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姜十里小心出声，判断眼下的状况和话术变通。


    男人静默看着她，下颌角绷直。


    姜十里不自觉将注意力聚在他的脸上，海报削弱柔化了男人的棱角，现实中要更锋利一些。浓厚的戏妆下，他的五官仍旧是惊人的精致秀气。


    但，很锋利。


    相当矛盾的气质。


    方才隔着几排观众席，姜十里就被台上俊俏扮相的小生惊艳，几次三番忘了听剧情，直盯着小生的脸入迷。


    难怪这天观众不在少数，就冲这张脸也值回票价了。


    这大概就是领路那人说的“角儿”吧。


    有这样的票房召唤能力再加上颜值，简直做封面的最佳人选！


    男人冷白苍劲的手握在椅子扶手上，嗓子发紧，“你有什么事。”


    姜十里又走近两步，她在台下的时候还在揣测反串的可能性，眼下便有了定论，面前的小生声线虽柔细但明显是男声。


    还是个颇为俊朗拔萃的男人。


    “我是，越剧票友。”姜十里打算先用亲近点的身份套个近乎，而后再娓娓说明目的。


    这人就算是再清傲，对着资深戏迷总不好直接拒绝吧。


    她最近学了不少越剧的知识，万一问起来她也能应付得来。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似乎并不相信，“你会唱什么戏。”


    他的眼神冷淡深邃，又仿佛脆弱恍惚，好像在期盼等待什么。


    有些熟悉。


    姜十里压力上来了。


    好端端的问这个干什么，她是做了不少功课，但不包含会唱啊。


    但话都摆在这了，她硬着头皮，清清嗓子，“就是那个，”她努力搜寻自己脑海里能唱的出来的腔，“苏三离了洪洞县——”


    男人嘴角闪过一丝轻笑，“那是京戏。”


    姜十里：……


    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那么多越剧，她愣是一个想不起来怎么唱。


    怪就怪她步子咧得太宽，为了套近乎冒失领了个“票友”的名头，方才如果只是说自己是普通戏迷，也不至于这么丢人。


    “好吧，我其实是第一次来现场看戏，不过我确实被越剧的风采迷住了。”好在姜十里脸皮够厚，很快调整好了心态，交底似的。


    “尤其是您，风姿卓越，唱腔清亮有力，真是如闻仙乐。”


    没有人不爱听好听的话的，姜十里一招不成又另施招，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粲然冲着人笑。


    对方果然被她迷惑住，冷着的脸上放松柔和许多，他慢条斯理整理了下戏服的袖口，“所以，你想干嘛？”


    姜十里心里一松，绕过男人走到他另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是这样哈，喻老师。”


    裴彧一愣。


    “彧老师？”


    他们这行不都是叫老师吗？难道叫先生？


    姜十里心里忐忑琢磨的时候，却听男人咂摸她话中味道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彧老师……”


    甚至，还低头抬唇笑了一下。


    “你继续。”裴彧说。


    见男人没反驳，姜十里松了口气，换出一副迷妹样，“虽然认识时间不久，但我真的太喜欢您了！所以冒昧问一下——能给您做一次专访吗？”


    “喜欢我？”


    “啊...对。”这是重点吗？


    姜十里原本是想说“喜欢你的戏”，可这未免落俗，显得不够亲切。


    况且事实上她对戏的热情远没有对面前人的兴趣来得深，这种说法没什么不对。


    “喻——”


    嘴巴刚张开，裴彧的椅子忽然转调方向朝向了她，他向前倾身，一手搭在了她身后的椅背上，呼吸近在咫尺。


    这种感觉越来越熟悉了，这个味道，这种压迫感……


    她忍不住出声：“喻初老师……”


    空气仿佛一瞬间静止了，姜十里亲眼看到，在她说完这四个字以后，裴彧原本柔缓暧昧的脸霎时间冷了下来。


    然后慢慢收回胳膊，坐直，冷冷望着她。


    他以为姜十里方才一直是在和他调情，原来是，她根本就没认出他？


    甚至，都不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


    那她又忽然跑过来，说喜欢他，是什么意思。


    姜十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她也没说什么啊。


    难道……她有口臭？


    姜十里偏过头来视死如归捂嘴哈了口气。


    挺正常的味道……


    可是，“喻初”就这么冷眼看着她，像湖底下酝酿着随时爆发的哑雷似的。


    看了许久，一句话也不说。


    “喻初——”


    “不能。”


    “啊？”


    “我说，我不接受你的采访。”


    姜十里有些懵，刚才不是气氛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说翻脸就翻脸。


    这脾气也太阴晴不定，来去自如了。


    她也不肯就这么放弃，不死心地追问：“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裴彧转回椅子，眼睛盯着镜子，不再看她。


    “我不会把表达权交给一个不专业的人。”


    “不专业？”姜十里无语哽住，好气又好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人说她不专业。


    “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


    “那你证明。”


    姜十里冷呵一声，她平常最看不起的就是激将法，但此时却忍不住迎上去，想要证明她的确有采访的能力。


    她翻出手机找以前的采访电子稿，裴彧却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要我证明什么。”


    姜十里盯着镜子里裴彧的眼睛。


    和方才的冷淡有所不同，他此刻的眼睛里好像是一种漠然。


    不愿再做出任何努力和尝试的那种，落寞？


    他开了口。


    “姜十里，你的喜欢，就这么廉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