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告解心理社

作品:《春风如他

    项芮跑出去后并没有走远,她站在楼外不远处的人群中,紧紧地盯着大楼门口,听声音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她不知道鱼贯而出的人里面有没有隔板后的他,只是焦急地踮着脚尖不停张望,手里攥着那条没来得及围上的围巾。


    北风叫嚣着,大有助纣为孽的气势,围观的人却不知道冷,随着一声惊呼,所有人抬头,只见一股火舌从四楼的窗口飘了出来。


    “是烹饪社团!”


    有人提醒,大家终于明白过来,一定是烹饪社团做菜的时候不小心起了火,浓烟从所有开着的窗子里涌出来,项芮的心揪成一团,她快步离开人群,绕到了大楼的背后,那棵金黄的银杏树毫不知情的灿烂着,浓烟从它的头顶飘过,二楼心理告解室的窗户是紧锁的,和项芮进去的时候一个样,她只能看到房间天花板上的白炽灯。


    他应该出来了吧?项芮知道他有充足的时间离开,但内心还是牵挂,不安。


    很快,消防车到了,人群被驱散至更远的地方,项芮再次回到人群中,所幸火势不大,四楼的火很快就被扑灭了,没有人员伤亡,思辨楼周围被拉起了警戒线,人也渐渐散了,项芮怯怯地走过去,询问一个正在收水带的消防员。


    “你好,请问……确定里面没人了吗?真的没人受伤吗?”


    “没人受伤,放心吧。”那是一个黝黑的年轻人,看上去和项芮年纪差不多,说话时露出两颗虎牙。


    “谢谢。”项芮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冷风吹得她打了个寒颤,脖子一阵发凉,她这才想起围巾一直拿在手上,裹上围巾,项芮朝宿舍走去,心情很奇妙,莫名的心安和留恋,她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那栋旧楼暗红色的砖墙被烟熏黑了一大片,滴答着水,带着湿意和冷意,却依然让项芮心生暖意,她看到警戒线外,一个瘦高的背影在和消防员交涉着什么,可她并不关心,径直离开了。


    徐以恒从楼里出来后也没有离开,他一直在协助保安维持人群秩序,直到消防车到达,所有火点都被扑灭,他才想起刚才走的匆忙,只顺手带走了小桌板上的咨询记录,自己的书包忘在了咨询室里,那里面有电脑和他准备好的研究生面试材料。


    “你好,现在能进去吗?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里面。”徐以恒问。


    那名被叫作“李队”的消防员回头,见面前站着的小伙正是刚刚协助他们拉起警戒线的年轻人,先是咧嘴一笑,后又叉着腰为难地说:“现在还不能进去,火虽然不大,但这楼有些旧了,火灾会影响楼体结构,燃烧还会产生有毒气体,现在进去很危险。”


    徐以恒听后点点头,没有再为难他,他看了眼手上记录本,想起了隔板另一侧的姑娘,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他转身离开,前面走着许多看完热闹陆续散开的学生,徐以恒很难形容此时的心情,有些空空的,又梗着什么似的,像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但又束手无策不知从何做起。他往图书馆走去,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准备研究生的面试、体测、复试,还有心理告解室的交接工作,还有刚刚那段戛然而止的咨询谈话,又该怎么办……


    收到徐以恒信息的时候,王念莎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她几乎是从上床跳下来的,心理告解室的预约邮箱一直由她负责管理,对于收发邮件,接受心理咨询预定这件事,王念莎一直保持着高度的热情,并非因为她有多热爱社团活动,更多的是因为徐以恒,她几乎是在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对这位这个高挑俊朗的学长一见倾心了。


    那个时候她刚入学,和一堆新认识的小姐妹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加入什么社团,她最想加入的是街舞社或者滑板社,因为那里青春,喧闹,有活力,更重要的是有帅哥,可还没来得及找到街舞社的招新摊位,她就被心理社团“半路截胡”了。


    社团招新多由社团中活跃又能说会道的人担任,他们热情地招揽“生意”,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那个人却只是微笑着站在一边,安静地发着传单,王念莎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假装不经意的走过,带着一种并不高明的小女儿作态,羞答又扭捏的接过徐以恒手中的一张招新传单,全不记得那花花绿绿的单子上写的什么,就糊里糊涂地加入了心理社团。


    后来,王念莎的小姐妹们总调侃说徐以恒是心理社团布下的美人计,王念莎却对“美人”二字无法赞同,她觉得徐以恒的帅不是美男子那般带了些柔气的美,而是一种俊朗,阳刚,却不尖锐的帅,接触下来,更给人一种温润的感觉。


    “要是徐美人见到私下的你,一定很意外。”室友小朵抱着膝盖靠在椅子里,无奈地看着王念莎堆满杂物的桌面和椅子,还有床上那皱成一团的床单,她不明白,人前好好的一个美女,人后怎么能这么邋遢。


    王念莎笑着挪到小朵桌前,全不在意她的话,她借着小朵桌上的镜子化妆,因为自己的床边已乱的无从下脚。镜中,一张娇俏的脸慢慢浮现,王念莎不敢多耽搁,她撒谎自己在图书馆旁边的教学楼自习,故意制造和徐以恒偶遇的机会。


    “五分钟,新纪录。”小朵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看了眼桌上的闹钟。


    “那当然,还有最后一项。”说完,王念莎从一个杂物盒里翻出了一支某奢侈品牌的香水小样,类似的小样她在夜市上买了一堆,她只在手腕和耳后轻轻点了点,因为香水剩的不多了,离开前,犹豫许久的她还是狠了狠心,往围巾上多喷了几喷。


    项芮离开现场后已无心自习,便早早回了宿舍。下午四点左右,舍友们还没回来,难得可以一个人在宿舍静一静,项芮记忆里,她从未在这个时间独自回过宿舍。平日里,这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声音,在这些声音的充斥下,屋内的空气也像活了一样生机蓬□□来,尤其晚上,说笑声,音乐声,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来自不同专业的四个人,因为一整天没有见面,再见时竟多了几分亲热,争着分享一天的见闻,全然忘记了早上因为抢卫生间发生的小小不愉快。


    作为宿舍里唯一的南方人,一开始项芮确实给三位室友留下了一种温婉安静的感觉,符合外界对“南方女子”的刻板印象,渐渐熟悉了起来,大家发现她也是个爽朗的女孩,她们说她“慢热”,可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别扭和纠结。


    像今天这样可以坐在安静的宿舍,享受独处的时光,项芮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关上门,她一屁股坐回椅子,快速陷入了沉思,连围巾和书包也没来得及摘下,宁静却很快被打破。


    “芮芮?是你回来了吗?”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熟悉的声音,项芮快速回神,答:“嗯,是我。”


    项芮起身开门,是小朵,项芮的老乡,两人来自同一个省,不同的县城。项芮是喜欢小朵的,因为小朵让人舒服,她说话总是那样恰当,微妙的让对方察觉到话中的意思,却又不觉得难堪;她又是懂得距离和分寸感的,与人交往向来点到为止,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去挖掘,可这样的“距离”却丝毫不让人觉得生分,她让人觉得亲切,同时又给对方留下了充足的空间和安全感,因为一些经历,项芮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有界限感、有边界感,所以,她对小朵是没有防备的。


    “我一听那关门声就知道是你。”小朵进门,带着王念莎残留下来的香水味。


    “这你也能听出来?”项芮说着,解下了脖子上的围巾,屋内的暖气太强,让人莫名燥热。


    “那当然,你关门的时候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温柔,要么是害怕弄疼门锁,要么是害怕吵到别人,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朵认真说。


    “关个门都能被你说得这么有故事,服了你了。”项芮似不经意地放下书包,小朵总是懂她的,这让项芮又欣慰又不安。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符合你拼命三郎的风格啊。”


    “不太舒服,大概被冻感冒了。”项芮说着打了个喷嚏,其实是因为小朵身上的香味太冲,“你身上喷的什么香,太浓了吧?”


    “知道我为什么逃到你们寝来了吧,你应该去我们宿舍闻一闻,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又是那位暗恋学长的姑娘么?”项芮很少去小朵宿舍,平时两人想见面了,便约在楼道里说说话,她听小朵说起过这个热衷社团活动的女生,也偶尔在水房里见到她,是个漂亮的姑娘,个子不高,身材很好,长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的眼睛,遗憾的是,那眼睛水灵却不会说话。


    “你不知道,为了她的社团,为了那位学长,她可是下了血本的。”小朵说着,又嫌弃地嗅了嗅自己的衣服,那香味浓烈刺鼻,实在不像奢香该有的品质。


    “她到底参加了什么社团啊,这么有趣?”


    “心理社啊。”


    项芮忽然觉得有点冷,心脏不受控地剧烈跳动起来,血液像洪水般被瞬间泵向大脑,不知是不是撞坏了什么地方,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大脑空白,等回过神来,又迅速被裹挟进了一种好似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剥光衣服的羞耻和一种被人发现内心秘密的恐惧中,她抓起椅背上的羽绒服迅速裹紧。


    “很冷吗?真的感冒了?”小朵说着,伸手探了探项芮的额头和脸颊。


    项芮惊得往后一躲:“没,没事。”


    “你的脸好烫!”小朵抓住她的手,“手也好冰!”


    小朵担心地看着项芮,全不知她并非身体感冒了,而是心里有了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