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间梨花病了。”五条悟翘着二郎腿，身边坐着批改试卷的夏油杰。他咂咂嘴：“请问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这家伙也傻了。”


    乙骨沉默半晌，和五条悟解释了来龙去脉。


    震惊的五条悟不是很相信地看向他：“那，碎片呢？”


    “我捏碎了。”


    诧异地瞥了眼乙骨，扭头看向偷瞄自己的宅间，五条悟摸了摸下巴，嗤笑一声：“有意思。我说呢，之前这家伙肆无忌惮地在雷区上反复蹦迪，原来是以为自己在玩游戏。”他将胳膊搭在沙发椅背上，咂嘴：“不过，忧太下手也太狠了一点吧。”


    乙骨双手交叉垂眸平淡地说道：“不狠。”


    “好吧”五条悟捏着自己的下嘴唇：“小橘子。”


    还没接受现实的宅间有些难受：“别叫我。


    “你的那个系统，和你说过什么？”


    “找，找神珠。”


    “神珠？”五条悟扭头看向抬眸的夏油杰：“你知道这玩意儿吗？”


    “那不是宅间家之前从仙台当地的两个河神手里夺来的咒具吗？”夏油杰望向宅间，为难地将笔尖敲了敲作业纸：“你的那两个咒灵呢？”


    “没没咒力了。”


    “没咒力，所以你和他们联系不上了，是吗？”


    “嗯嗯。”


    细思半刻，夏油杰起身蹲在宅间跟前捧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道：“当时在涩谷你把悟放出来的时候没和系统说话吧。”


    宅间迷茫地看着夏油杰摇摇头。


    “你要相信自己是有咒力的。”夏油杰捏着宅间的手心：“毕竟你是由人的爱和欲望构成的特级咒灵啊。”


    她定定地看着夏油杰期待的神色，沉默了会儿试着张张口：“鲤。”


    手臂上的金纹浮现出来，随即带着点点碎光，震开凝滞空气的河神慢慢凝聚了身形站在原地。他单手叉腰，瞧着呆呆望向自己的宅间：“你这家伙下手也太不讲究后果了吧。”


    被指责的乙骨望着颠颠钻进鲤怀里的宅间，不甚在意：“不然呢，还要看宅间同学被当作傀儡摆布吗？”


    “我是说你本可以找个温和的方式啊，宅间梨花贴合上的灵魂碎片有年头了，你这一下撕下来，大小姐也受影响啊。”鲤弯下腰捧着宅间的脑袋来回打量：“啧啧，少了一块，估计是被宅间梨花喂咒灵了。”


    “没有。”


    “你知道？”


    “是这个吧。”


    鲤抬眼看着乙骨从胸口掏出一块雨花石，他愣了愣：“这怎么在你这儿？”


    “宅间同学给我的。”


    “”鲤瞄了眼还是呆傻状态的宅间，也不期望得到什么解释。


    他伸手掏过那块雨花石慢慢对上宅间的眉心，似是透入光池一般，宅间整个人都被暖光从内照透，一直失焦无神的眼睛慢慢有了光亮，若仔细一望，便能看到左右眼球中旋转着两颗圆圆的球珠。


    “看见了吗？”鲤惆怅地说道：“神珠就在大小姐的眼睛里。宅间梨花让大小姐找神珠，就是为了大小姐把自己玩死后，她拿到神珠。我和鲶意识到不对劲，就借着那次和你比赛的机会，宣扬大小姐失去了我们两个咒灵。”


    补全了灵魂的宅间周身的灵光渐渐暗淡下来，晕过去的她被鲤抱住，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有了血色。


    “所以说，人类就是贪心不足，恶心至极。”鲤抱着宅间的脑袋来回检查，确认没有什么大问题后才说道：“即不想要被束缚的人生，又想要支配他人的权利，即想要所有人的爱慕和承认，又不想付出丁点的利益”他扭头看向夏油杰，假笑起来：“对吧？”


    夏油杰皱紧了眉：“你这么说，不是把宅间也骂进去了吗？她诞生于人类的真挚的情感，如果说人类都是肮脏的，那宅间就不会变成这样。”


    鲤垂眸望着呼吸平稳的宅间：“大小姐才不会变成那样子呢。”


    “我会杀了她。”


    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幻听的鲤做出一副侧耳倾听的架势：“什么？”


    “我会杀了她。”


    抬起头看着坐在阴影里眼神平静的乙骨，鲤嘴角的笑容慢慢扩大：“真的好吗？她可是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哦。”


    “她不是吧。”乙骨转头对上鲤的视线：“宅间同学才是需要保护的人，宅间梨花是需要被歼灭的对象。”


    “我很认可你的这种疯劲儿。”鲤把宅间抱起来走到乙骨面前，把她放到乙骨腿上：“多亏你身上有比人类整体都还要纯洁浓郁的爱意，大小姐才能支撑到把我叫出来才昏过去。”


    “宅间同学很弱。”


    “那是因为人类。”


    “她会死吗？”


    “人类会没有爱吗？”


    “我不知道。”乙骨捂住了宅间的眼睛和耳朵，他慢慢弯下腰，把宅间抱紧怀里：“宅间同学如果会因为人类的爱意消失，那我就来爱她好了。”


    鲤抱臂仔细检查着指甲：“哦，那你加油。”


    “我会爱她的。”


    “嗯嗯，我听见了。”


    “如果有一天我背叛了她，那我就下地狱。”


    乙骨话语一闭，原本神色平淡的鲤忽然放下手。


    “你诅咒了自己？”鲤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相信：“你刚刚是诅咒了自己吧？”


    “对。”


    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鲤喜闻乐见地拍了拍手：“你是第四万五千三百七十二个在我面前说出这句话的男人。”说到这里，他的笑意慢慢平淡下来：“不过，你知道之前的那些人现在在哪里吗？”


    乙骨望着他平淡道：“哪里？”


    “还在地域的油锅里煎着呢。”鲤伸开手，陡然展开一长串写在卷轴上的名字：“从平安时代到现在，脱离了苦海的只有一小半，剩下的依旧在为自己曾经的誓言承担罪责，每时每刻都想杀了那个曾在我跟前立下誓言的自己。所以”


    “所以，他们都该去死。”


    鲤被他眼底的执拗吓得闭了嘴，他一怔，周身的气势也弱了下来，边收拾卷轴边嘟嘟囔囔地斜眼偷瞄乙骨：“你这家伙真是可怕。”


    “有吗？”


    “有啊。”鲤认真比较着说道：“比你那个老祖宗更可怕。”


    “宅间同学会怕我吗？”


    “估计不会，大小姐只会单纯地犯蠢。”


    “那就好。”乙骨垂眸看着呼吸平稳的宅间，弯腰抱紧了她：“她不怕我就好。”


    “所以。”


    “所以。”


    “你和鲶，鲶也也骗我。”


    因为她睡得时间太长而被紧张兮兮的乙骨扛进了医院。靠着床头的宅间绷着脸，手上还吊着葡萄糖，面无表情地望向霸占了自己床尾打游戏的鲤。


    “诶，是为你好啊，大小姐。”鲤边按手机，边抬眼看了下吊瓶里的水有没有完。


    “都都为，为我好，都瞒我。”


    “真的，大小姐，我和鲶是真的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事的。”叹口气，鲤把手里的游戏机收起来，他用手指头捋着宅间脑袋上的呆毛：“按照当时你还我们神珠的方式，我怕你这家伙被那个宅间梨花哄骗地再把自己的眼睛给挖喽。”


    宅间抿着嘴唇，不服气。


    鲤脸上的笑意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咂咂嘴：“唉，别这么看我，大小姐。”鲤蹭到宅间身边，抱住她的脑袋嘤嘤地假哭几声：“我是真的怕你被那些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


    “神珠，还你。”


    捧着宅间的脸，鲤拉长了声音：“您想当小瞎子？”


    “本本来就，不是我的。”


    “您考虑清楚了，没了神珠，您的人身可就要死翘翘了哦。”他咧着大白牙：“不过我倒是无所谓”


    门噹的被推开，鲤扭头看向手里提着饭盒走进来的乙骨，嫌弃地鼓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进来也不敲门？”


    “不想敲。”乙骨把饭盒放到床头柜上，眼睛望着宅间：“她现在是我的契约咒灵，你带不走她。”


    “这好办。”鲤开心地晃着脚：“我杀了你就行。”


    乙骨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好。”


    宅间面无表情地一手抓住鲤的头发：“走。”


    鲤几哇乱叫几声，捂着自己的秀发消失在病房里。


    宅间松了手抬头看向乙骨，最后将视线放到一旁的饭盒上：“什么？”


    “医生说宅间同学昏迷太久，要清淡饮食。”乙骨把饭盒打开递过去，拉了把椅子坐下：“所以不是炸鸡。”


    宅间诺诺地搅着红豆饭，往嘴里边塞边嚼。


    “宅间同学，你原谅我了吗？”


    “嗯。”


    “那宅间同学接受我和你是一个世界的现实了吗？”


    宅间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她把饭盒放到一旁的柜子上，伸手：“盒子。”


    “不给。”


    “盒子。”宅间面无表情地盯着乙骨：“不然我”


    手被乙骨握在手心，他抬头眯着眼睛笑起来：“宅间同学，我会去杀了宅间梨花。所以你就别管好吗。”


    “不行，这是我的，我的事。”


    “那宅间同学就别走了。”


    宅间气得抽出手，手上的针管内都反灌出血来：“求你你了，别管我。”


    “不可能，宅间同学太天真了”


    她烦躁地提高了声音：“我，有思想！不，用你管。”许是瞥见对方眼底的麻木，宅间又有些心虚地瞄了好几下乙骨，才梗着脖子：“生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在天。”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低头望着宅间的脸，乙骨终于似是想明白了后退一步。


    屋外阴森的白昼闷然响起几道闪电，大雨瓢泼而下。乙骨抬手摁住电灯的开关，但也许是因为雷电的原因，屋内并未如愿亮起灯光来。他颇感遗憾地收回手，弯腰抵在宅间的额头认真扫视了一遍她的眉眼后笑起来。


    “那就全杀了。”


    宅间瞪大了眼睛被吓得更结巴：“你你，你疯了？”


    “高层也好，诅咒师也好，两面宿傩也好，只要全杀了，宅间同学就安全了吧。”


    “不不是。”宅间跪坐起来赶紧拽住已经往外走的乙骨，她望着乙骨淡漠的神色：“那个气，气话。”


    乙骨转过身，垂眸盯着宅间那已经脱离了吊针而流出血液来的手背。


    恰逢雨天，医院里密密匝匝冒出来的咒灵宛如丧尸围城似的凝聚在窗户和门上。


    “看，宅间同学。”


    宅间的手背被乙骨用拇指按住，她哆哆嗦嗦地扭头看向窗口，整个人被吓得一激灵。


    “不是我想不想管的问题。”把宅间的脑袋掰过来摁在自己的胸口，乙骨抬眸一挥，凝聚着死气的咒灵被里香撕碎吞咽下肚：“宅间同学，你真的是太天真了。”


    天空响起几声炸雷，也不知道身后第几个咒灵被乙骨杀死，宅间睁着眼睛心底骂娘。良久，她被拉开可以凭借的怀抱，唇肉被布满了老茧的手按住，下一瞬贴在嘴角的气息说道。


    “而且也太弱了。”


    “”宅间虽然不服气，但没有反驳的理由，只能仰着脑袋任由被亲亲。


    等到对方亲亲够了，宅间才抿着嘴唇乖顺地开口：“哦。”


    乙骨把宅间整个人捞起来放在怀里，抬手拿过已经温冷的饭盒：“所以我再重复一遍。宅间同学，你离开我会死的。”


    宅间抱着膝盖，被强塞进一口没有味道的红豆饭，机械地咀嚼着点点头：“对。”


    “宅间同学。”


    “嗯。”


    “宅间同学还走吗？”


    宅间咽下饭，抬眼望着乙骨，用你在逗我的眼神瞥了他好几下后闷闷地摇摇头：“不走。”


    虽然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回应的。


    吃饱饱睡过去的宅间被颠了一下，她睁开眼，看着眼角的白衣边边：“里里梅。”


    扛着她的里梅没回话。


    “你你把我，把我偷出来啦？”


    里梅落地把她放到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废物。”


    宅间挠了挠鼻子有些尴尬：“你怎，怎么找，找到我的？”


    “宅间梨花告诉我你的病房号。”里梅不耐烦地伸手：“让你去拿的盒子呢？”


    “被抢走，抢走了。”


    “哈？”里梅阴森地扣住宅间的脑袋：“就那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宅间不敢说话，她吧嗒吧嗒嘴：“嗯要不，你，放我放我回去？”


    里梅深深看了她一眼：“在谁手里？”


    “不，不知道。”宅间瞥眼悄悄看了下脸色铁青的他，挠了挠鼻子：“真的。”


    然后被里梅视为废物的宅间就又被丢给了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假夏油。他撑着下巴，看着双手被捆得结结实实扔在跟前的宅间：“被乙骨忧太抓走了吧？”


    “嗯，嗯。”


    “听说宅间梨花病了？和你有关系吗？”


    “没，没有。”


    “盒子被高专的人拿走了？”


    “嗯，嗯。”


    “那你回来干什么？”


    宅间沉默了，她抬头望着困惑不解的假夏油，脸上也浮现出迷茫：“不知，不知道。”


    假夏油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他起身蹲下来给宅间松了绑：“被乙骨忧太任由摆布的感觉很不爽吧？”


    宅间斜睨了他一眼：“还行”紧接着心底暗暗想：‘总比被你们哄弄了这么长时间强。’


    “要不要报复他一下？比如说如果实现了乙骨忧太最害怕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假夏油笑容越来越灿烂，以至于他那张脸都被挤得有些狰狞：“他会是什么反应啊。”


    宅间思维发散了一下，讷讷地揣手：“生气。”


    “仅是生气？”假夏油咋舌：“我可不相信。”


    “那，那你说？”


    “实践出真知，小咒灵。”假夏油伸出一根手指头点住她的眉心：“你也被宅间家戏耍了这么久，难道不想报复一下吗？相信我”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绝妙的场景：“身为四大诅咒之一后代的乙骨，说不定能重新开启平安时代的神鬼盛世啊。”


    “”


    “啊，你不想吗？好多神明虽然看上去平安无事，但实际都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宅间抬起头，眼底显露出动摇的神色。


    “因为失去了对未知的恐惧，极度自信的人们早已把曾经拥护为主的神明抛弃在脑后。但是如果如果打破了这层壁垒的话。”假夏油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些为了一己私利，冒犯神明的人，肯定会死的很惨吧。”


    假夏油往后一倒坐回椅子上，伸手撑着脑袋用着一种悲悯而又可怜的目光审视着宅间：“难不成，你想让那两个河神继续被宅间家的人欺负？”


    “我做。”宅间凑过去和假夏油讨价还价：“但我，不死，否则，他他会，会崩溃。”


    “乙骨吗？那不是很好嘛？”


    “不好。”


    “会死的哦，那两个河神。”


    “不要。”宅间低压下眉头生气。


    “那就让乙骨崩溃。”


    假夏油歪了歪头，看着怒气冲冲拽住自己领子的宅间，若无其事地说道：“你想斥责我对于乙骨居高临下的态度？”他笑眯眯地握住宅间的手背，凑近之后用手指捋平她紧皱的眉宇，声音很轻地说道：“可是，你不就是这样对乙骨的吗？”


    宅间一怔：“没有。”


    “他现在变成这样，归因到底，不就是因为你的存在吗？”


    “是，是吗？”


    假夏油捧着她的脸：“虽然你死掉的事实会让乙骨崩溃，但是，自此以后，他患得患失的情绪不就结束了吗？没有人能再拿什么人去威胁到他，凭借他的咒术天赋这样的乙骨，不就可以成神了吗？”


    宅间猛地抬头看着假夏油，脸上满是惊恐。


    “他会恨你也说不准。”假夏油把她抱进怀里，极其温柔：“但是没有谁可以再让他痛苦。因为你的死，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是超脱人性的关键因素。”


    “你，在胡说。”


    “是吗？我是在胡说。”假夏油用手拍了拍宅间的脑袋，安抚性的动作下却说着极其残忍的话语：“还是说，你对于折磨乙骨这件事，乐在其中”


    “没有！”


    宅间一把推开夏油杰，她站起来攥紧拳头：“我、没有，想折磨，他。”


    假夏油保持着刚刚拥抱她的姿势，仰起头：“证明给我看。”


    “”


    “证明给我看，小咒灵。”假夏油站起来弯腰笑眯眯地：“证明给我，你是爱乙骨忧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