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生活
作品:《再喜欢你最后一晚》 运动会一共两天,第一天上午有个冗长的开幕仪式和走方阵的活动。
值得庆幸的是,不用去太早,也不用穿校服,松乏又自由。
餐厅中间,周望一个人垂头坐着,长时间没有修剪的头发拿皮筋绑了一个苹果头,支棱在头顶,身上还穿着没换下来的蓝白条纹睡衣。
他面前摆了碗冒着热气的馄饨,没动过,松松垮垮靠在椅背上玩游戏,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断操作,嘴上指挥着队友。
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少年意气跟生活气息。
感觉到有人靠近,周望抬头,眼神在面前的人身上,自上而下,最后落在没被裙沿盖住的膝盖上。
他轻哼一声,游戏里面也传出一声shutdown,手机屏幕黑了。
岑诗月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霍阿姨又不吃?”
“我妈愿意赏脸回来吃个晚饭都是世界奇观了。”说话之际,周望手指轻划,退了游戏,随手把手机丢在了桌面上。
霍思协工作忙,他们平时下课又晚,除了搬进来的第一晚,霍思协专门回来开解了岑诗月良久,让她安心住下来。
十多天了,确实很少见到她,周望他爸常驻国外,就更不用说了。
这样一想,周望跟个留守儿童似的。
“你不是还没打完?”岑诗月听到游戏麦里他队友的声音,半截没说完就消失了。
“总是赢。”周望拿勺子搅着碗里的馄饨,“没劲。”
用手背在碗面感受过温度之后,他大拇指跟中指扣着碗沿边,手臂一伸,这碗馄饨就到了岑诗月面前。
曾嫂听见动静,从厨房里面又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出来。
见岑诗月桌前有一碗,反倒是原先给周望的那碗没了,心下了然。
她是周家的老人了,算是看着周望长大的,说起话来便没什么顾忌,徉怪道:“小望,前面叫你吃的时候你要玩游戏,也就诗月小姐脾气好才会迁就你。”
曾嫂把手里这碗放在周望面前,笑眯眯跟岑诗月说:“放这么久都凉了吧。”
伸手去端岑诗月的,准备拿进去热热。
岑诗月摇摇头:“正好。”
她不喜欢吃太烫的食物,故而周望端过来的这碗对她来说,温度适宜。
“她脾气好?”周望睁大眼,添油加醋:“第一天见面就没给我好脸色,还差点打了我。”
“那肯定是你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周望把撂下勺子,皮笑肉不笑的拍着手:“我看这个家是容不下我了,一个两个,胳膊肘都要拐折了。”
曾嫂对自家少爷的控诉无动于衷,站在岑诗月身后,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像诗月小姐这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受人偏心才正常。”
岑诗月搬进来的这段时间,曾嫂也了解到了一点她家里的事情,可怜她小小年纪父母皆不在,还被亲人利用,心疼的不行。
岑诗月脸色渐红,被摸的有些不好意思。
人容有无缘无故的恨,却难有油然而生的爱。
好多年了,再次面对霍思协跟曾嫂这种过于直白的袒护,让她心里即柔软又惶恐。
“叫我诗月就好了。”岑诗月埋着头,耳垂鲜红。
她被曾嫂叫的不好意思,好歹是个寄人篱下的债务人。
当时周望提议住他家的时候,岑诗月拒绝过,但拒绝无效。
理由是,周望怕她在外面被人暗杀,他那三百万打水漂了。
曾嫂笑吟吟的应她,见岑诗月身上穿的,又说:“早上还凉着呢,怎么穿这么少?”
岑诗月掩了下裙角,“没事,早上走方阵的时候穿一会就行,到时候再换。”
方阵前面要有个举班级牌子的,每个班都心有灵犀,默认是女孩子,且是班上最漂亮的,所以这件事也成为了各班之间的门面竞争。
每年的衣服都不一样,事后他们还会在贴吧搞个投票,评个前三甲出来。
今年的衣服是学院风套装,灰色的百褶裙岑诗月穿着长度刚到膝盖上面点,还好里面有短裤内衬,她不用过于担心会走光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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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过后,岑诗月站在门口等着周望换完衣服出来。
天气不错,烈日照空。
前两天刚立冬,以至于晨间人直面太阳时也感受不到太多的温暖,甚至还有些凉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捎带着清晨独有的露水气息,干净又清爽,让人舒适的眯了眯眼睛。
好像,日子也没那么无趣了。
除了身负巨债。
肩上突然有东西覆下来,岑诗月偏头一看,身上多了件风衣,长度堪堪垂到她脚踝,是周望的衣服。
无声息间,周望已经从她旁边走到了眼前。
他额前的刘海还残存着未吹干的湿意,身上是清新的柠檬薄荷味,刚洗过澡。
周望弯下腰,捻起风衣的两个角,从最下面一颗扣子开始往上扣,也不管岑诗月的胳膊有没有穿过袖口。
嘴上振振有词道:“还有八百米要跑呢,要是冻成老寒腿拿了个倒数第一,在外面别说我跟你是一个班的。”
“那你放心,就算没老寒腿,我也一直都是倒数,毫无悬念。”岑诗月盯着周望的发旋,她整个人被裹在驼色的风衣下面,周身都是周望身上的味道。
岑诗月手指捏着里面的衣角,微微蜷缩。
“嘁。”周望扣完扣子,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兜,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岑诗月现在就跟一根枯黄了的老竹竿一样,没啥美感,她要是矮点,周望这身衣服能成行走的扫把。
“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
“那我争取拿个倒数第二。”
聊到这个,岑诗月想起来周望也有项目,气氛都烘托到这了,她顺道拍了下甲方爸爸的马屁:“那祝你长跑第一。”
周望挑眉:“用得着你说。”
“走了。”他揪着空空的袖子,往外走。
自从岑诗月搬来之后,周望便没让司机送过,两人去学校都是到小区门口坐公交车。
所幸已经过了早高峰,公交车的座位很充足。
“昨天孙泽明给我打电话问了个问题。”坐下来后,周望突然问。
岑诗月很赏脸,知道周望等着她问:“什么问题?”
周望:“问你是不是某个古老物种潜伏在人类里面的卧底,例如说吸血鬼什么的。”
岑诗月沉吟了下,答:“可能性……不太大。”
“他说我整个人都跟被吸干了一样,在考虑要不要去天地银行提前帮我存点钱,免得我哪天突然没了,来不及烧钱,没钱给鬼差打点,连奈何桥都过不去。”
孙泽明知道岑诗月给周望辅导的事还是有次他提前约周望放假的时候出去玩,怎么说周望都只有一句没空。
气得他上门一探究竟,结果发现了乖乖坐在书桌前罚抄的当事人,岑诗月在旁边当人形播音器,给他念英语短文。
当时他就麻溜的滚了,还给周望微信发了无数个牛逼,此后再也没有约过他。
周望耸拉着嘴角,指着自己的脸,下巴微抬,眼睛朝左下方岑诗月的方向,状作无意又别扭的瞥。
“这么严重吗?”
岑诗月凑近,手无意识搁在周望的胳膊上,仔细在周望脸上打量起来。
白依旧是白的,令人嫉妒的妈生冷白皮,就是面色没以前红润,眼下的卧蚕几乎与黑眼圈浑然一体。
看起来是憔悴了不少。
公交车上,窗景正掠过颓然的林稍,钢筋水泥铸成的铁盒子外覆着的玻璃外壳折射出炫目的光点。
岑诗月背着窗,光与暗的反差下,她的脸在周望眼里无比清晰。
鬓边的碎发和尾稍被风灌得向周望缠绵的飞去,因为神色专注,眼睫都忘了眨动,她眉头有些发皱。
“我……”她才张嘴,整张脸被周望突然伸过来的手强行转了过去。
然后是他略显慌乱的声音:“再看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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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车,岑诗月两人跟楚禾他们几个到学校的时间差不多,正好碰头。
刚打了个照面,楚禾对岑诗月身上的衣服感到万分惊奇:“你这个造型也太拉风了吧。”
岑诗月身形相较于周望要娇小许多,故而衣服肩膀两边各小了小半截,空空半垂朝外扩,依仗于她那张脸,反而添了气势。
这造型也就楚禾会觉得不错。
棠颂凛的眼神在岑诗月身上扫过一眼后,又看了眼她旁边的周望,抿嘴没说话。
凌兆江直接开笑:“班长,你现在好像竹节虫,你该不会是穿的你爸的衣服吧?”
然后被人直接锁喉,棠颂凛捏住他的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腿上还挨了楚禾一脚。
“学校今年发的衣服有点短,天太冷。”岑诗月解释,没提衣服的主人。
周望“啧”了声,腹诽一句,你还知道。
“走了,隔门口站岗呢。”周望扯过岑诗月腰后的腰带,把人往里带。
今天不用穿校服,为了避免外校的人进来,凭校卡才能进去。
周望校卡不见了,他把书包翻了个遍,没见着。
“昨天晚上我还看见在你桌子上的。”岑诗月探头过去,把手伸进他书包里面跟他一起翻起来。
“你早上洗完澡之后是不是就直接拿书包出门了,没检查?”她问。
两人旁若无人,头挨得极近。
旁边的楚禾听到高光点,眼睛瞪得老大,捂着嘴,但依旧抑不住因兴奋过于高昂的声音:“昨天晚上?”
凌兆江紧接着一句:“早上洗澡?”
棠颂凛一脸探究的看着他俩。
意识到不对,岑诗月跟周望的手皆一顿,而后局促的拉开距离。
楚禾跟凌兆江一脸奸笑,各自挽住一人的手臂,异口同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种糟心事,虽然岑诗月表面看起来挺平静的,但周望知道她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他轻咳一声,拿手肘怼了一下凌兆江的胸口,语气不善:“私生活,无可奉告。”
八卦的两人压根不虚,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尾音拖的老长,看着他们的眼神已经不清白了。
岑诗月叹了口气:“是我家里出点事,周望家好心收留了我,我顺便帮他补习。”
“仅此而已,不要瞎想。”
她强调一句:“具体原因我不想多说。”
楚禾听完后立马瘪嘴,熊抱住岑诗月,哀嚎:“妈妈可怜的小宝宝。”
凌兆江乍叫:“卧槽,我就说你最近怎么成绩突飞猛进,放假了叫你游戏上线也不理,原来是班长在给你开小灶。”
关注点有些偏,周望嫌弃的拍开指着自己的手指。
棠颂凛眉头紧锁,碍于岑诗月的那句话,他不能询问是什么事,只是试探的说了句:“周望毕竟是男孩子,你住他家方便吗,要不去楚禾家?”
楚禾听完也点点头。
周望漫不经心瞥了棠颂凛一眼,“不劳你费心,她已经在我家住了很久,没什么不方便的。”
住了很久,四个字咬音极重。
他盯着棠颂凛,嘴角上扬:“你说是吧,岑诗月。”
两人眼神在空气中交汇,似有火花,气氛骤然凝固。
莫名感到局势不对,岑诗月横插到两人中间。
她对棠颂凛说:“楚禾家离周望家太远了,我来回跑不方便,我现在算是他的辅导老师,跟他妈签过合同的,有偿。”
意思是,不能不辅导周望。
也委婉的拒绝了搬去楚禾家这个提议。
当事人不介意,其他人便没法说什么,棠颂凛噤了声。
最后还是岑诗月刷脸,凌兆江跟楚禾围着保安大爷说了好久的好话,周望才被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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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完方阵后是校领导讲话时间,七八个人轮下来,到校长的时候已经快过去两小时了。
还好临近中午,气温上升,站在下面的人不至于很冷。
铝合金制的班牌重量不算轻,岑诗月举了这么久,手腕发酸。
她松了只手下来,偷偷在身侧转动几圈,再换另一只手。
后方,周望拍了下凌兆江的肩膀,他们两个个头高,站在最后面,这个位置最好插科打诨。
凌兆江正跟前面的人讲话,被他拍后转过去:“怎么了望兄?”
“我跟你换个位置。”周望说。
两个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凌兆江不明白有什么好换的。
“你找前面的人有事?”
“老子就想站近一点听校长的谆谆教诲不行?”
“谆谆教诲?”凌兆江不敢笑的太猖狂,忍得肩膀都在发抖,主要是周望说这话太他妈的奇怪了。
老卢每次慈眉善目式的说教他都满脸郁燥,敷衍的不行,他现在居然说想听校长对着稿子机械的念着的无聊教条?
“快点。”周望催他。
“行,您请。”凌兆江做了个请的姿势。
然后,凌兆江看着周望炮制着同样的话,往前,跟人一个一个交换位置。
越靠前越引人注目,到周望换到靠近岑诗月第十个人的时候,校长发现了他。
“下面高班,那个大高个男生,在搞什么呢?”
这一声通过话筒传出的斥责,威力巨大,不仅临边的班级抬头张望过来,离得老远的班也在踮脚打探。
岑诗月从前面转过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最后面窜到这的周望。
被点到名,周望丝毫不慌,大方从队伍里面出来,往前走。
大步流星,脸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举起手,说:“校长,后面太远了,我听不到您的良师益言,特地站到前面来听。”
一句话的距离,他已经到了岑诗月的位置,再抬脚,自然的站到了她身后的空隙。
“卧槽,被他装到了,妈的,怎么这么帅。”凌兆江在后面发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校长不好再说什么,只叫周望站好,不要再乱动。
一闪而过的小插曲,发言继续。
“你到前面来做什么?”岑诗月把牌子往上举了点,挡住嘴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话。
“不是说了,来听校长大人的教诲。”一贯的散漫调子。
话间,岑诗月忽然感觉手上轻了不少,腰侧有被什么穿过的感觉。
周望的衣服宽大,那东西没碰到她的身体,只是连着衣料有触感。
铝制的班牌杆,被岑诗月手握住的尾端,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横在岑诗月腰侧的,是周望的胳膊。
“松手。”他说。
岑诗月一时间没做反应。
周望又把手往上挪了点,贴近岑诗月的手,然后大拇指在她手上刮了两下,“你不是手酸吗?”
“哦。”岑诗月懵懵然放下手,耳后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