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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溪正值盛夏，正午未至就已经暑气蒸腾。


    阙冉在宿舍里检查自己的行李箱，手机夹在耳朵和右肩之间，发丝被吊扇微弱的风吹拂着飘起来。


    “就是昨晚吃饭他爽约了呗，我以为是有什么急事，结果一点半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酒吧捞人。”


    她声线平淡，双手左右开弓在行李箱里翻找，把所有的衣服和书都翻了个遍之后才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拿电脑的事实。


    “不是池昶怎么这样啊？”


    对面的女孩儿声音逐渐高起来，背景中的相机快门闪烁的声音由近及远，应该是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你们这都多少年了，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就迟到，这次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忍心把你晾在那儿看服务员的脸色？”


    宋之鱼愤慨的声音在话筒里被放大折出回音。


    阙冉听着，将手机放到凳子上，从一堆衣服里站起来，开始把自己的书往书桌上摆，“所以晚上不是吵了一架么？”


    宋之鱼正在拍摄现场跟任务，来不及马上赶回学校，不然肯定拉着好姐妹再找回去找那个渣男好好理论一番，非得骂他个狗血淋头不可。


    但这些话当着阙冉的面不好说，她小心听着对面的情绪，有些摸不准，“那你现在还好吗？消气了？”


    “说不上来，半夜把他扶回家的时候确实很生气，可是刚刚看消息记录的时候才发现，好像他一直都没注意到我跟他说这件事。”


    阙冉拿书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落在一只兔子水杯上。


    刚刚在出租车上翻聊天记录的时候，她才注意到，池昶已经三天没有回消息了。两个人天天见面，竟然没有发现这件事。


    她心里感觉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哪里怪。


    她和池昶在一起六年，从高中毕业，一直到他立业她毕业。这期间她一直都知道池昶是什么样的人——永远以自我为中心，永远骄傲，永远不为任何人折腰。


    即便这个人是阙冉也不行。


    心头怪异的情绪渐深，她没再继续下去。


    “跟你说个事。”阙冉岔开话题，开始把自己弄乱的衣服重新往行李箱里折，“今天老李不知道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知道我回学校了，让我帮他做图书馆研讨会课题用的讲稿，但是我没带电脑，平板没办法跑数据，你电脑在寝室吗？借我用下。”


    “在，在我桌子抽屉里，你记得带上充电器。”宋之鱼还是担心，“我这边拍摄马上就结束了，一会儿回去找你。”


    阙冉嗯一声后挂断电话，在宋之鱼说的位置找到电脑后就准备出门。


    临行前目光又落在书桌上的那只杯子上。


    那是池昶送她的第一只杯子，玻璃瓶身的图案已经被刷洗到不留痕迹，粉色的硅胶防滑套依旧崭新。


    好像是高三诊断考试结束后吧，他突然拿着一只杯子过来找她，“我看你杯子坏了，送你个新的。”


    即便是这种时候，池昶也从未放低过姿态。饶是同学们嘻声四起，他也是面不改色地将这只兔子水杯放到自己桌上。


    现在想想，好像就只是一只杯子而已，这些年她竟然一次都没有摔过或是丢失过，就这么贴身带着，从家里带到学校，再从学校带到她和池昶租的公寓。


    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池昶还在睡，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竟然把这只好久没用过的杯子揣进了包里。


    此时此刻，这只粉色的兔子水杯就好像是在提醒她，“阙冉，认清现实吧，池昶根本不爱你。”


    即便如此，阙冉还是拿起了这只可怜的杯子。


    五月初，图书馆里人还不算多，期末周未到，考研季未至，座位十分宽敞。


    她抱着电脑在一楼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靠窗的位置，也不再折腾。去热水间接半杯热水冲咖啡，然后往里面狂加冰块，最后找了个靠走廊的位置坐下。


    重新打开和李宴的聊天记录，把要求再看了一遍之后开始分析南大图书馆近年的借阅数据。


    图书馆研讨会并不是每年都开，但是李宴年年都要折磨她们这群研究生。


    尤其是阙冉。


    李宴是管院最年轻的教授，长得雅相标志，授课的风格也风趣幽默，他的专业课除了带阙冉她们几个研究生，偶尔也向对他们课题感兴趣的本科生开放。


    不少人兴冲冲地来，又气呼呼地离开。


    原因是，李宴这人长得一张祸乱江湖的脸，却英年早婚。


    但即便如此，还是每年都有人被他这张脸骗过来听课。宋之鱼就是受害者之一。


    不过话虽这么说，李宴师德不错，总是在阙冉最需要工作的时候给她派活——


    比如今天。


    有时候阙冉也很想知道，李宴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了摄像头或者监控器。


    之前她在网站投稿写过文章，后面出版了实体还签了影视版权。不知道李宴从哪儿得到的消息，还专门发消息祝贺她。


    从那以后，但凡是有要写讲稿的时候，阙冉总是李宴的第一选择，问他为什么不选别人时。


    李宴：你写的东西比别人更有人情味。


    这算是夸奖吗？


    不过李宴很大方，一篇稿子无论质量都会给巨额稿费。


    第一次收他红包时，阙冉都惊到了，李宴却说，“毕竟是大作家，给少了怕你下次不帮我。”


    眼看就要毕业，她们班其他几个研究生都早在年初就定下工作方向，现在基本都在校外实习工作。


    唯有阙冉，不慌不忙和池昶谈恋爱。


    如今金三银四已过，阙冉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工作。


    她从期刊杂志区的角落里找到近五年的馆刊，回到座位上时收到了李宴新发来的消息。


    【李老板：对了，你们这届就你工作还没定下来，学院在问你们的工作方向，你什么打算？】


    这话把阙冉问住，虚着在屏幕上的手指也顿下来。


    实话实讲，阙冉拿之前赚的稿费和版权费试水投资了池昶当初创业的项目，原本是亏的。池昶也因此退出了这个项目，但阙冉觉得项目还有潜力，所以劝剩下几个年轻人坚持。


    那是个新兴的ai项目，前些年并不被看好，市场也很窄。池昶劝她别坚持，但这两年局势开始偏向人工智能，这个项目犹如枯木逢春，一下子大好起来。


    阙冉当初的投资也翻了十好几番。


    换句话说，她现在根本就不缺钱。


    但这话要是说给李宴听，免不了又被讽刺。她想了想，回道：


    【ran：现在还不是很确定，最近在看省图的编制。】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她当初学图情就是为了能考图书馆的编制，假的是她现在根本不知道省图编制开放的情况。


    就连考试时间，报名是否开始都不知道。


    【李老板：只考虑省图吗？南大图书馆不考虑？】


    阙冉愣住。


    李宴的话不必往下说，她已然猜到了。


    在南大读了六年，就算完全不接触这个专业，阙冉也知道学校图书馆有多难考，不亚于省图。


    她正想回复，指尖搭上屏幕的瞬间，一条特殊提醒消息闪进来——


    【chi：在哪儿？】


    她退出李宴和对话返回首页，指尖略过酥麻的触觉，心绪略撼。


    还未点击进去，又一条消息进来：


    【chi：饿了，带点吃的回来。】


    来不及升温的情绪又迫冷下去，阙冉忽然觉得有些头疼。昨晚和池昶吵完架，她还扶着他上床睡觉，清理他吐在地板上的污秽。


    一直折腾到早上四点，心力交瘁之余临时决定暂时回学校住，又开始收拾行李。


    一晚上，就没有闭眼休息。


    长时间保持兴奋的神经在太阳穴跃动，阙冉像是被人当头棒喝，思绪被撞得七零八续。


    她闭了闭眼睛，把胸口那股气压下去，深呼吸之后才重新打字。


    【ran：我回学校了，你饿了自己点外卖吧，今天不回去。】


    打完又删除掉最后一句，发送。


    继而又补一句。


    【ran：这几天都不回去。】


    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并不停歇，一句话还未打完，池昶的消息回过来：


    【chi：？】


    【chi：你什么意思？】


    那句“你照顾好自己”躺在输入框里，默默承受着池昶未歇的怒气。


    【chi：阙冉，有必要吗？就是一顿饭而已，你现在要跟我玩这套？】


    阙冉手机有些拿不稳，头顶空调冷风正盛，她掌心却因为燥热渗出一些汗，连带着双腿也开始有点虚浮。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字。


    【ran：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冷静一下，我也需要。】


    【ran：你让我好好想想。】


    池昶没有直接回复，页面顶端出现[对方正在讲话]的提示。


    阙冉等了等，几秒钟后，收到了那条语音。


    她迟疑了下，还是低头去找蓝牙耳机。耳机刚从包里拿出来时滑了一下，落在靠近对面的桌角。


    阙冉伸长手去够，却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边的水杯。


    完蛋，玻璃杯。


    慌乱之下伸手去够，却捞到了一片暖。


    她偏头去看，视线之内是一只骨感白皙的手，两根黑色的皮革手链贴着皮肤将那节手腕圈住。


    再往下，细瘦的五指将自己的水杯握住。


    对方动作停在半空，阙冉正想出声道谢，却看见那五根手指慢慢松开。


    玻璃杯落地。


    哗啦一声，咖啡连着玻璃在地板上泼开一片不小的棕色水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