,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