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长夜

作品:《明黎予我

    温寻昭第二天就出了院,嗓子也好了不少,温常荫告诉她,赵杰的父亲在刚入狱时就自杀了,前段时间,他母亲在狱中病死了,赵杰一直在一家高档餐厅当服务员,那天又五个企业家在那聚餐,其中三个企业家都是当年揭发赵家罪行的,赵杰为复仇,给他们下了药,把人绑到郊区的废弃工厂,纵火杀人,也在现场发现了赵杰的指纹;昨天琴房的监控虽然损坏,但艺术楼旁边宿舍的监控能透过玻璃拍到,人证物证兼具,赵杰落网。


    三个月后,法院判处其死刑。


    她三年的梦魇,终于结束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完好无损的白玉,都说玉能消灾挡劫,可是,真正替她挡劫的不是玉,是顾执。


    温寻昭自己昨天那样狼狈的模样被顾执看见,心里不太好受,还有赵杰昨天那些话……


    她胡思乱想乱想着,便睡着了。第二天便去上学,她脖子上伤有些吓人,她把校服拉链拉到最顶上,勉强遮得住。


    来关心她的人不少,她们只听说她受伤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就寻了些借口掩盖过去。


    程至衍和谢云起被这次事情吓得不行,差点连上厕所都跟着她了。


    因为表演推迟,晚上她也没去练琴。“顾执,我想早点回家。”她趴在桌上,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好,我收拾完东西我们就回去。”他笑着,要不是前天见识过,温寻昭真的想不到顾执能疯狂到满眼猩红,满身戾气。明明是这般温柔耐心的人。


    两人走到静棠轩,温寻昭脚步突然停了,“顾执,我有话和你说。”小姑娘眼神黯淡,向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


    “好。”“我们找个地方,上次讲题那个亭子好不好。”温寻昭问道。“好,听你的。”顾执笑着点头。


    两人坐在亭子下的长椅上,温寻昭低着脑袋,她不是那种爱吐诉的人,可他和别人不一样,哪怕最为狼狈的事情她也想让他知道,因为她不只是想和他做朋友,她对他的感情和对别人的不一样,她能感觉到顾执可能也对自己有一些感觉,可是她担心他只喜欢她光鲜亮丽的一面,可是她也会狼狈,她相信他,所以愿意将自己最黑暗狼狈不堪的过往剥给他看,她想看看他是喜欢温寻昭,还是光鲜亮丽的温寻昭。


    “顾执。”“温寻昭。”两人同时开口。


    “你先说。”两人再次同时道。


    “我先说可以吗?”温寻昭抓着衣服的手紧了紧,问道。“好。”


    “顾执,你想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吗?”温寻昭忐忑地问道。


    “我想,前提是你心甘情愿地说。”顾执看着她认真说道。


    “因为前几天的事情……”温寻昭正说着,顾执打断道,“温寻昭,那天,那个畜牲的屁话,你不要理会他,那都是假的。”顾执以为她还很在乎那个混蛋的话,她一个女孩子,被那些污言秽语攻击,难免会害怕。


    “顾执,我不在乎他的话。”温寻昭抬头看着他,然后整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我想让你知道,这次事情,有关于他。你,愿意听吗?”


    顾执点点头,“你愿意说,我当然愿意听。”


    “我三年前,我母亲把我送到一所,很不好的私立学校。”温寻昭低着脑袋,按着自己粉嫩的指头,“刚开始两周,我过得还可以,后来,第三周开始,学校就有一些,关于我的,很难听的谣言。”


    那些谣言是什么内容,顾执也猜得到,大抵就是赵杰那天对她说的那些话,可能更甚。他心头一颤,握紧拳头,抑制着随时可能露出的戾气。


    “然后当时国庆假期回去之后,我的柜子里,时不时有一些东西,差不多都是,我们上次去玩那个密室的那些东西。”温寻昭咽了咽唾沫,继续道“后来,有人趁我不在教室,在我的桌子,我的衣服上,黑板上,写那些谣言。”


    温寻昭语气淡淡的,好像发生这些事情的不是她,顾执的手越握越紧,指甲都陷到肉里,他自己都没发现,他的眼睛已经红了。


    “然后,后来有些女孩子,把我堵在厕所里,刚开始是泼些水,说些吓唬我的话,后面越来越严重,她们会对我动手,扯我的衣服,打我几下。这些事情没持续多久,赵杰就找人,把我骗到化学实验室,想欺负我,我反抗了,把他惹怒了,他就让另外四个男生进来,让他们,脱我衣服。”温寻昭不敢停顿,她怕一停就说不下去了,“我很害怕,他们没得趁,我逃了,从二楼跳了下去,被老师发现了,手臂骨折,做了个微创手术,别的地方没事,然后我爷爷就立刻把我接回去,转学了,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中度抑郁。”


    顾执听不下去了,转身抱住她,温寻昭身子一阵酥麻,还在继续,“顾执,我告诉过我父母和老师的,我母亲说,我活该。”“才不是,温寻昭,他们都是放屁。”“老师也不管,因为那个学校很多这些事情,他们只要求只要不出人命就行。那段时间,爷爷奶奶很忙,我没敢打扰他们。”


    温寻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一些,再平淡一些,少年把她抱到很紧很紧,他身上特别温暖,暖得她想哭。“温寻昭,那些人都有病,他们的胡说八道你别放心上。”顾执努力压制着身上的戾气,他不能吓到她。


    “顾执,那些谣言都是假的,我从来没做过那些事情。”她这句话解释了很多遍,没人相信她。


    “我知道,温寻昭,我知道那些都是假的,温寻昭,他们在胡说八道。”顾执心脏疼得厉害,温寻昭一个女孩子,她听到那些话的时候该有多无助,多害怕。


    温寻昭第一次这般与男生亲密接触,却没有任何抵触,她甚至还想与他多抱一会。


    “顾执,我说完了。”她不敢看他,她怕一看到他她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她明明忍耐力很好的,怎么现在却变那么差了。“我想再抱一会。”他的声音很沉,像是想掩饰这什么。


    “不对,还有一件事情。”温寻昭突然想起来。“你说。”


    “顾执,你怎么叫我阿寻啊?”温寻昭鼻子酸酸的,“我长那么大,就一个人那么叫过我。”


    “我师兄叫毕咏,他是我师兄的学生,是一个大骗子,骗我说会把我俩的合照给我,可是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我,顾执,那个大骗子,是不是你。”虽然是问句,但温寻昭的语气几乎是肯定的。顾执,当年那个让她盼着下一个周六去师兄家的人,是不是你。


    “是,是我,阿寻,是我。”顾执没想到她能记得他,“明天把照片给你,好不好?”


    “好。”温寻昭眼睛酸涩地厉害,她怕在他面前哭出来,“顾执,我想回家。”


    “好,我陪你回去。”顾执的声音还是沉沉的,抱她的手松了松,还舍不得放开,小姑娘就自己弹起来了。


    他把她送回家后,她在阳台上看着他走远,他一路收敛着身上的戾气,到了自己房间,他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心脏疼得厉害,好疼好疼,她把书包扔到一边,手扶着头,背靠着门滑下,一想到刚刚小姑娘努力平淡地说那些事情,他心脏更疼了,像刀子往心脏那儿不停地刺。


    温寻昭那么好的姑娘,被人不小心泼了面汤,她会主动说不好意思,看到经过的小孩受伤,她再难过都会去安慰,看到别的女孩子因为生理期弄脏裙子,她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衣服替她遮住,她在路边看见一只受伤的流浪狗都会带它去医院,替它找好新的主人……


    她对所有人都那么好,为什么那些人还要那么欺负她。


    顾执抓着自己的手臂,抓到手臂上有两个清晰的掌印,他感觉脸上有些凉,一抹,一手的泪,他哭了。眼泪没有知觉的往下落,任由鼻子堵的像窒息,他哭的快喘不过气了,心脏难受的厉害,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泪哭干了,感觉身上的戾气依旧发泄不完,他就跑去健身房,把自己关起来跑了十千米。


    结束后,一身的汗,他去洗了个澡,看见镜子里的自己依旧满身戾气,眼睛猩红。他庆幸温寻昭走得快,他不想自己这可怕的模样被她看见,他怕吓着她。


    他真的不知道温寻昭那几个月怎么熬过来的,中度抑郁,这四个字和她关联起来他都害怕,抑郁症患者会失眠,厌食,对世界没有留恋,他们眼中的世界是灰色的,严重的,甚至会自残,甚至可能会做出结束自己生命的行为。


    他一想到温寻昭可能经历过这些,他的心脏就隐隐作痛。怪不得她总失眠,怪不得她什么事情,不论多难都自己扛,连父母都不帮她,她还能找谁,怪不得她那天在密室看到那些场景如此麻木。


    他的小姑娘很棒,很坚强,她是靠自己走出来那阵浓重的迷雾的。


    他觉得自己很没用,在他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改变不了。


    他也很庆幸,那天他去早了,那个畜牲没得逞,幸好,幸好这一次,他的小姑娘不是一个人了。


    他把那个装忙日记本的箱子拿了出来,拿出一张他前几天才去再次复印出来的相片,找了一个小密封袋装好,放进包里,准备明天给她。


    可能是趁她不留意时,唤了太多次“阿寻”,那天在琴房,他脱口而出的,就是这个在暗处无数次念出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