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二姜司记
作品:《惊雀影》 一路跟着宫人行在宫道上,元娘面上不显,心却如擂鼓,一面紧紧地盘算着:应该本来要见自己的就是周兴帝,只不过是借了福宁殿的手将自己召进宫来。所以,福宁殿拜见太后之事出奇得顺利——顺利地几乎没事。见个面,拜一拜,就完了,还得了一顿饭,赏了两个小物件。
多事之秋,太极殿又为何要见自己?这定然和张承有关,可又有何关联在其中呢?她对外的身份,不过是张将军月下奔林相见的“心上人”,这又为何会惊动当今圣上?日理万机的一国之君总不会是为着八卦看个好奇,或许是因着乐安乡君的事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但太后既然赏了东西,可见,应该不会明面上发什么难,但就怕背后使招算计什么了
正思索着,七八个转角,被带进了一扇小门,从偏殿进了,侯在耳室。跑出来了一个青袍小太监,低身请安,接过“师傅回来了,圣人还在批折子。”领头的大太监“嗯”了一声,径直去了里间。
须臾片刻,又见一青袍小黄门微佝着身从里出来,“陛下召见,娘子请随奴来。”元娘福礼,那黄门侧着身避过了这礼未受,只引着手摆出请入内的姿势。
入内,低首,三拜稽首。礼毕,口称“姜氏元娘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室内几近针落可闻。一声男子的笑打破了寂静,“都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看来确实如此。那阙令辞《苏幕遮》是你谱的?文辞倒是尚佳,既有此才,不若进宫做司记吧。”
司记?是做什么的?记事情的?这可哪里由得她拒绝?!掌控生死的上位者有绝对的权利,他是通知,不是商量!原来把她留在宫里是帝王真正的目的吗?为什么?她有何用?
“嗯?——”见元娘并未立即回复,周兴帝挑眉。一旁高尽忠笑道,“娘子这是高兴坏了,都忘谢恩了呢。”元娘回神,再次稽首,“卑鄙之民,蒙上圣恩,惶恐不敢辞,唯尽心报与陛下天恩。”
周兴帝对她的态度似是满意,“大伴,许她十日好料理杂事,让方源到时候带着她去尚宫局报道。”高尽忠应诺,挥挥手,示意方源带人退下。
元娘退出殿外,只觉脚下有些绵软,她刚才对着大周权利巅峰的掌权者,竟然能一字不落地把小作文背下来,还没有磕巴是了,司记,司记是宫中女官吗?做什么的?还有十日,她以后该怎么办只觉得眼前黑了几许,太阳穴被几次翻涌上来的血气冲得隐隐发胀生疼。
一道温淳内敛的声音再响起,“娘子请随奴来,今日天色已晚,各处宫门已落钥,娘子且先安置在沁春台,明日末时(下午1-3点),奴送娘子去司记处报个到,录了铭牌,再送娘子出宫。”元娘道谢,两个小黄门在前盏灯,两个宫婢随后,一行人送她至一处半新旧的偏殿。又是好一顿折腾后,四周寂静,终于能笔挺挺地躺床上。
本以为必是担惊受怕一夜不得眠,谁料竟是沾枕头就睡着了。瓷枕硬实且角度硌人,醒后半天都不敢扭脖子,半是僵硬半是落枕,竟让自身仪态莫名端肃些许。天刚亮,远处宫道上有骨碌碌的车轮声过,元娘起身,不敢再躺着多睡,就怕又睡过了误事。门外的宫婢早已候着,听得里间响动便端水进来伺候。
元娘有些不适应,但又不敢乱出言相拒,生怕担个“违制”的名头——在这个制度里,最安全的法子就是顺着这个制度,尊重它,不打破它。她虽是重生女,却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开挂属性,重重压迫的社会里,她只得小心再小心,就怕一朝行差踏错,粉身碎骨,小命难保矣。所以,她内心的民主,只能是在有限范围内的适用于自身的民主。
洗漱完后,早有宫婢捧着司记的制服候在一旁,元娘有些迟疑是否要穿,恰此时有小太监来报,“请姜司记安,方少监已安排好司记宫内殿舍,烦请司记稍候,末时方少监会带您至尚宫局。”元娘有些恍惚不适,但还是换上了制服,用过早膳,只坐在椅凳上沉思。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说的是否就是自己眼下这般情景?这身月白的司记官服,绫绸制就,蓝金色的花卉祥云绣纹繁复而大雅,中间青鹤鸣飞,端的是文臣彬彬之盛。昨天还是乡野草民,而今,是宫中女官了?
若自己是女官,家中姊妹婚嫁,是否更容易些了?姜家满门,该是不再受退婚之事所扰了吧?她是女官了?她真的是女官了?不用一步步考举子,这是一步登天了?司记是几品官?可比县丞高些?当真是自己重生穿越,所以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欣喜、憧憬、迷茫、恐惧,多种滋味缠绕心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末时后,方源如约而至。大概有着太极殿出来的内侍相领,去尚宫局司记处时,尚宫局两位尚宫都出殿门相迎。待办完事宜,录完名册,这位温淳内敛的御前内侍,领着她走至禁庭宫门口时,已是申时。
天色虽降暮帷,深蓝色漫弥长空,夕照残余点点,但元娘还是一眼看到了伫立在宫门一旁马车边的张承。张承亦是如此,大步向前,三步外站定,朝方源拱手道,“元娘的事劳烦少监和大监了,宋国公府承这份情,日后某定相报!”
方源躬身颔首拱礼,语气如常温淳,“国公爷多礼了,奴惶恐。天色不早,既有人来接姜司记,奴便回去交差了。”复又拱手,返身回禁庭而去。元娘福礼相送。
待转过身,两人目视,虽只隔了几日未见,却已风云际变,元娘低头不语,也不知该说什么。张承伸手,言道,“我先扶你上车。”
一旁丁温早已备好车凳,看着身着月袍女官服,头梳宫髻的元娘,心下慨叹,“这姜娘子竟能有这般造化”
马车向前驶去,夜色越发浓厚,将整座禁庭层层笼罩。
前途,当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