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周武、曹闯、赵毅依次到了祈福树这里，但是怎么快速地把犯人带出去还真是个问题。这个迷宫太难走了，几个人一想到还得像刚刚那样绕出去就觉得头大。


    余澄知道还得是自己带着他们出去，可现在的身体实在是有点吃不消，额头疼、肩膀疼、手臂膝盖全都疼，依着李响在树荫下休息了一小会儿，才起身带大家往回走。


    非常难得的，张彪没有拉着李响说话八卦，一路上李响都照看着余澄，注意着她的情况。


    余澄知道大家都急切出去，所以半分膝盖受伤的不适感都没有表现出来，直到走出迷宫，见到了外面等着的医生，才觉得膝盖无力，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下。


    李响手疾眼快地把人抱了起来，左侧手臂因为用力又开始出血。


    “医生，快过来看看她，她受伤了。”


    确实受伤了，而且是多处。


    医生把余澄套在外面的土黄色僧袍脱下，才看见她的右肩膀红了一大片，皮下血管破裂，已经肿了起来；原本被袍子长袖遮住的手臂全是擦伤，有些伤口上还沾着黄土和小石子；两个膝盖肿得老高，像是两个馒头直接扣在上头；最吓人的还是她额头上的那个伤口，有三四厘米长，估计要留疤。


    李响在旁边看着，医生每发现一处新的伤，他的心就撅一下，自己左臂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了。


    安长林安排了曹闯带着罪犯和一部分人回去，然后过来看李响这边，刚刚听曹闯说他被罪犯刺伤了，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医生，他的伤怎么样？”安长林过来一看，李响在医生面前站着一动不动，左臂上面没有被处理过，都有血滴在了地上。“怎么回事，怎么还没处理伤口。”


    安长林一走近，发现李响的眼睛全落在对面的姑娘身上。他心里冷哼，都什么情况了还看姑娘，然后一挪眼睛，也被小惊了一下。


    “别在这杵着，让医生你的伤口处理了。”安长林给李响下了命令，他才拖着手臂和医生说了自己的伤，医生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个病人。


    因为李响和余澄的伤口都需要缝合，所以医生说还是得抓紧下山，得去医院。


    但问题是余澄现在的腿没办法走下山的台阶，安长林和医生都在挠头。


    “没事，下山应该没问题，刚刚处理了一下，已经不是很疼了。”余澄的脸被医生擦干净，笑着说自己可以，可是脸上根本没有血色，连嘴唇都发白。


    “不要逞强。张彪，你过来。”


    “诶，安局。”张彪还在一边研究迷宫地图，非常奇怪余澄脑子怎么长得，怎么这么好使，然后就被安长林叫过来，跑近一看余澄，一句“我靠”脱口而出。


    “这位姑娘受伤了，得去医院，一会你负责把人背下去，送到救护车上。”安长林安排着。0“啊？”张彪看看那边正在简单包扎而且死盯着自己的李响，又看看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的余澄，迟疑了一下，“安局，这不太好吧”


    “不用了安局，我自己真的可以。”余澄说着就要站起来，然后就感觉到膝盖钻心得疼，又坐回石凳上。


    “安局，我背她下去。”李响包扎完赶紧跑过来，主动请缨。


    “你自己身上还有伤，捣什么乱。”安局沉着脸。


    “安欣！”李响瞪了一眼正在打量余澄的张彪，赶紧把旁边的安欣叫了过来，“安欣，得麻烦你帮我背她下山，我晚上请你吃饭。”


    安欣看了余澄的腿，也被惊大了眼睛，“这腿怎么弄的。刚刚还不是这样的。”


    但是转头一想，在迷宫里面的时候余澄穿着长袍，也看不出来。这姑娘真能忍，往外走的时候愣是一点看不出来有伤的样子。


    安欣暗中佩服，在余澄腿边蹲了下来，“你上来吧，我背你下去。”


    余澄看了看李响冲自己点了点头，就要起身站起来爬到安欣的肩上。


    “施主稍等。主持让小僧将这个给您，可保平安。”小沙弥跑着，将一个红色的布袋给了余澄。


    下山的路大家走得很快，余澄很轻，安欣只觉得天气有些热，没有劳累的感觉。倒是跟在身后的李响，一直被张彪墨迹。


    “怎么就我不能背了？李响你什么意思？”张彪要气死了。


    “没什么意思，怕有些人见色起意。”李响十分认真地打量着张彪，觉得自己的形容完全没问题。


    “我见色起意？我见色起意？”张彪气得要打人，像是个猴子被抢了香蕉，恨不得挂到树上嗷嗷叫。


    到山下，余澄已经睡着了，汗水渍着伤口边缘处有点泛白，放到担架床上的时候都没醒。


    “你跟着一起去，等都弄好了再回局里。”安长林说完，李响才敢一起上了救护车。


    看着余澄睡熟的脸，李响用手给她轻轻地扇风。


    要是自己早点察觉就好了，怎么就没看出来她的伤呢。


    到了医院，李响的伤口缝了六针，余澄的伤口缝了三针，等李响包扎好伤口去她的病房，她好像又睡着了，额头贴着一大块纱布，眼睛闭着。


    “病人受到了惊吓，再加上身体多处受伤，刚刚吃安定的药，可能会睡一会儿。”医生说完，托着药盘出去了，李响的左手臂被绷带绑着吊在脖子上，站在病床前，不知道该做什么。


    “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里面有那个小和尚给的东西，你帮我拿出来啊，我想看看是什么。”余澄虽然很困，但是知道李响处理好伤口之后能来看自己，所以强撑着没睡。


    刚刚她有点半梦半醒，才没第一时间察觉他来，听到医生关门的声音，她才清醒。


    李响按照她说的从柜子里把那个红布袋子拿了出来，余澄坐起身把袋子打开，里面是两根红绳穿着檀木小圆珠子做成的手链，一个明显大一点，一个小一些。


    “手。”余澄拿起来那个大的，抬头示意李响把手给自己。


    李响伸出右手，余澄几下就把红手绳套在了手腕上，然后又把另外一个戴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她拉过李响，让自己的手腕贴着李响的，满意地看着两根红绳。


    “我们要一起平安。”说完盯着李响的眼睛，好像在邀功一般。


    “诶，你是不是还赶紧回去汇报犯人的抓捕过程，别担心我，我睡一觉就好了，你快回去。”余澄突然想起来，就撵李响离开。


    “那我晚上再来看你。”


    “嗯嗯～”


    看着李响离开的背影，余澄虽然身体上很疼，但是却得到了这一个多月来最安定的时候。


    李响回去，将抓捕过程详细做了报告，并且告知安局了因寺的祈愿树下面可能真的有当时日本人遗留下来的武器等东西。安长林说曹闯在里面的时候看到了，已经带着排爆警察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解决。


    晚上他又去看余澄，要不是余澄坚决不同意李响陪护，估计李响还能带着伤睡在医院的走廊里面。


    第三天，李响在局里面和勃北那边开会，没能来医院，余澄自己办理了出院手续，身上所有的伤已经消肿，变得紫青淤血，只能等身体自己慢慢化开。


    但是作为女孩子，余澄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脸，虽然医生说过给她缝合得很好，但是余澄还是想做点什么不想留疤。


    看报纸上面说喝鱼汤能促进伤口愈合。


    等等，鱼汤，鱼！


    余澄从医院回家的劳累一扫而光，兴奋感上头，哪哪都不疼了。赶紧找到自己衣柜里面看起来就贵气的衣服，翻了半天发现自己的衣服还是有点少，心里想着下次出门去买一点，然后穿上了最贵的那个亚麻蚕丝的素色连衣裙，出门打车直奔旧厂街。


    兴奋得以至于完全忘了给李响发给消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出院了。


    出租车停车的地方正好是在当时小虎被徐江带走之后被扔回来的那个路口，余澄一下车就看到了市场的大门。


    正是中午休息完刚刚要上人的时候，所以市场里面人不算多，余澄老远就看见了强哥的鱼档。


    要么说小龙和他要等离子电视呢，这个位置就是好啊。余澄心里想。


    本来想着要见强哥了心里还有些忐忑，但是走近了却没看见人。


    “有人吗？”试探着喊了喊，没人回答。


    “小姑娘，你要买鱼吗？”旁边卖猪肉的阿姨在摊位上。


    “嗯，这个店主呢。”


    “你稍等一下，我帮你喊人。”阿姨走出来，往一个小道里面走，边走边喊，“阿强有人来买鱼呀。”


    只听见里面有个男声回了句“来了来了”，然后不久就看见他穿着蓝色马甲小跑出来，边跑边擦嘴，看着余澄乐呵呵地说，“刚刚吃饭来着，不好意思啊，你想吃什么鱼。”


    余澄看着和电视里面别无二致的脸，很难不觉得自己在做梦，“我最近伤了额头，不想留疤，说鱼汤有助于伤口愈合，什么鱼比较好呀。”


    “鱼汤的话鲫鱼和黑鱼都很好的，但是黑鱼会贵一点。”高启强介绍着。


    “那来两条黑鱼吧，但是我不太会处理鱼，能麻烦你帮我杀完处理好吗。”余澄早就想好了怎么和高启强套近乎。


    首先，找借口认识。


    其次，天天来买贵的鱼。


    再次，炫富。


    然后，拉近关系，送等离子电视机和钱，让他别为了钱和小龙小虎搅和在一起。


    “当然可以啊，两条一共15块钱，我这就帮你杀掉，稍等。”高启强杀鱼的手法非常熟练，余澄还没从包里翻出20元，高启强已经开始装袋子了。


    “我叫余澄，大哥怎么称呼啊？”余澄把钱递给高启强。


    “我叫高启强，你叫我阿强就行。”高启强一边把鱼递给她一边准备回身给她找钱。


    “不用了强哥，谢谢你帮我杀鱼。钱不用找啦。以后还得麻烦你。”余澄说完担心他追出来给自己找钱，就赶紧开溜，以至于没看到正在往高启强这边晃悠着的唐小龙和唐小虎。


    “阿强生意不错嘛，今天卖多少钱啊。”唐小龙看着高启强手里攥着的5块钱，笑了笑，“这个月的卫生费别忘了交啊。”


    高启强笑着应付着，回去把五块钱放到摊位下面的纸盒子里面，回味着刚刚自己被叫的那声强哥。还从来没有除了自己弟弟妹妹以外的人这么带着尊敬地称呼叫他“哥”了。


    余澄出了市场在路边买了材料，顺便和阿姨们请教了一下鱼汤的做法，然后又去超市买了个保温汤壶，就回家开始大展身手。


    余澄没有下过厨，之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吃的东西都是院长做的，上学了吃食堂，后来生病的时候也没办法分神体验下厨的快乐，一日三餐在医院，为了省钱不是馒头就粥，偶尔吃一次面包都算是改善了。


    所以面对这次下厨体验，余澄特别认真肃穆，经过了两个小时的战斗，这两条鱼非常给面子得出了白色的汤。


    余澄尝了尝，非常鲜美，迫不及待地将鱼肉和鱼汤装进汤壶，然后出门去警察局。


    李响上午开完会，得到了嘉奖，想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去了趟医院和她分享这个消息，却听说余澄出院了，回来这个一整个下午人好像都不是很开心。


    但是他自己好像还没意识到。


    因为他手受伤了，所以最近都是在解决一些协助工作，跟着安心去调查了一起抢劫案，陪赵毅审理了一个小偷。


    从来没觉得一下午的时间这么难熬，李响甚至还帮着小五整理的资料柜子，可是还没下班。


    “有心事？”安欣凑近李响，疑问句说出了肯定的语气。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没有？”安欣坐在椅子上，把上身拉远看着他，“不对，肯定有。你今天的眉头就没松开。得了嘉奖还不开心，那就是为了余澄的事情。”


    “有吗，没有的事。”李响矢口否认，眼神却在飘忽。


    “也是啊，那么大的伤口，估计会留疤，小姑娘的脸上留疤可不太好，你担心也是应该的。诶，我听孟钰说最近有一个叫什么修复膏的东西去伤疤很好用，好多剖宫产的人都买，孟钰也买了弄来去痘印，但是就是价格有点贵。”安欣抱着手看着李响，慢悠悠地说。


    “什么修复膏，多少钱，你问问孟钰怎么买。”李响一下子就精神了。


    “还说没心事。”安欣奸计得逞笑得乐不可支。


    “说真的，真的有那个修复膏吗，还是你骗我？”李响认真地问安欣。


    “有，我今晚回去问孟钰。但是应该要小400块钱，有点贵哦。”


    李响上午开会的时候，得到了京海了勃北两局的嘉奖，两地各出了两百块钱作为奖金，给她买修复膏正好。


    “别美了，下班了。你赶紧去医院吧。”


    安欣说完就走了，李响原本稍微有点放松的心，又落了下来。


    她出院了，没告诉我。


    李响依旧是写完了工作日志才离开，走出办公室的门，准备回宿舍擦背。


    但是回到宿舍换了衣服，脱了上衣，去水房开始整理自己，但是因为少了一个手，又怕左手碰倒水，所以格外小心翼翼，擦完上半身，已经把下半身穿地短裤弄得半湿，刚想冲冲头发，就听见外面魏叔在大声喊自己。


    “李响！李响出来一下！”


    余澄提着一个大汤壶过来，已经过了六点，出于社交礼貌，她没有直接去宿舍找李响，而是登了记，让魏叔叔帮忙把人喊出来。


    里面周武听见魏叔的声音，比李响还快，探出头一看，是余澄来了。


    “嫂子来给响哥送好吃的。”周武看了余澄手里的食盒就知道，肯定是。


    “嗯，做了鱼汤，想给他尝尝。”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人从宿舍跑过来。


    光着上身，穿着黑色短裤，踩着蓝色拖鞋，“来了来了，魏叔谁找我。”


    余澄看他头发上的水流了满脸，正在从脖子流到胸口上，腰腹间的肌肉纹理很清晰，堪比今天刚被炖掉的鱼。


    “我找你。”余澄从保安亭的阴影里走出来，盯着李响因为焦急而皱在一起的脸，笑意加深。


    李响看到余澄，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忙转过身去。


    “你怎么来了。”他背对着问。


    “我炖了一点鱼汤，想着对伤口愈合有好处，给你带过来。”余澄微微瞪了一眼旁边的周武，周武识趣地离开了。


    她走到李响的面前，右手食指勾了勾，在李响低下头的时候也踮起脚，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转身慢了，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见了。”


    说完了盯了一下李响的眼睛，然后当着人家的面，视线慢慢下移


    李响飞跑回了宿舍，余澄站在原地，红着脸，湿了眼睛。


    原本就是应该是这样的。


    他就应该是这样的！


    有害羞，会发囧，鲜活地，热烈地活着，而不是在冰冷漫长、群狼环伺的黑夜里，背负着师父的名声和秘密，承受着他人不理解的眼光和无法达成的期许，抛弃自己身为警察的荣耀和初心，踽踽独行。


    李响再出来的时候，换了身衣服，但是脸上的红晕还没有散去。瞪了一眼偷笑的余澄，接过汤壶，无奈地说了声，“走吧。”


    “去哪？”


    “会客厅。”


    去哪都行，就是不能去宿舍里。


    刚刚余澄在他耳边说话，热气呼吸在耳蜗里，不知不觉就有了反应。


    好不容易压制下了小李，还特意穿了一件宽松的裤子，要是真的还在狭小的空间里相处，他还不知道余澄还会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我做了很多，可以叫上你的同事们一起吃。”余澄乐颠颠儿地跟了上去。


    赵毅刚刚带着自己和周武，李思思的盒饭回来，就看见李响带着余澄走进来。


    “余澄做了鱼汤，一起尝尝。”李响把手中的东西抬了抬，示意去会客室。


    “好耶！”周武第一个应和，率先冲进会议室，“嫂子亲手做的，我可得多喝两碗。”


    “你喝那么多我喝什么。”李响幽幽地说。


    汤壶里面原本就自带四个小碗，给李响他们分了之后，余澄反而没有分到。


    “没事，我吃过了。”余澄给李思思示意，不用把碗让给自己。


    思思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鱼汤，露出惊艳的表情。


    “嫂子你手艺也太好了吧。”周武忍不住夸奖，余澄难得露出了不好意思的样子，给一旁的李响都看愣了。


    刚刚说浑话的时候可没见她这样。


    “诶，澄澄你今年多大呀。”思思接话。


    “今年20了。”余澄笑盈盈地回答。


    “你才20？！比我还小两岁。”周武用手肘碰了碰赵毅，“你听到没，嫂子比我还小两岁，那不是比响哥小五岁。看起来不像啊。”


    赵毅被撞得手上的汤都洒了一些，不耐烦地说，“听到了听到了，你别撞我！”


    那李响今年就是25岁了，余澄想着，要是按照自己的真实年龄，那么应该是自己比李响大三岁才对。女大三抱金砖，她心里又美了。


    周武还在那边和思思震惊，李响却喝着汤一言不发，原本好喝的汤变得越来越苦。


    “好喝吗？”余澄往李响那边伸着头问。


    “嗯。好喝。”李响情绪一下子从天上就掉下来。


    因为她一直以来成熟的表现让他忘记了，她其实也是只有20岁而已。


    但是25岁的自己，有什么东西和能力，能够给她呢。李响一想到这里，心里就对余澄有一丝疏离。


    所以余澄离开的时候，他没有送她回去。


    收到她安全到家的短信，李响正躺在床上，没敢回一个字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