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真相
作品:《再喜欢你最后一晚》 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是谁之后,岑诗月从未感觉到胸腔里面有这么难平的燥热,以至于热血上头,都没等天亮,在凌晨的点,冲到了他家楼下。
生平第一次,这么不冷静。
凌晨跑夜车的不算少,只是难等,岑诗月等了好久才等到,所幸车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大叔,一路上安静开车,相安无事。
临近下车,岑诗月想起来跟周望的约定,给他把钱转了过去。
下车的时候接到了周望的电话。
“你行李还在我家,在哪?”听筒传过来的少年音色有些哑。
行李还放在房间,岑诗月拿着出来不方便,本来是准备解决了之后再回去拿的。
岑诗月以为他早睡了,而且看他的态度,还以为再也不会跟自己说话。
车门合上,有轻微的响动声。
周望那边反应很快:“你坐车去哪里了?”
然后是人急速走下楼梯的声音。
“有点事。”岑诗月没告诉他全话。
“什么事值得你凌晨三点多,专门坐车跑过去做?”
霜降才过几天,前段时间还在吹空调的陵川,骤然冷了下来。
凌晨的体感温度才个位数,陵川的天气向来如此,热时水深火热,冷时寒气侵肌,半点不给人适应时间,说变就变。
岑诗月把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高,后槽牙忍不住咬紧:“你不知道陵川人民的夜生活得午夜之后才开始吗,这时候正热闹。”
她走在一条狭窄的暗巷,只有尽头顶端随便挂了盏浊黄不明的灯,建筑尽数隐在暗夜之下,像随时可以吞没人的巨口,罕有人迹的寂静激起人的汗毛倒立。
夜盲看不见,感官的恐惧会再次放大。
这时候响起周望的声音,就像定心的驱魔杖,以至于岑诗月还有心情跟他瞎聊。
“我知道个屁,你在哪里,定位发我,找个24小时营业咖啡厅坐着等我。”
他恶狠狠又补了一句:“乱走一步,老子打得你叫爸爸。”
走出巷子,岑诗月吐了口气。
她回:“那真是不好意思,我附近只有两只眼睛冒着绿光的小猫咪,没有您说的24小时营业的咖啡厅。”
那两只蜷缩在巷口的小猫还真应她的话“喵喵”叫了两声,只是在夜里,显得凄厉又诡异。
然后她听到一句周望响亮的国粹声。
“定位。”
“等下就回去。”
岑诗月听到车子启动后的引擎,嗡嗡作响。
她已经能够脑补到周望冷着脸端坐在驾驶位上,骨节分明的手掌,蓄势待发握在方向盘上。
只等她一个定位。
周望咬牙:“十秒钟,没有定位,我就报警。”
岑诗月:“浪费公共资源会被抓起来的。”
“岑诗月。”他加重语调,是真生气了。
被凶的当事人却轻声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周望愣住。
车灯扯出一道长线,无数粉尘在强烈的光柱下,无所遁形,翻滚浮沉。
他垂着头,低声,无力又忐忑:“这话应该我问你。”
鬼知道他多害怕岑诗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
“怎么会。”
“怎么会。”
夜里起风,岑诗月缩了下脖子,把衣领往脸上提了点,最后还是妥协发了定位过去。
听筒下一秒传过来的是油门被猛地催动的声音,以及周望状似恳求的命令:“别挂电话。”
岑诗月站在一盏被缠满枯藤的路灯下面,眯着眼睛吃力分辨着不远处筒子楼的窗户,缓缓开口:“周望,明天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过去。”
“你的努力是有意义的。”
“涨了九十分,你特别厉害。”
说完,挂了电话。
她得打电话叫人出来。
-
两人上次说话还是在九月月考,那时候闹得不欢而散。
岑诗月凝神看着前方,对一个人长久以来的认知,突然有些困惑。
许行舟身形一如既往的孱弱,单薄的像块风一吹就会倒的纸板,嘴角还贴着创口贴,镜框周围有细小的裂缝,眼圈也有淤青。
周望下手是真重。
应该是出来的急,只披了件单薄的外套,但手臂上搭了一条毛毯。
“阿月,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找我,太危险了,有事你叫我过去就行了。”他一路小跑过来,还喘着气。
“还好今天我做题做的晚,还没睡。”
实际上是因为晚自习下后,看到公告栏上,岑诗月贴上去的那张公开袒护的声明,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他每次见岑诗月都笑的很腼腆,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这时候眉头却是皱的。
许行舟抖开手上的毯子,准备给岑诗月披上,却被她后退一步躲开。
他的手僵在空中。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岑诗月的声音像是暗夜里的一道惊雷。
“是你吧。”
许行舟瞳孔微震,捏着毛毯的手有些发抖。
他咬了下舌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如果我说不是呢?你会不会跟相信周望一样,相信我?”
回应他的是岑诗月的缄默。
许行舟定定看着岑诗月那双带着浅薄凉意的眼睛,好似一道审视的枷锁,刺得他颈间发痛。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拉的老长,趋于平行。
许行舟眼里的希冀渐渐熄灭,他抚着额,一如以往对岑诗月的温柔情意,笑了出来:“阿月,你怎么发现的”
“高一的时候,你发了我的笔记本。”
“你居然为了给周望找证据,翻完了我所有的帖子。”
许行舟当初料到过这点,特地转了很多不同类型的帖子来混淆视听。
只是没料到,岑诗月对周望上心至此。
他扶了下镜框,“是我发的,又如何?”
许行舟眼底带笑,柔柔看着岑诗月,“全篇我可对他一个字的坏话都没说,充其量,我只是怕被熟人发现,顶了个马甲,发了几句日常而已。”
“是那群人跟疯狗一样在下面狂吠,不分是非,不是我的问题。”语气轻快,有恃无恐。
那篇帖子确实写的很高明,岑诗月起初还以为是哪个爱慕周望的小女生。
即便这件事情被戳破,许行舟也能把自己摘得干净。
所以岑诗月要的是,他亲口承认,对周望带着恶意的那句话。
此情此情,岑诗月再看着许行舟这般温良无害的笑脸时,只觉得恶寒。
再度开口时,她的调子已然冷了几分:“这本来就是你想要的效果不是吗?”
“阳奉阴违,你从一开始就在故意引战,那些照片也是你刻意找的角度吧。”
岑诗月一边思索一边说:“你以前都没跟周望说过话,或者说,你根本就不想。”
“但是放榜的那天中午,你特地在食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他这次的成绩表示探究。”
岑诗月说的很慢,然而条理清晰。
她跟阐述着既定事实一样,一句句往下说。
许行舟也没打断,眼角含笑听着。
“周望是个喜恶都挂在脸上的人,对你态度肯定不会很好。”
“这么多人,总有一两个有心人会听进去,你先在他们心里埋下疑虑的种子,再借着当时周望抵触你的情绪,很容易被人当成贼心虚,更利于你的计划实施。”
岑诗月毫不犹豫的说:“周望打你,是受了你的刺激吧。”
“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
“你是为了更保险一点。”
“没有证据为底的谣言总有被澄清的一天,但他打了你这件事,却能成为板上钉钉,昭显他德行有亏的铁证。”
“这种程度,以及周望家的实力,他顶多也就记个处分而已,不会退学。”
“我不明白。”岑诗月,不理解的问:“你处心积虑只是为了让人讨厌他,为什么?”
“为什么?”毯子落在地上,许行舟终是抑制不住情绪,双手攥着胸口的衣料,肩膀都发着抖,太阳穴的青筋肉眼可见,“我就是要他身败名裂,让人唾弃。”
“你不明白吗?”他问。
“我眼巴巴的望了你这么多年,头到来,你却被这样一个毫无是处的垃圾吸引。”
那些落井下石的乌合之众,他一点都不在意,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是岑诗月的态度。
岑诗月在经过这件事之后,抵触厌恶周望的态度。
他红着眼睛嘶吼,零星的液体自眼眶落下,“我倒情愿是棠颂凛。”
“阿月。”许行舟双手捏住岑诗月的肩膀,泪眼盈眶,眉中皱成一道深深的沟壑。
带着哭腔问道:“是他,那为什么不可以是我。”
事情的缘由明朗,岑诗月却惊觉荒唐。
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之下,潜藏的初衷,居然是因为嫉妒。
以前的许行舟,仅仅是被人多问两句话,都会红着脸闪躲,但也会温柔细致的去帮助别人。
就像现在,凌晨被一通电话叫出来,不但不生气,反而还会担心岑诗月受凉,给她带了御寒的毯子。
“许行舟,我一直以来都只把你当做朋友,自认为没有对你做过超出朋友身份的事和话。”
“我不属于任何一个人。”
她试图把肩上的手臂掀开,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你冷静点。”
“是,你不喜欢我。”
“那些人但凡对你流露出半分的喜欢,你都会敬而远之。”
“可是周望呢?”他质问:“为什么你可以为了他,一次次不顾自己的原则,明明我们谁都比他认识你的时间长。”
周望跟你们不一样,岑诗月下意识想反驳。
话压在喉道,被许行舟点到,她心里翻起骇浪。
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把周望同所有人区分开来。
忽视掉他的诘问,岑诗月让心里镇定下来,只是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早就该变了。”许行舟喊道:“我以前懦弱无能,不争不抢,有什么用,你多看了我一眼吗?”
他眼角还缀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眼色骤然转为凶狠:“想要的,得自己争取才行。”
许行舟猛地靠近。
岑诗月意识到危险,挣不开许行舟的桎梏,拿手挡在面前。
她敢来是仗着以往对许行舟的了解,觉得他即便被戳破,也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但她没预料到,许行舟是因为喜欢她。
挣扎之际,岑诗月听到一阵急速靠近的脚步。
随后耳边是钝击声,许行舟被人从她的身上拉开。
“有没有事?”周望扶住岑诗月的肩膀,检查她有没有被欺负。
岑诗月摇头,眼圈发红,头发凌乱。
周望那一拳用了十全十的力,许行舟倒在地上,半张脸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眼镜跌落在不远处,镜片全碎。
“阿月,原来你还有帮手。”他撑在地上,笑得大声,连着胸前都在剧烈起伏,像全然没感觉到痛意。
也不起来,看着两人的眼神,全是不甘。
周望被岑诗月挂掉电话之后,立马回拨,结果显示在通话中。
他长时间没进食,脑子本就虚得不太清醒,听到电话中断的声音后感觉全身的弦都崩断了,油门不要命的往下踩。
还好占线时间不过半分钟,接着打第二个的时候就通了。
里面路窄,车开不进来,他七弯八拐找了好久才找到人,结果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周望还想教训许行舟,他怒火上头,整个眼尾都是红的。
岑诗月把他拦住:“算了。”
岑诗月对着地上的人道:“到此为止吧,许行舟。”
“明天上学后,我希望可以看到始作俑者的澄清。”
“否则我帮你说。”她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上面显示的是通话界面,中间的名字是周望,计数的数字还在增长,左边的录音功能开着。
很显然,刚才他们俩的话,被一句不差的录了下来,顺便还给受害人全程直播了一把。
许行舟张着嘴笑到失声,原本清秀的脸因为伤口和大幅度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他整个人瘫倒在地,伸手指着岑诗月,指尖颤抖,语气夹着恨意:“所以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找我的吗?”
岑诗月看着他这样,心里其实挺难过的。
她没想到,只是对一个人报以同情,施以援手,以为会让他好过一点。
却忘了,奢望裹挟着欲望增长,得不到想要的,人会随着扭曲。
她淡道:“周望打你的事,他也会得到相应的惩罚,你们各算各的。”
拉着周望走之前,她回头对他说了一句:“许行舟,回到你原来的道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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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车上的路上,周望一言不发,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岑诗月身上之后,也只是冷着脸拿手电筒照着她脚底下的路。
中间岑诗月好几次想开口,都被周望冰霜般的眼刀堵了回去。
“班长可真是牛逼啊,大晚上的不睡觉,去给我找证据。”前一刻还暴怒异常的人,上车之后,恢复成平日里那副带着欠劲的样子。
说着,周望还鼓了一个掌:“我真是感动得要哭了。”
“那你要不给我报名感动中国,说不定还能拿奖。”
周望被噎,上不来一口气。
车内昏暗,岑诗月看他的眼睛被照明灯映得亮晶晶的,无惧无畏。
战火平息。
周望把她的脸别过去:“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近朱者赤。”岑诗月指向明确。
周望又被一噎。
“岑诗月。”周望突然叫她名字。
“嗯?”她偏过头去看他,两人都靠在座椅上。
周望仰着头,颈间凸起的线条明显,他的皮肤在灰黄的封闭空间里,仍旧白的刺眼。
岑诗月看了一眼后,默默摆正了脸。
周望双手枕在颈后,余光往岑诗月那边瞟着,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站在我这边。”
听完许行舟的话,他心里多少有点痒痒,就连他妈在事发之后都没避免问了周望一句有没作弊,岑诗月却能一句质疑都没有。
她连自身安危都没顾,大晚上跑过来跟人对峙,只为早一点真相大白。
“我是站在正义那边。”她闭着眼,神色困倦。
连轴转,囫囵觉也没睡一个,全身酸痛的要命,经过刚才的折腾,连着现在说话的调都有气无力。
嘴角是弯的。
“奥。”周望不满,哼了声。
车子点火,临行之际,周望脚都踩油门上了,又松开。
不太甘心。
真的,不甘心。
周望心一横,反正在岑诗月心里,他形象指不定也好不到哪去,壮着胆子问:“你有没觉得……嗯……觉得……自己有点喜欢我?”
话难以启齿,他两只手不自然搓着,企图掩饰尴尬,眼睛在车内飘忽不定。
挽尊般:“不是小爷仗着颜值自恋啊,是你这样容易让人以为你对我芳心暗许。”
说完最后,眼睛还是落在了岑诗月清泠的侧脸上。
岑诗月闭着的眼,睫毛轻颤。
面对许行舟时,她尚且还能稳住心神,装作没听见。
现下周望的这句发问,让她耳边莫名有了燥意。
喜欢,周望。
她在心里想,这件事,换成是楚禾,凌兆江,棠颂凛,她依然会这么做。
只是总觉得,心里胀胀的,说不上来的感觉。
岑诗月不喜欢给没确定的事情下定论,犹豫半天,说了句:“我不讨厌你。”
车内的气氛原本由少年那句小心翼翼的试探,点燃了些许暧昧的味道,到岑诗月这,急转直下,扑了半灭。
“我怎么听着有点茶?”
岑诗月:?
周望一边掰手指,一边吐槽:“不主动,不拒绝,不接受。”
她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对你最诚恳的回答。”
周望细细品了下,心里九转十八弯,也就是说,岑诗月,有可能喜欢他。
他压着嘴角,算是勉强接受这个回答,也不再拘泥于准确答案,便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我喜欢的。”
“奥,感谢您不想回答,还知道敷衍我一下。”
车缓缓向前,两人都累了,沉默下来。
周望专心开车,身形前所未有的松快,有时候还能跟着音乐动两下。
窗外还是一片暗色,彼时岑诗月背对着他躺着,行至不久,周望突然听见她开口。
声音低淡,在封闭的车厢内却足够清晰。
“喜欢是没有标准的,有标准的喜欢是因为已经有了准确的人出现。”
“我喜欢的人,他可以是一把战无不胜的剑,也能是一粒其貌不扬的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