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本木的天空虽然没有落雪，但四处都阴森森地遍布灰光。


    当然这样寻常的场景是对于普通人而言。


    下车被咒胎腥气熏得干呕的宅间抬手捂住口鼻，抬眸望着道路上那个巨大的泡在羊水里的东西。


    “呦西，速战速决！”鲤抬手活动了下筋骨。


    鲶嗤笑一声：“你去吗？”


    “当然不是，这可不是我的专项。”


    话音未落，帐已经降下。


    宅间站在原地，转身忽然愣了愣：“鲶？”


    空空的帐内无人回应，宅间反手握紧了自己的小鱼竿：‘存档，存档！’


    【亲亲，已存档，请放心。】


    她吐出一口暖气，望着那颗硕大的羊水胚胎慢慢移步过去。


    细碎的雪轧声被踩在脚下，无风亦无声。


    但这般死的岑寂却让宅间心内惴惴不安起来。


    她靠近了很多，看见羊水胚胎内窝存着的婴儿，它身上遍布着黑蓝的血管，肿胀的眼睛在宅间靠近的瞬间，立马睁开死死盯着她。


    宅间被吓得心跳骤停，紧紧握着钓鱼竿，也许是静止的她没有被咒胎注意到，咒胎叽里咕噜地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帐外。


    大眼瞪小眼的鲤看着烦躁不已的鲶：“你不进去和我在这里打酱油呢？”


    “你以为我不想进去吗？”鲶不耐烦地抬手触碰到那层黑浓的薄膜：“帐已经撤去了，现在这层不是我们这边做的。”


    鲤反应过来：“大小姐！”他想要冲进去，却总是被柔软至极的薄膜隔离在外：“啧，去给高专的人打电话！”


    “估计这个东西是类似于结界的东西。”鲶抬手触摸着那层薄膜：“目的是什么”他垂下眼帘，眼珠迅速移动，忽然定格在某处：“鲤。”


    “啊，怎么？”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大小姐，高层那些人可能为了某些交易把大小姐出卖了。”鲶望着凝视不清的内里语气冷淡。


    “鲤大人，打不通！”


    鲤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他走上去抢过电话：“给五条悟打！打不通就给我打到五条府！”


    帐内。


    咒胎的羊水胚胎散布着温和且轻柔的白光，宅间站在旁边正试图把自己的小钓竿掉在上面，但是怎么勾都勾不上：‘这破主线玩我呢，卡bug。’


    【请自行探索哦，亲亲。】


    她不满地收起自己的小鱼竿，忽然，身后传来几声女生的轻笑。


    虽然很轻，但正是因为轻的不像人声，却又那么靠近，激的宅间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她蹲下来慢慢转过头，望向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女生。


    女生身上的和服白的耀眼，灰蓝色的头发束在脑后，用梨花的饰品别在脑后。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个圆形的鱼缸，浴缸里一条鲤鱼一条鲶鱼，很诡异，但又不上来是哪里。


    一阵凉风携卷着梨花花瓣吹过，女生终于抬起头，碧蓝色的瞳眸直勾勾盯着宅间。


    宅间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女生抬手将那个鱼缸举在耳侧随即又松开手。碎开的玻璃隔开她没有穿鞋的脚面，女生则像是感觉不到痛一样，踩过玻璃碎片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


    “你。”


    宅间瞪大了眼：“不不是。”


    女生蹲下来扶上她的脸颊，手指旋了一圈，最后眼神定格在宅间脸上：“我的身份好用吗？”


    “不不好用。”宅间大概是被吓傻了，开始胡说八道：“没人，没人没人喜欢。”


    女生被她的嫌弃搞得有些无语，她手一落，整个人化作梨花花瓣全部散去。


    还没等宅间松口气，背后的胚胎传来细碎的声响。


    宅间瞳孔一缩，反手抓着鱼竿。


    眼前的场景转眼尽被遍布的雪白覆盖。


    一株梨树，两株梨树，三株梨树，四株梨树


    极其怪诞的场景让宅间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更害怕了，整个人缩成一团哆哆嗦嗦。


    【亲亲，请问您对我们设计的新主线满意吗？】


    ‘满意，贼满意。’宅间欲哭无泪地缩着脚脚：‘我承认我之前有些大声qaq。’


    【感谢您的好评哦，亲亲。】


    宅间要死了，宅间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来避免自己再开个二周目。她抖着小腿站起来：“出，出来说。”


    “你还是先活下去再说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宅间从善如流地改口：“好好的。”


    遍眼的梨树顿时撤去，六本木的街景又浮现在眼前，和往日唯一不同的是，树上挂的不是灯，而是人。


    【亲亲，贴心给您打马赛克了哦。】


    ‘我谢谢你’


    实物在跟前的压迫力毕竟不是盖的。


    宅间后退几步低着头漫无目的地走，直到身体的危机感调起她的第六感，才狼狈地往后一撤，在没被看到的阶梯上踩了个悬空。她从坚硬的石阶上滚下去，忍痛爬起来抬头看向刚刚自己站着的地方。


    那里隐约站着个人影，它慢慢扭过头，眼睛像是被割裂似的哭得老大。


    “为，为什么要分手不要分手”咒灵絮絮叨叨地摸着脸：“我丑吗你的好看，给我。”


    宅间瞪大了眼睛：“不不给！”


    “给我！！”


    她瞥了眼窜来的人形咒灵，爬起来就跑。气喘吁吁的宅间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一道黑影，吓得连忙掉头。熟悉却又陌生的甘菊味从后面抓住她的爪子，挣扎了几下的宅间一怔。


    “宅，宅间同学！你受伤了吗？”


    宅间流着眼泪，神色还有些懵：“你，你也要，也要死了”


    脸色一凝的乙骨把涕泗横流的宅间拽到身后：“你放心，宅间同学，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拔出太刀，摆正姿势，用力一蹬冲出去和那个咒灵打作一团。


    回神过来的宅间终于泄力地坐在地上，伸直了遍布磕伤的腿。远远望着被轻松削成棍子的咒灵，她的内心充满了迷茫的无力感：‘我我是主角对吧。’


    【对的呢，亲亲。】


    ‘你看看我和乙骨，你信吗？’


    【您是脑力为主呢，亲亲。】


    沉思片刻觉得没毛病的宅间便彻底放弃了走体术这条路。


    咒灵被歼灭后，周围的情景也慢慢有了变化。


    盘算着刚刚那个女生的宅间没注意到走到她跟前站定的乙骨。他蹲下身：“宅间同学。”


    宅间抬起头，看着乙骨有些狼狈地用手背擦拭掉脸上的伤痕。


    “你没事吧？”


    她想自己爬起来，但失去力气的胳膊和腿却不听她的指挥。


    乙骨了然地从她胳膊下穿过把宅间拽起来：“能站稳吗？”


    “可以。”


    “我扶着你出去吧。”


    “谢，谢。”


    宅间被乙骨挎腰扶着，左胳膊绕过乙骨的肩膀被拽着，这个姿势稳定是稳定，但刚好扯到了宅间扭着的右腿：‘疼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您可以和乙骨说呢，亲亲。】


    ‘我不，我就要和你说，疼死啊啊啊啊啊啊啊！’


    【您可以小点声。】


    ‘疼死我了啊啊啊啊啊！！’


    【】


    出了帐，望见她的鲤宛如川剧变脸，一下子扑过来抱住宅间，一米九的个子缩成一团：“我的大小姐啊啊啊，你看看你都被打成什么样子了。”


    【其实是宿主自己摔成这个样子的呢。】


    ‘闭嘴。’


    宅间扬起自己的小脑袋，光荣负伤地骄傲大度道：“没，没关系。”


    鲤听见了更愧疚了，他抬手把宅间治好。


    又活蹦乱跳起来的宅间松开乙骨的手：“高层。”


    端详她的鲶罕见没理解：“什么？”


    “我，生气。”宅间用手背蹭掉嘴角的血迹：“找茬。”


    听完后的鲶叹口气：“我知道了，大小姐。”


    鲤倒是理所当然地搂住宅间的腰把她往车上塞，完全没在意站在旁边的乙骨：“走！”


    鲶脚步一顿回头看向站在原地的乙骨：“谢谢。”


    “不用谢，宅间同学没事就好。”乙骨侧眉安心地弯了弯眉眼。


    鲶对他微微欠身后跟着上了车。


    专车扬尘而起，卷起的尘土挤蹭过因为出了事故而人烟稀少的街道。


    虽说周围的灯光星星点点的亮起，但不断运出的盖着白布的尸首还是让原本要来此观夜景的游客望而却步。


    乙骨抿着嘴唇从口袋里掏出那颗雨花石，扣住雨花石的顶端狠狠按下，指甲尖端从上而下划过表面：“我才没有嫉妒。”言闭，手上又像是补偿似的揉搓了下被指甲划过的地方。


    “忧太！”


    他连忙将石头揣进口袋，迎上怒气冲冲上来捶他脑袋的禅院真希。


    “你这个家伙，一眨眼就不见了，要死啊！”


    “抱歉抱歉”


    熊猫喘着大气，看见旁边的受害者尸体：“那梨花呢？”


    “她回去了。”乙骨瞥眼：“似乎很生气的样子，带着两个咒灵去找高层了。”


    禅院真希双手环抱：“哼，那些恶心的老头子防你就算了，连宅间也防。”


    “诶？”


    “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禅院真希抬眸望着街灯的冷光：“你还记得五条老师说的那句话吗？”


    【当时宅间家的大小姐因为被特级咒灵杀死，为了延续宅间家的血脉，当时的家主便实行了禁术。】


    “那句话的意思是说，梨花不是梨花的意思吗？”


    禅院真希捏着下巴垂眸细思道：“不排除五条老师故意隐瞒了些什么东西在里面。”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狗卷掏出手机噼里啪啦打出一大段字。


    [宅间家的禁术是和灵魂有关的东西，除了能达到灵魂的寄宿外，还可以塑造灵魂。]


    “塑造？”


    “所以说，那家伙可能既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祈本里香，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宅间梨花。”禅院真希抬手摁住自己的嘴角：“你不觉得奇怪吗？祈本里香不口吃，而且宅间梨花，约莫五六岁的时候我见过，也不口吃。”


    背后远处的顶灯啪嗒亮起，禅院真希敛眉：“很大概率，那家伙，应该是被改造过的。”


    熊猫瞟了眼呆滞的乙骨，连忙问道：“改造过是什么意思？”


    禅院真希的手慢慢移到眼角：“我不知道也许，宅间那家伙自己也不知道。”


    抓心挠肝的宅间好容易等到痒意消退下去后，专车也到了鸦林阵阵的坟山前。


    她怒气冲冲地踩着吱呀作响的小道，冲进高层的讨论室。


    障门后的田螺老爷子不满地啧了一声：“没大没小。”


    准备发癫的宅间谨慎存了个档，面无表情地开口：“任务。”


    “任务怎么了？”


    “害我。”


    倒茶的田螺老爷子的动作一滞，放下手里的茶壶：“没人害你，这是对你的历练，你不能总依靠你的那两个契约咒灵。”


    “死的人，很多。”宅间绷着表情。


    “每次任务都要死很多人，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下次，你死。”


    “宅间！”


    炙热的茶杯摔了过来，宅间被吓了一跳，但看到田螺老爷子被气得喘不上气，又得意洋洋起来：“你你死。”


    话音一落，她就被弹了出去。


    “嘿嘿。”面无表情的宅间被抱住腰后依旧嘚瑟地抬头，然后发现揽住她的是五条悟。


    “这么开心啊？”五条悟空着的手勾起挡眼的绷带，嘴角翘的老高。


    瞬间不开心下来的宅间立马露出小猫批脸，蹬了蹬腿，见五条悟还没把自己放下，才抬眸呲了呲牙。


    “没礼貌，老师可是怕你被那群臭橘子弄死，特意赶回来接你诶。”


    “放，放放我下，下去。”


    五条悟直接撒手，差点掉下悬崖的宅间立马反悔：“错错了！”被揪住领子提了上去，宅间很老实地不再说话，四肢缠在五条悟身上。


    “让老师想想，今天吃了亏的小橘子来找臭橘子撒泼，明天臭橘子就会安排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事情让小橘子去做。小橘子会做吗？”


    “不不会。”宅间扬起脑袋睿智地回答：“算计，算计我。”


    “这就对了嘛。”五条悟迈开长腿十分满意：“听话的小橘子可是好橘子哦。”


    “我，我听话。”


    “嗯嗯，老师很欣慰。”


    夕阳落下大片的余晖，贴着地面慢慢摩擦出毛边的阴影。


    被五条悟亲自送回寝室的宅间从他手里扣出一块喜久福。看着骂骂咧咧离开的五条悟，宅间乐颠颠地上楼跑回自己的宿舍。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应了五条悟的话，被安排了大量任务的宅间凌晨四点便被拽起来。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她迷蒙着眼爬上专车后座的时候压到了什么东西。


    “宅宅间同学？”


    宅间歪过脑袋，看着双手举高有些无措的乙骨，认定自己是在做梦。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枕了上去，翻个身埋进青草甘菊味的温暖里。


    “大小姐”


    “吵。”宅间烦躁地把自己的脸埋的更深了些。


    “算，算了吧。”乙骨紧张地笑起来：“我们还是先走吧，不然一会就迟到了。”


    司机望着宅间的睡姿，叹气放下挡板：“辛苦您了。”


    乙骨垂眼看着捏住自己衣服的宅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雨花石放在手心慢慢搓着。


    原本还在熟睡的宅间顿然皱起眉，脸颊微微偏左，露出小半张脸来。


    手指捏住雨花石的侧面，乙骨的眼睫颤了颤。


    也许是因为车内温度太高，宅间那张原本没有血色的脸颊渐渐浮现出一片红晕来，像是用沾了朱砂的毛笔从左边一路画到右边，即使皮肉很薄的鼻尖也泛着红。换了个姿势，她正好仰躺在乙骨的大腿上挥开手，没有扣好的领口和下摆因为动作的拉扯，露出腰腹间小片的肌肤和脖颈处的皮肤。


    乙骨有些为难地把围巾往上扯了扯，遮住紧紧抿着的嘴角。


    车子忽然碾过一处缓震带，宅间不防备要从上面摔下去，好在乙骨一把扣住了她的腰。不过因为姿势的关系，等弯腰过度的乙骨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离熏暖的耳边软肉只有一指距离。


    “”乙骨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因为自己的呼吸打染上薄红的耳廓。手指触碰到了没被衣料遮住的几道腰腹肌肤，虽然只有零星几片，但与布料不同的触感还是让他的指尖神经抽搐了一下。


    “抱歉！没事吧！”


    前面的司机抬起挡板，看着依旧睡得很熟的宅间身上盖着白色的校服。反倒是清醒着的乙骨右手隔着布料紧紧锢住宅间的肩膀，左手手背抵住鼻子，垂头神色不明。


    “可以给我递张纸吗？”那苍白的指尖露出几点红色的液体，他抬眸问道。


    “是撞到了吗？真是不好意思！”


    “嗯。”


    如果此刻宅间醒过来，就能看见自己那个腼腆至极的同僚此刻眼底沾着湿意，愣愣地凝视着自己好似被什么重物硌得通红的耳垂。


    “不像话…”细微的私语被车轮压进雪泞里。


    对此宅间只是十分悠闲地又翻了个身，毫不在意地继续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