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电影

作品:《再喜欢你最后一晚

    平时在学校,岑诗月一般是就着周望卷子上面的错题给他讲。


    周望思路活络,对着公式多讲几遍,他在一旁嗯嗯啊啊,样子看上去是懂了,岑诗月也没多深究。


    偶尔他没什么兴致听的时候,岑诗月则给他写下详细的步骤,周望兴趣来了便端详几眼。


    是以,周望在这段时间下,她以为还是有所长进的。


    现在,岑诗月瞧着周望,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他整个人,以右手为垫,下巴支在上面,背成一个弧形,懒散的伏在桌面上。


    一个实在算不上好的学习姿势。


    左手执笔,笔头顶端咬在嘴里,时有发出牙齿跟塑料棒摩擦的声音。


    本来因为时间服帖而下来的头发,又逐渐被他薅成比原来还惨烈的状态,耳边也别着一支笔。


    周望眉头成结,像在思考。


    盯了半晌,自暴自弃般,把笔往桌上一扔,把原本跟桌面没剩下多少角度的侧脸,彻底贴实了下去。


    题目用来答题的空白处,左边只写了个解字,后面一块,全是笔尖落下来的黑点。


    “周望。”岑诗月无奈道。


    他鼓着脸:“机器都有停下来加油的时候,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用的。”他指着桌角的电子钟,“三小时了,不能外斯特会?”


    后面那句,周望说的极快,岑诗月没听懂,还以为他说的是陵川话,但她同为本地人,不应该听不懂。


    “什么?”她问。


    “r-e-s-t,外斯特啊。”周望张嘴说的极为自信,还特地给拼了出来。


    岑诗月听完,心里默了下。


    她在想,是该庆幸甲方爸爸会理论结合实际了,还是该忧伤他跑调了的发音。


    “rest”岑诗月给他重复了遍。


    周望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跟着说遍:“是啊,外斯特。”


    岑诗月吸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归于平静。


    还是先别打击甲方爸爸的积极性。


    回归正题,她揭过周望那张没写完的卷子,拿上笔,“这道题一个小时前我给你讲过。”


    “奥。”他淡应了声。


    “上周的卷子里也有这道题。”


    “奥。”周望还是一副恹恹的模样,顺带打了个哈欠,眼角泛出水色,看得出很累。


    岑诗月敲了下桌面:“周望。”


    为了贴合他的角度,岑诗月的头也歪下来了点,她今天没绑头发,披在身后,鬓角别在耳后,露出两边白净的耳廓。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旁人说起来像是诘问的话,从她嘴里出来,周望平白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滋味。


    周望瞥到她洁净小巧的耳垂,知道自己在臆想,岑诗月的脸仍旧薄淡的跟拢雾般,眼底迎着日光,透着净色,毫无杂念。


    “老子听着呢。”周望把头支起来了点,本不想看她,没忍住,还是迎了上去。


    为了欲盖弥彰,拧开桌角的糖盒,往嘴里塞了一颗。


    看着看着,心里免不住飘出来一句,为什么岑诗月明明长着一张旁人勿近的脸,他居然还会觉得可爱。


    岑诗月问他:“我跟你讲题的时候,你一直点头,是真的听懂了吗?”


    周望有点心虚,舌尖滚着糖粒,囫囵答:“差不,多?”


    她接着问:“差不多是差多少?”


    就是,岑诗月说的,他一句不差的听完了,但实战还是多半不会做。


    这个差不多。


    自然,他没敢这么说。


    “你还是先背公式和概念吧。”岑诗月也觉得急于求成这个法子在周望身上行不通,从包里面抽出一个笔记本递给他。


    还是得从基础开始。


    周望趴在桌上翻着,里面全是岑诗月手抄的从高一到高三的所有数学公式,再往后面点,还有物理,化学。


    随口说了句:“书店不是有卖的吗,你还专门整理这个干吗?”他床上就扔着一本,昨天刚买的,就翻了一页。


    “是吧。”岑诗月听他这么说,没过大的反应,伸过手,也按在周望翻着的笔记本上。


    她把本子翻过一半,指着上面说:“我这个对你来说,可能详细,通俗一些。”


    笔记本后半部分是她按照公式,誊写的对应例题讲解。


    其他资料也会这么整理,但一般也只是意思一下。


    所谓详细,通俗——岑诗月根据周望的情况,把例题分为了低中高三个档次,算是专门为周望量身定做的。


    按着顺序层层递进看下来,但凡周望用点心,平时再听她讲的,不求看不明白。


    少女皙白的拇指点在偏黄的树脂纸面上,更显得莹白无暇。


    周望的手跟她只差了几厘米的距离,经年磨砺在篮球跟拳脚之下的指节,被旁边的细指一衬,他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手,竟然这么糙。


    他不禁手指微微蜷缩,再收了回去,藏进裤兜。


    岑诗月见他还是一副松乏无力趴着的样子,温言道:“周望,坐好。”


    周望脸上的不愿意外露明显,人还是乖乖坐正了。


    “你这样不好,会驼背,还有近视。”她说。


    “我一米八六。”驼就驼点,他身高够。


    “两米六驼背也不好看。”岑诗月驳他。


    周望一噎。


    他下意识想回嘴,却半路心思微动,冒了别的念头。


    周望原本坐直了的身体又弯了下去,单手撑着半边脸,他跟岑诗月之间的凳子还有一些距离,但并不妨碍他偏倾过去身体。


    眼尾吊着,唇齿随便一勾也是一个好看的弧度,糖被他咬碎,荔枝味在他唇间炸开:“我驼背还是近视,跟老师有关系吗?”


    他挑了下下巴,人畜无害的脸上秉着玩世不恭,一个动作陡然整了几分邪气,“还是说,老师你喜欢我?”


    岑诗月坐得端正,身子微斜,因为讲题,脸一直侧向周望那边,这会迎面对上他不留余力贴过来的脸,一瞬之间,她甚至能感受到周望扑面而过,温热的鼻息。


    以及因为距离缩短,那股来自男人天生的压制侵略感,还有他身上干净的味道。


    少年漆黑的眼,亮的惊人,似乎底下还隐藏着某种令人发烫的东西。


    他调着笑问完,一反常态的耐心,像在等着岑诗月的答案,连睫毛都不曾眨动。


    岑诗月手指收拢,收回侧过去脸,眼神投到墙壁上,掩饰泛起涟漪的心。


    有隆重的鼓声在她耳瓣敲击。


    她只淡然道:“周望。”


    周望听到这话,对她的反应也没意外,自问自答般:“也是,班长向来是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哪里会对别的东西感兴趣。”


    他慢条斯理收回身子,靠回在椅背上,头朝后仰着,声音低垂,似漫不经心:“更别说跟我这种差生早恋了。”


    -


    中间周望家的阿姨过来敲门,说是可以吃饭了。


    霍思协照样没打照面,说是起了就去公司了,岑诗月不由觉得所谓老板,也不是外人眼里那样躺着数钱的快活。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简单又不劳而获的差事。


    按照岑诗月给周望排的时间表,中午有两个小时休息时间。


    周望比她吃的快,等岑诗月吃完,她发现周望还坐在旁边,低头刷着手机,不像是打算去休息的意思。


    “你不去休息会吗?”岑诗月见他早上那么困倦。


    “再困我白天也睡不着。”周望解释。


    场面静了下去,只剩下阿姨还在厨房收拾的声音。


    “你中午休息吗?”周望问。


    巧的是,岑诗月白天也睡不着,浅眠都不行,于是她摇头。


    “那你有别的安排?”他又问。


    岑诗月接着摇头。


    “看电影吗?”周望舔唇,突然说:“我房间里面有投影仪。”


    邀约之下,岑诗月还是点了头。


    大多数男生房间总归是有些乱的,周望的房间除了扔在沙发上的几件衣服,大体上还是整洁的。


    岑诗月进去之后,半被动瞻望着这个专属于周望,有些私密的空间。


    岑准房间贴了很多篮球明星海报,周望也一样,连墙角都堆着两个篮球,旁边支着一人高的篮球框,看得出来他很喜欢这件事。


    墙面半幅以外,剩下的海报统一是各类白色头发的动漫人物海报,跟周望时常更新的微信头像一样,桌子上还摆了不少手办。


    周望趁着她看东西的时候把早上拿出来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衣服,火速塞进衣柜,再做贼般把床单褶皱处抚平,把袜子塞到枕头下。


    他说看电影,纯粹是脑子一热。


    那时候他正在回孙泽明消息,说最近有几部科幻片上映问他去不去,聊到一半,突然想起之前,岑诗月说请他看电影,他以为就彼此两人,结果来了一伙人那次。


    特别是他跟岑诗月的座位中间还隔了一个楚河汉界。


    那天他连放的是什么电影都不知道,整个人脑子昏沉,好久都没咽下这口气。


    做完这些不过是瞬息之间,周望见岑诗月对着墙上的海报兴致不浅,便问:“你也喜欢卡卡西?”


    岑诗月目光顿惑。


    一看周望就知道她压根不认识墙上贴的是谁,不过她不看这些,也在周望意料之中。


    “我只是有些好奇。”岑诗月确实不认识周望说的是谁,但她大抵是知道周望说的是墙上的人。


    看着形色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发色都为白的人物,她忍不住问:“怎么都是白头发的。”


    看建模,也不像全是同一个人物。


    聊到这个,周望同跟她一道立到墙前,摸着下巴,眉色上扬:“白色,多帅啊,又霸气。”


    他还主动爆了件事:“我高二的时候染过,你是不知道,那叫一个帅炸天,回头率百分之一百。”


    当初贴吧广为流传的周望的那张侧脸,就是银白的发色。


    岑诗月其实想说,你这张脸,就算那玩意是绿的,也丝毫不会影响回头率。


    听他这么一说,岑诗月觉得他是真的中二,却又鲜活。


    染头发对一个高中生来说,特别是还在校风严谨的一中,可想而知是一件多么轰动的事情。


    这个年纪都有了自己的审美,但基于世俗的目光,多少都不敢有多大胆。


    她见过女孩子偷偷趁着课余时间,拿笔卷着发尾,以求达到波浪的弧度,还有偷偷修改的校服尺寸,只为衬出自己更好的身形。


    男生在剃掉寸头之后的倔强,也只是在侧边勾勒几条纵横或是闪电。


    周望我行我素,不惧后果,喜欢就做的行径,可谓是天生勇敢。


    只是,他这头发肯定是不长久。


    果不其然,岑诗月听到他咬牙切齿的后话:“要不是我妈……”


    周望当时染头发也是趁着他爸妈那段时间有长期出差,本来是想等回来之前他再染回去的,整个一悄然无息,结果他班主任给他妈打了电话。


    当晚霍思协就杀回来了,周望自然是捂着头不从,抵死拼命。


    也不知道他妈从哪里弄来一个手推,按着他的头就给他来了一下,原本禁欲冷傲的发型,瞬间成了地中海。


    周望瞬间心如死灰,放弃抵抗,只能剃了个光头。


    他为这带了两个月毛线帽,在陵川日均38度的夏天。


    周望没说后面的话,岑诗月看他那表情也知道结果不好。


    “看电影看电影。”联想到了不好的记忆,周望连忙抖了一身鸡皮疙瘩,去开投影仪。


    房内有一张双人沙发,周望开了投幕白屏,两人并排坐在上面。


    周望翻着豆瓣排名,脑子里面思索着该放什么好。


    他一般跟孙泽明厮混的时候,看的都是生化危机这类的,满屏的口吐恶心液体的异种残肢,现在——他瞥了眼旁边的人。


    因为是在等待的空隙,岑诗月靠手机打发这段时间,姿势依旧很板正。


    她即使靠背着沙发,也挺得笔直,手肘向上,掌心拖着手机,几乎与脸平行,完全区别于周望这类低头族的行径。


    “嗯?”岑诗月注意到他的视线,看过去。


    “我,嗯……我是说……”周望低头,指关节蹭了下鼻子,“你有没有想看的?”


    “我平时不看这些。”她回,鲜少有情绪的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抱歉,给不了你意见。”


    周望认命,他只记得上次岑诗月看的电影是青春爱情类的,他便在这个类型里面挑了部名字看起来顺眼的,罗伯特莱纳的《怦然心动》。


    节奏很快,两人心无旁骛跟着剧情。


    大致内容讲的是朱莉在见到布莱斯的第一眼就认定,她将在他身上迎来初吻。


    喜欢一个人时,对方的一举一动,在自己眼里都变成加了爱意的福斯密码。


    少女赤诚又热烈的心,扑在一个对自己毫无感觉的人身上,引得人节节后退。


    然后是反转。


    肩膀上有落下来的重感,岑诗月偏过头去,入眼是周望双睫紧闭的脸,前不久才说过自己白天睡不着的人,此刻呼吸匀称。


    他身上的味道似乎在他入眠之后,更为浓郁。


    半响过后,岑诗月结束心理斗争,没动手推人。


    彼时音响外放的是影片里面十分出名的一段台词——


    everyonceawhile,youfdonewho''''siridescent,andwhenyoudo,nothgwilleverpare


    这部电影岑诗月以前为了提升英语当做素材看过,后来还去找过影评,有句话她很喜欢:


    有些人沦为平庸浅薄,金玉其外,而败絮其中。


    可不经意间,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从此以后,其他人就不过是匆匆浮云。


    这部电影看完,岑诗月当时并没有什么长吁短叹的感慨念头,偏偏觉得这句影评格外叩中人心。


    这一刻也不知是因为电影效应,还是受咫尺扑面的荷尔蒙影响,她不由得想。


    如彩虹绚丽的人,遇见之后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