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饭店没多久，她就接到了方晴雅的电话。


    “姜记者，我请经纪人也不是为你工作的，有什么事你可以联系我啊，我们好歹是老同学。”


    姜十里平静了一下，压抑着情绪，“大明星日理万机，我哪敢打扰。”


    方晴雅笑起来，“我哪有姜记者忙啊，听说你们这篇稿子就要登了，还一直拖着不找我，是想找别人了？”


    “没有。”


    “别勉强啊，大家都有自由的选择嘛，都是老同学，我不会怪你的。”


    姜十里吸了口气，“好，我考虑一下。”


    然后把电话挂了。


    方晴雅脸上有不算明显但也能看得出来的整容痕迹，戏路不宽，资质平平咖位又一般，虽然靠着一部网剧有了些流量，但在遍地是网红偶像的娱乐圈里还是很容易就被湮没了。


    他们这类小明星需要一些“战绩”来给自己造势，至少唬住粉丝，或者让粉丝有可以安利的东西摆给路人看。


    《爱意》虽然算不上被女明星拥趸的时尚杂志一流，但在国内还算有自己的名字，也能唬住一部分人，姜十里赌方晴雅团队没这么笨直接放弃他们。


    而且一个月前刚被杂志社联系的时候方晴雅工作室就在官博放出了主刊封面的消息，到时候拿不出来还不被嘲。


    果不其然，没到半小时，雒齐就亲自打电话给姜十里，先是抱歉说方晴雅沉浸在拍戏情绪里没走出来所以语气不好，而后约了明天下午整三个小时的采访时间。


    姜十里也不是故意和人过不去的，顺着台阶就下了。


    第二天准时到了现场，这次方晴雅倒没给她摆谱，甚至提前就到了。雒齐亦步亦趋跟在后头，见了姜十里比上一回更客气了。


    方晴雅见面也比电话里态度要好，毕竟面对面和隔着根网线还是不一样的，人多少都会收敛着点自己的情绪。


    不过姜十里直觉里还是觉得方晴雅对她态度挺奇怪。


    就算是当年她在学校里比她受欢迎点，她现在已经站在了比大多数人都要高的位置了，有必要和她一个小编辑置气吗？


    而且还不是那种恶意报复的置气，不然早就让杂志社换人了，这感觉更像是方晴雅憋着一股劲证明什么，想让十里自觉仰视她似的。


    但凡换个性别，姜十里都要觉得方晴雅是暗恋不成反恼羞成怒了。


    也许是雒齐在旁边紧盯着，采访的时候方晴雅还算配合，大部分问题虽然有点背标准答案的嫌疑，但好歹也没有故意胡言乱语让她没法回去交差。


    姜十里的采访问题都是循序渐进的，聊到后面方晴雅也逐渐进入状态了，姜十里明显感觉到方晴雅开始“脱稿”回答了，不过一到稍微敏感点的部分，雒齐就会咳嗽一声提醒她回到正轨。


    姜十里想，这一个多小时的聊天下来，也许没有几句话是方晴雅自己想说的。


    当然，她肯定没有同情她的资格，只不过她忽然觉得，方晴雅不发脾气的时候，看起来还挺顺眼的。


    就像苏照所说，有点眼熟。


    采访到尾声，姜十里翻了下自己一边问一边记录的笔记，按照习惯随意提了个提纲外的问题。大多数时候只是为了轻松收个尾，不一定会写进稿子里。


    “你出道这几年，除了你最知名的作品以外，有没有你个人最喜欢的一个角色？”


    方晴雅回答前，先是下意识看了下雒齐，而后才慢吞吞又十分坚定地回答：“红袖。”


    这个角色姜十里有印象，是一部民国题材电视剧，方晴雅饰演的角色是个京剧名角，在那个时代俗称戏子。


    这个角色在演员表里连主演团队都排不上，一共出现3集加起来不到10分钟的戏份。


    “能讲一下原因么？”


    姜十里注意到方晴雅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放空，似乎产生了什么回忆。


    “因为这个角色和我喜欢的东西有关。”


    “你喜欢京剧？”


    “不是，越剧。”


    这个名词最近出现的频率实在太高了，像是刻意安排似的，姜十里瞬间怔忡，忽然想起那晚的男人。


    虽然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但至少该问个名字的。


    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名字。


    “你是越剧迷？”姜十里问方晴雅。


    “不算。”方晴雅忽轻笑了下，“只是迷某个人而已。”


    “某个人？”


    “姜编辑。”雒齐忽然出声打断了，“这是提纲以外的问题了吧，我们就不方便回答了哈，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


    姜十里直觉这里藏着一个不小的八卦爆点，但的确如雒齐所言，这些都是提纲以外的，她也没法再发挥，再说就算真问了，如果是不能公开的回答，也会在发稿前被删掉。


    “好。”姜十里整理好自己的笔记和录音笔，“感谢你们的配合，这周我会把稿子整理好，我们先内部核对一遍再发给你们审核。”


    “辛苦了，姜编辑。”


    “没事。”


    方晴雅没有起身送她。


    走到门口时，雒齐拎着一个装盒袋子追上来，里面是方晴雅代言的一款美容仪。


    “谢谢雒姐的心意，不过不用了，您放心，我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不该写的我不会乱写的。”


    雒齐笑着把袋子往姜十里手里塞，“说的什么话，你和晴雅是同学，还怕你把她写得太好失真呢哈哈，如实写就行。这就是一点心意，之前约了好几次时间都没能采访成，实在是辛苦你了。”


    姜十里推脱不了还是收下了，不过没打算自己留着，带着东西回了公司。


    还没到下班时间，苏照正打着瞌睡，看到姜十里回来顿时来了精神。


    “不是去采访了么，怎么来上班了，是想我了么？”


    姜十里嫌弃她，“你和周由学的越来越油了。”


    “呸。谁和他学。”苏照一脸痛苦面具，看到十里手里拎着的东西，话锋一转，“这是给我带的礼物？你看你，来就来吧，带什么礼物呢。”


    苏照刚把手伸进袋子里，姜十里就在她耳朵边凉飕飕说了句：“方晴雅送的。”


    苏照手触电似的收了回来，“她送你东西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她经纪人送的，大概也是觉得方晴雅有点那啥，想让我别公报私仇吧。”


    苏照嗤了声，“敢做不敢当啊，管不住自己的艺人，光知道赔礼有什么用。快扔了吧，这玩意儿都是劣质货，我给你买好的。”


    姜十里倒觉得方晴雅被雒齐管的挺严的，虽然在外人面前脾气照发，但私底下绝对不是这样，雒齐的话还是很有权威性的。


    至少方晴雅自己是没有多大话语权。


    和夏琳和她母亲这种情况还不一样，方晴雅很懂得利害关系，她知道像她这种取代性高的艺人，离开公司很难存活。


    姜十里把录音导进电脑里，笔记本翻开，看到最后记的一行字。


    红袖——京剧——越剧？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去广告拍摄现场看到方晴雅在那里听曲子，好像也是越剧。


    她还真有这个爱好啊，但就像普通人追星一样，这有什么不好展开说的。


    正想着，苏照走到她旁边空位上坐了下来，神秘道：“给你讲个相当可靠的小道消息。”


    “什么？”姜十里估计又是张家长李家短的八卦，头都没抬。


    “陈鏊今天在女魔头办公室待了一个多小时。”


    “这又怎么了。”


    “还怎么了？”苏照恨铁不成钢，“他肯定是去讲十周年刊的事了呀！我听周由说，陈鏊已经预备了三四个案子准备细化了。”


    姜十里的动作这才停下来。


    如果说这次周年刊真和主编位子有关，能和姜十里竞争的也就只有周由陈鏊和高显柔。


    周由自己家里有企业把这当爱好做，高显柔做事投机多但架不住会来事儿，领导面前嘴蜜似的甜，苏照亲切称其为女魔头座前第一大丫鬟。


    不过姜十里真正看好的还是陈鏊，他资历比包括她在内的其他人都要高出几年，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一次选题能出七八个方案，名副其实的卷王。


    只不过陈鏊不太看好她就是了，他觉得姜十里生活混乱不够认真，文笔尖锐不够主流，哪哪儿都不符合朴素奋斗的价值观。


    姜十里并不意外陈鏊的进度，也没什么好比的，总不能因为陈鏊写了三四个案子，她就得现蹦出来几个吧，她又不是神仙。


    “所以呢？”姜十里说。


    “所以，我把下个月的票退了。”


    姜十里：“？”


    “然后买了这个周末琼市的，怎么样，跟我去出差看戏吧宝贝。”


    姜十里：……


    怎么感觉苏照比她还要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