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年刊的准备工作不止封面采访这么简单，作为这一整期的负责人，姜十里连模特服装是哪家赞助商都要负责盯着。


    忙得脚不沾地。


    不过只要稍一有空，她就会跑到找裴彧，偶尔在戏剧院，大部分时间都在剧组。有几次方晴雅也在，她十分故意的，在方晴雅面前牵起了裴彧的手。


    她承认这种行为实在幼稚，但，又实在过瘾。


    这天裴彧演出，姜十里刚好被一个乱提要求的赞助商困住，不得不带着整个编辑部一起加班，她忙里偷闲给裴彧发了条消息抱怨：


    啊啊啊这个世界上龟毛的甲方能不能都去给我好好接受一下九年义务教育！好愤怒好生气，需要安慰~


    一分钟后裴彧给她回了个5秒的视频。


    在她送给裴彧的那个陶人脸上，被贴了一张写着“姜十里”的纸片，一只白皙细长的手轻轻抚过小陶人的脑袋，裴彧温润清朗的声音从视频中传出来：“安慰。”


    姜十里把这个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上扬的嘴角已经快要咧到耳后，整个人一副沉溺在爱情当中小女人的样子。


    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姜十里仍带着手机对着视频看，接着的水差点从杯子漫出，是她带的实习生帮她摁了停止，这才阻止了一场未来得及发生的水漫金山。


    “谢了，小鱼。”她和实习生说。


    然后心里不确定地嘀咕了一下，是小鱼吧？


    还是小慧？


    这两个女孩发型差不多还都戴着眼镜，她总分不清。


    也或许是二十岁出头的青春感总是类似。


    年轻真好，她在心里感慨。


    不过她也不赖。


    端着水杯，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小鱼小心翼翼地叫了下姜十里，“十里姐……”


    “嗯？”姜十里喝了口水，转身。


    “那个……”小鱼犹豫不决的样子，“十里姐，你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姜十里抬眉，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打算隐瞒，“这么明显吗？观察力不错，很有前途。”她用另一手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那个什么……”小鱼还是吞吞吐吐，“不知道你看到了没有，十里姐你和你男朋友的那个……照片，被人发到网上了。”


    那个……照片？


    姜十里当下心凉了一截。


    脑子里开始搜寻场景。


    她家没有摄像头，难道是在裴彧家做被拍了？


    她吓得额头冒汗，快步跑到座位上，捂着眼睛搜了下裴彧的名字。


    还真有相关的词条，虽然不在热搜，但里面的讨论数量并不在少数。


    好消息是，小鱼口中的“那个照片”，指的是，她和裴彧模糊不清的接吻照，且几乎看不清她的正脸。


    坏消息是，这张照片，正在裴彧和喻初的CP超话里疯狂发酵。


    因为电影拍摄，不少喻初的粉丝追到现场去拍路透，于是没有带妆的裴彧的脸，跟着被提前曝光出来。


    这张娱乐圈都很难找出一张的清冷绝尘的脸，很快被大范围传播追捧起来，裴彧的个人热度，甚至一度超过了原本粉丝的主要追随目标喻初。


    不过比起个人，裴彧和喻初这两位郎才女貌实力相当的多年搭档，收获更多的是两人的CP粉。


    再加上电影制片方也想就势宣传，两人的CP热度被炒得越来越火。


    姜十里身处媒体界，自然知道这种事情的推波助澜和目的所在，加上对裴彧和喻初的了解，她对此并不惊讶或介意。


    只是姜十里并没有想到，如果某天，她这位正牌女友，被拉到两人的CP超话里处刑，会是什么局面。


    她点进超话里随便翻了几条，果然入目最多的发言就是：裴彧劈腿神秘女子。


    最初姜十里以为，这只是一场短暂又小范围的揣摩。


    毕竟无论是裴彧，还是喻初，都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表明过两人为情侣关系，相反，倒是多次表示和对方只是搭档和朋友的关系。


    在看到她和裴彧的亲密照后，稍有些理智的，都能推理出来，这位“神秘女子”才是正牌女友。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后，这场小范围的讨论竟然发酵到了全网范围。


    有人将照片处理后得出了姜十里清晰的正脸照，又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的身份。


    姜十里从小学到大学的经历被扒了个底朝天，有许多“知情人士”匿名曝光，姜十里从上学的时候就私生活混乱成性，劈腿、小三的经历更是不胜枚举。


    虽然有真正晒出毕业照，自称姜十里同学的人，表示姜十里虽然谈恋爱，但从不脚踏两条船，更不会做出挖墙脚的事情，但几乎没人相信。


    姜十里的名字甚至一度飙到了文娱热榜前十，八百年不联系的老同学都来问她怎么回事。


    但让姜十里真正受到打击的，是她写的那篇关于李乔的文章。


    有人截去她的文章片段，断章取义说文章里的“阿俏”是故意勾引老师的白莲第三者，更有人发了小作文剖析，说“阿俏”的原型其实就是姜十里本人。


    那篇故事一共5000字，被切割重组，在互联网上大肆传播。


    “《爱意》杂志编辑自传小三上位”的言论在各个社交平台飘着。


    甚至不怎么上网的陶婕都看到了这条消息，不过她自然不相信自己的女儿是小三这种事，但还是免不了担心，旁敲侧击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姜十里只是说，工作。


    事情越闹越大，直到那天姜十里走进杂志社，直接被舒红叫进了办公室。


    没等舒红开口，姜十里便开口道：“我和裴彧是自由恋爱，没有任何插足和劈腿一说。另外，‘阿俏’的故事是取自读者来信，经过读者父母同意发出来的。”


    “我知道。”舒红的视线放在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说，“但你也要把那篇文章删除。”


    姜十里不可思议地看着舒红，“为什么？我不在意他们说什么，别人想骂就尽管骂，我问心无愧。”


    “这和你个人问心有愧无愧没什么关系，”舒红说，“你看过这么多的媒体舆论，应该知道，有些时候，人们根本就不在意事情真相是什么。”


    姜十里很想反驳，但却很无力，她冷笑了下，说，“所以呢？我要因为别人的误解，删除我自己写的故事吗？主编，我一直很尊重您，但即使是您，也不能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知道。”姜十里打断舒红的话，“关于杂志社的名声是吧？我没想到，我们偌大一个杂志社的名声，竟然需要靠牺牲一个死去女孩的声音来维持。”


    舒红皱了下眉，“姜十里，你别在这种时候拎不清闹小脾气。”


    姜十里无力叹了口气，“我没有闹小脾气。只是……”


    只是如果她真的把文章删了，就代表着她承认了那些人赋予“阿俏”的所有不堪的定义，代表了连她都否认了“阿俏”的一切。


    就代表了，不知有没有陷入轮回的李乔，离开的更加不值得。


    “这是我自己的公众号，”姜十里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舒红，“我有自行处理我自己写的文章的权力。如果您找我只是因为这个的话，那我的态度也很明确了，我不会删的。”


    她转身要走，舒红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果不删，这次的周年专题，就交给高显柔负责了。”


    姜十里的脚步顿了下，她轻轻闭了下眼睛，“随便您吧。”


    而后头也没回，大步地走出了舒红的办公室。


    裴彧的电话在这时适时响起，她无力地趴在座位上，接起电话。


    “裴彧，今晚来见我，好吗？”


    -


    在亲吻照片被传出来的第一天，姜十里收到喻初的电话。


    她先是解释了自己没有澄清和裴彧关系的原因，是合同里要求两人在拍戏和宣传期间需要配合宣传，不能随意揭明关系。


    然后她说，裴彧已经在注册微博了，他要公开你。


    一旦公开，合同违约，制片方追究起来，整个越剧团可能都要跟着一起受到连累。


    而且裴彧不懂网络，他不会明白他这时候的声明只会是雪上加霜，会被有心人更恶劣地拿来作文章。


    所以她说，十里，你能不能想办法阻止他。


    于是姜十里打电话过去，和裴彧说，如果公开他们的关系，那她的杂志社也会受到影响。


    她说，互联网的新鲜事有这么多，只要不回应，大家慢慢会忘记的。


    她告诉裴彧，你也少关注这些事情，不然网友会顺着网线扒出更多麻烦的事情的。


    她知道裴彧上网很少，也知道如果是她的话，裴彧就会相信，所以他停止了注册微博，只在姜十里这里得到一些零星的信息。


    但她实在撑不下去了。


    一夕之间，她几个月的努力，甚至是六年的努力，都在这一场莫须有的言论里轰然倒塌。


    她也有点恍惚，自己忠恳效力了六年的杂志社，在危机冲突到来时，想也没想就选择让她牺牲。


    没人站在她身后。


    ……


    裴彧赶了两场夜戏，没有停歇，急匆匆赶到姜十里家里。


    这正是他最害怕看到的场面。


    一旦成为真正的公众人物，他的人生就不再受他控制。


    他坚持了许久这个原则，但那天姜十里问起他，他毫不犹豫说出自己对越剧的喜欢。


    在温柔的春风中，他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为越剧拍一部电影，然后，顺便答应了她的采访。


    好吧。


    其实是，答应她的采访，顺便拍一部电影。


    但他没想到，这个“顺便”，竟会波及到姜十里，给她带来伤害。


    横店离姜十里的住处不近，他开车赶到的时候已经深夜，害怕她已经睡着，裴彧小心翼翼打开密码锁，推门进去。


    客厅里一片漆黑，窗帘紧闭，看不到一丝光。


    他的手放在灯的开关上准备摁下时，被人从背后拥抱住。


    “别开灯。”


    他抬手握住姜十里抱在他身前的手，然后转过身来，捧起她的脸，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怎么还不睡。”他问。


    “在等你。”姜十里再次拥进他的怀里，小力地蹭了一下，“我好想你，裴彧。”


    “我也想你。”裴彧说，他向姜十里汇报，“我有听你的话，没有去看网上的舆论，今天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柔软微弱，“有个城市刮了场十年一遇的大风，有个运动员突破了世界纪录，有只小狗会数一二三……”


    裴彧仔细听着，他厚实温暖的手掌在她脑后轻抚，等她说完，轻笑了声，“这个世界上，每天怎么有这么多事情在发生。”


    “是啊，比起世界，好像我们自己发生的事情，都很小了哎。”姜十里说。


    “如果是你的事，就不会小。”


    姜十里没有向他说起，杂志社发生的一切。


    他只需要在这个时候，存在着就够了。


    单单是出现在她面前，拥抱着她，就能给她力量。


    其他事情，她自己会处理。


    不就是重新开始么，她的人生那么长，她什么都不怕。


    她抱着裴彧的手紧了紧。


    这样就好了。裴彧，这样就好。


    裴彧也用紧紧的拥抱回应着她。


    即使对互联网知之甚少，他对于这次恶劣事件对姜十里的影响也有大致猜测。


    裴彧知道，姜十里不让他看网上舆论，不是怕对杂志社或者她有什么坏处，只是怕他看到愧疚冲动，会做出对他自己不好的事情。


    如果她觉得这样比较安心，那他就这么做吧。


    当然，他也不会让她自己面对这件事情。


    接吻照片地点在剧院后台，后台几乎不可能进来外人。


    所以到底是谁偷拍了照片，又上传到了网上，他一定会查出来。


    在此之前，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在。


    “姜十里。”他将人从身前松开，黑暗中，只能看到她晶亮湿润的眼睛泛着微弱的幽光。


    “我——”


    “要接吻吗？裴彧。”她忽然开口，踮起脚尖，堵住了他到嘴边的话。


    他们缠绵来到卧室，裴彧托着她的腰，将她翻倒在床上。


    攀着她的身体，吻住她的后腰。


    她的敏感的神经不自主地跳动了两下，忍不住嘤咛出声音来。


    她的手穿过他的发丝，轻轻摩挲。


    我们做一晚上吧，不要停下来。


    也不要，说其他的话。


    裴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