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作品:《春风不度》 说出那句话后,姜十里有一瞬间是后悔的。
就算是真的确定关系,又能怎么样呢。她很确定,裴彧是个不错的人,她同他从里到外的和谐。
可越是这样,她反倒越不敢了。
和程陆在一起的这段经历,让姜十里越发觉得自己是享受不到亲密感情快乐的人,与一个异性缔结关系,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也许是她父母以及她见过的所有不美好的情感,在这些没有一个是正面的例子里,让姜十里觉得,任何一段感情的最终归属,都是毁灭和互相折磨。
她下意识逃避。
而她又太贪恋和裴彧在一起的欢.愉,她能感受到拥着她的、裴彧的灵魂的炽热,感受到他的欣喜和珍视……
一想到这些热烈的悸动最终都会消弭至相看两厌,姜十里就觉得难过。
程陆说得对,她这个人喜欢享乐又不想承担后果,不配被人认真对待。
她终究是追逐自由的野风,接不住裴彧炽热的爱意。
她承认自己的自私和没脸没皮,即使在这么僵硬的状况下,仍旧想着自己未竟的选题。
意料之中,裴彧没有回她的消息,姜十里还是拖着疲酸的腰,马不停蹄起身,把有裴彧版本的ppt改好了,她相信,即使对她恨得咬牙切齿,裴彧也不至于出尔反尔。
次日是选题策划日,虽然准备时间很长,最终提交选题的只有6个人。
参与投票的除了主编和总编一干人等,其余没有参与选题的编辑、摄影每人一票,而主编等人每人两票。
原本苏照是请假了的,知道规则后,为了给十里多一票的机会,还是戴着墨镜出席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搞事,姜十里和高显柔的方案汇报一前一后紧靠彼此,姜十里的在后面。
表面看起来淡定,但在看着高显柔信心满满打开自己的ppt准备汇报的时候,姜十里还是捏了把汗。
倒不是怕高显柔用裴彧来做亮点,毕竟她坚信裴彧即使会反悔也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她担心的是,同一主题,多少总会有些重合的地方,她们的汇报位置靠后,许多人已经听疲了,如果高显柔的选题真的亮点突出,那么即使她拿出王炸,效果也会折中。
但当高显柔讲到第二部分,展示出她的采访对象时,姜十里已经完全不担心了。
除了细微细节差别,同她的plan B几乎一脉相承,就连采访对象,高显柔都选了姜十里最初选择的备选人,那位很有资历的越剧前辈。
这个方案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是平时的月刊,绝对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存在。问题就在于,这是十周年庆刊,如果不能请来一个让所有人惊呼的超级明星,那么至少主题要独树一帜。
高显柔志得意满关上自己的方案,从台上下来,经过姜十里的时候,还冲她眨了眨眼,“加油哦,姜姜。”
姜十里敷衍抬了抬唇,打开了自己的方案。
裴彧的照片就放在第一页。
两张照片拼接而成,一半是裴彧的戏妆扮相,也就是裴彧自己的微信头像,而另一半是姜十里偷拍的裴彧卸妆后的侧脸。
她清楚的听到了在这张PPT打开以后,底下一小片惊呼的声音。
还未开口介绍,高显柔忽地站起来高声打断,“没有办法请来的嘉宾,也可以放在自己的方案里展示吗?我记得图片里这位老师,可是不接受任何采访的人。”
她这句话质问的是姜十里,看向的却是主编,主编冷声道:“这是一次十分公平的选题考核,希望大家诚实汇报,选用真实的信息。”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姜十里,尤其是高显柔,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姜十里不慌不忙将文稿的照片页放大,直接略过高显柔,看向主编道:“我和裴先生是有些私交的朋友,这次采访和相关主题已经完全征得了他本人的同意。”
她的视线这才落在高显柔的身上,指示意味深浓,“如果有人质疑的话,可以自行去宁市越剧团询问,他今晚有演出,记得买票。”
底下再次传来一小片讨论声,坐在高显柔身侧的眼镜编辑小声问高显柔道:“姜十里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不是说你问过,这位裴老师拒绝的态度很坚决么。”
高显柔掩住面上不悦,勉力微笑着,开口有些咬牙切齿道:“谁知道呢,姜编辑对付男人的本事也并不是我们能学得到的。”
“好了,继续吧。”主编开口,压迫感十足,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姜十里将演示文稿翻到第二页,裴彧的照片被缩小放在了右上角,并且存在于她的每一张文稿里。
她的主题是《艺术与爱》。
裴彧就是她的主题。
她可以就着裴彧的脸来谈古今角色,讲爱欲痴缠,延展到她想谈论的每一个话题里。
裴彧外表冷淡气质漠然,但他身上真的有那么一股劲儿,勾人心痒,惹人不住联想,那种介于冷淡和色`情之间的矛盾感,让他整个人故事感十足。
除了他,其他人还真不行。
毕竟,你很难用一张老戏骨的脸,来搭配一些情爱侬侬的文字,讲一些缠绵悱恻的□□,总有种……别扭的亵渎感。
你只会说,传承文化,借古喻今,也就是,高显柔的内容。
但她们的杂志,叫《爱意》。
姜十里下台的时候,看了下底下的人,主编没什么表情变化,总编看向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欣赏。
姜十里有种感觉,如果她后面的陈鏊没有十分惊艳的点子,那么就是她了。
走向自己位置的时候,高显柔看向她的眼神很复杂,姜十里理解成,高显柔同她是一个想法,这次又是她赢了。
坐回座位,墨镜加身的苏照抬起她高冷的胳膊冲姜十里比了个大拇指,用不大不小的音量说:“牛逼。”
陈鏊是最后一个,和他之前的风格一样,他一个人准备了3个选题。
姜十里认真听完,得出结论。
同样和他之前做的所有方案一样,看得出努力和用心,但,实在没有什么新意。
所有人汇报结束,交上投票,离开会议室,主编等人留下核审讨论。
一走出会议室,苏照食指抵了抵自己的墨镜,“就陪你到这儿了姐妹,撑不下去了,我回家再哭会儿。”
姜十里捏了捏苏照微微发肿的脸,“瞧你这点儿出息,不就是男人么,外面多得是。”
苏照摇了摇头,嘴巴瘪起来,“别说了,再说真哭了。”
“出了结果call我一声。”说完,挎着包离开了。
周由刚好赶了过来,问姜十里:“苏照怎么这就走了?有事请假了?”
姜十里不愿理他,转身往自己的工位走。
周由追在她身后,“不是,怎么个意思啊,昨天苏照一天没理我,今天你也不搭理我了,我啥事没干招谁惹谁了。”
姜十里幽幽看了他一眼,“就因为你什么都没干。”
周由委屈啊,“这也是罪?”
“你知道陈萧朗和别人订婚了吗?”姜十里恶狠狠瞪着周由。
周由瞬间吃瘪,他还真知道,不过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
见他这样,姜十里嘲讽地笑了一声,“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好东西,没想到你比那些浪荡子还过分,明明知道这些事也不提醒苏照,这不是把苏照往火坑里推么。”
周由举起手来,“哎不对,冤枉啊十里姐,这事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啊,知道的时候,苏照就已经不搭理我了,我上哪提醒她去。”
姜十里自然不信,“得了吧,你最近才知道?你和陈萧朗不是发小么,他做的那点事你能一点都不知情?”
“前发小,前发小。”周由立刻纠正,“人毕竟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和邻居嘛,小时候穿开裆裤的时候不懂事,长大以后人品分化,明白事理了,我就立刻和他这等人割席了。”
见姜十里还是不信,周由继续解释道:“要不是老爷子的原因加了陈萧朗他爹的微信,看到人家发的全家福,我说不定比你们知道的都晚。”
“全家福?”姜十里惊讶道,“陈萧朗领那女孩见家长了?”
周由这点还是比姜十里了解的多的,“那女的是海域集团董事长小女儿,陈家巴不得和他们攀上关系呢,陈萧朗能勾搭上,还不上赶着立刻官宣。”
姜十里这才明白过来。
苏照说陈萧朗嫌她家穷是什么意思。
比起跨国上市集团的千金,水产市场的女儿确实是穷。
即使是有钱人,还想要更有钱。
有钱人的婚姻,有时候,不,是大部分时候和爱情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也是,普通人都要讲究个门当户对呢,何况是陈萧朗这种家庭。
她想到了陈萧朗的浪子回头,怎么就没想到门第相称这一道大堑。
姜十里发愣的时候,主编和总编等人从会议室走出,还没宣布,总编已经走到姜十里面前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好做。”
说完,除主编外,总编带着其他人离开了。
其余人复杂的眼神七零八落停在姜十里身上,她此刻心绪复杂,迟钝地反应着总编的话。
主编拿着一页纸宣布:“这次十周年刊将由姜十里来负责,其余人配合她的需求,六月中旬前完成拍摄采访和其他主题专栏。”
“恭喜啊,十里姐。”周由和其他编辑过来祝贺姜十里。
陈鏊从她身边路过,扔下轻飘飘的四个字,“投机取巧。”
姜十里还有种木木然的感觉,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事情发生的时候仍旧有些恍恍惚惚的不真实感。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又要和裴彧见面了。
余光中,主编瞥了她一眼,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姜十里叫住了她,“主编,我想和你说一下,李享下个季度解约的事。”
陈鏊还没走远,听到这话脚步顿了顿,然后冷呵一声:“烂泥扶不上墙的白眼狼。”
姜十里慢慢偏头,看向陈鏊,他正整理着自己桌子上的杂志,脸拉得难看。
陈鏊是李享在《爱意》最初的责任编辑。
在姜十里还是助理编辑的时候,跟着的人就是陈鏊,所以陈鏊算是姜十里的“老师”。
陈鏊当时手头有两个人气作者,他并未把初出茅庐的李享放在眼里,甚至觉得他的文风小众,不可能有出头的机会,因此才把李享分给了姜十里。
而在李享爆火以后,他的人气一度超过杂志社的任何一名人气作者,包括陈鏊负责的那两个。
与姜十里被称为“慧眼识珠”相对应的,则是“有眼无珠”的陈鏊。
被自己的后辈压了一道,自此陈鏊和姜十里单方面结怨,愈发看她不舒服。
在李享最近几度人气下滑后,陈鏊更是时不时冷嘲热讽。
“您稍微等我一下,主编。”在进办公室前,姜十里忽然对舒红说。
然后她迈步走向了陈鏊。
陈鏊刚整理完自己的书架,看到气势汹汹走过来的姜十里一开始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露出不屑的一笑,“怎么,过来朝我耀武扬威啊。不必了,十周年刊可以是块肥饼,也可能是个烂摊子,现在杂志社是什么情况你不是不知道,别一不小心搞砸了,到时候让大家和你一起滚蛋。”
姜十里沉沉吸了口气,看着陈鏊,“你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我的前辈,我不知道你是对我不满还是对杂志社不满,所以说出这种话。”
旁边不远处有几个编辑假装打着字,实际上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这里,陈鏊脸色不悦。
“但这不是我要找你的原因。我刚入行的时候是你带的我,我至今仍然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并且视为座右铭努力践行着。”姜十里直视着陈鏊说。
“你说,编辑不应该只是一个职位,而应该是作者的头号粉丝。编辑和作者是互相成就的。”
也许是忘了自己曾经说的话,也许更是因为他还记得,陈鏊没有选择和姜十里继续对视,他胡乱地从面前梳理整齐的书架里拿出一本书,乱七八糟地翻了一下。
姜十里继续道:“我不知道你当初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还是抚慰一个入行者的随口一言,但我把这句话当做真理。在和李享合作的时候,我们彼此成就,互为依靠,现在缘分结束,我也会对他怀着最好的祝福,相信作为曾在您手下写作的李享,对您也是这个态度。”
说完这些话,姜十里没有再理会陈鏊的反应,她带着自己的电脑转身,“就这样,后面还有一些周年刊的事情需要您配合,到时候我会整理出来发给您,麻烦了。”
陈鏊把书放回书架,他抬起头来,姜十里的身影消失在主编室门口。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刚入职的姜十里,一身亮色细吊带连衣裙出场,鲜朗明媚,和所有人格格不入。他当时想,这女孩肯定就是一时兴起,没准过些日子就会离职嫁人了。
然后她兴致勃勃叫他陈老师,他随口说了几句很教科书的酸话。
没想到的是,姜十里在这里一待就是六年。
一转眼,成了他需要配合办刊的人。
陈鏊又想起姜十里方才说的话。
也许吧。
也许有人天生适合做编辑,或者,有些人做什么事,都真的言行合一,全心投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