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
作品:《拯救清冷师尊》 方才他与云燃一到此地, 便感觉到在场的元婴期以上修士,少说有三四人,都是昆吾剑派的剑主剑君, 只怕比他修为高的也不是没有。
他与常歌笑并未如同云燃般印记过灵识,眼下传音是有可能被比他们修为更高之人听去的。
万一那样,反倒暴露了两人不是剑派弟子,徒惹事端。
沈忆寒只得忍了, 打算一会另想法子和师弟接头。
另则云燃一到这片密林上空,便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在场沈忆寒能感觉到的元婴期修士中,三个都没落到下方地面上,一个乘坐在不远处半空中一架四面垂帘腾云轿中, 微风吹动, 轿子四面纱帘拂动, 露出轿中人半截水色衣裙;
一个在一艘灵舟模样的飞行法器中;
另一个领着数名弟子,倒终于是好好御剑而行的了,却是两人都认得的熟人,那位长春剑君。
长春剑君先靠了过来, 微笑着拱手道:“方才的事我已听涵儿说了,多谢云真人对晚辈座下弟子回护之恩。”
云燃略颔首:“举手之劳,不必多礼。”
沈忆寒感觉长春剑君眼神在自己身上略停了停。
饶是沈忆寒明知, 他不太可能看得出自己有问题,然而对上长春剑君目光时, 却也不免心虚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两人修为相近——
沈宗主头一次有些后悔起自己不曾好好修炼来。
他这修为,放在外面倒还勉强够看,可惜到了昆吾剑派,任意一个剑君,都至少是元婴期, 更不必说剑主了。
好在他毕竟是妙音宗一门之主,小派虽然是小派,传承数千年,毕竟也总有些家底,掩敛气息的宝物瀛洲贺氏有,他们琴鸥岛沈家自然也有。
长春剑君笑道:“真人一心问道,不染尘俗,没曾想也来凑这传承的热闹?”
云燃还未答话,那灵舟中便传来一人的嗤笑声,道:“沽名钓誉假清高罢了,平时也罢,如今见了剑道传承现世,又哪有不眼热的道理?”
这声音耳熟的很,正是天通剑主。
云燃大约是早已习惯了此人的言语挑衅,只仿佛没听见一般,压根不理天通剑主,沈忆寒跟着他正准备落地,那一直安安静静的四面垂帘腾云轿中,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云师弟座下并无弟子,一人不能得两颗剑道种子的传承,卢师兄你并非不知,又何必当着这般多小辈的面冷嘲热讽?我倒听说,传承现世才不过一日,师兄的爱子便四处封山围林,但凡发现了疑似实冢之地,便不许旁人过去,别峰弟子若不从,动辄出手伤人,嚣张跋扈,好不厉害,难道这传承眼下连是当年哪位剑主留下的都尚且不知,便已经姓了卢了?”
她轻笑一声,继续道:“云师弟是否假清高,我倒不知,不过想来他一个出家人,的确是要比师兄峰上那样十几个姬妾,六根清净些的。”
“穆师妹,你……”
灵舟中传来天通剑主恼怒的声音,然而不知为什么,他话到嘴边,最后似乎又还是憋了回去,只冷哼了一声,未继续多说什么。
竟是平白忍受了那轿中女修的冷嘲热讽。
轿中女修也不再说话了。
沈忆寒心念一动,猜出了这位替好友说话的女修身份——
应该是碧霞剑主。
碧霞剑一脉,轻灵婉约、飘扬自在,这一脉传承多传女子,沈忆寒听闻此代碧霞剑主天资极高,如今昆吾剑派中,若只论境界,几位太上剑主之下,除了云燃便是她,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无怪天通剑主也只能被她怼。
沈宗主对这位仗义执言的碧霞剑主心生好感,不由往那顶垂帘腾云轿的方向多看了两眼。
云燃忽然传音。
“不必看了,碧霞已有道侣。”
“……”
沈宗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好友这话是什么意思,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传音道:“想什么呢?我不过就是觉得,这位仙子十分仗义,才多看了两眼罢了,再说我哪里就这般没有自知之明了?我一个寿元将尽的小小元婴,怎能配得上人家?”
两人传音间,下头山林间一股狂风刮过,有弟子兴奋道:“动了,动了!”
动的是树林中的阵法。
沈忆寒与云燃二人还未落地,此刻腾空在树林上方,看的格外清楚,只见树林中一片圆形地面忽然凹陷了下去,地表土石坍塌,树木倾倒,那处地方凭空出现了一个黑幽幽的大洞来,深不见底。
有人道:“这次是实冢了!”
天通剑主的灵舟内飞出几道剑光,沈忆寒定睛一看,发现却是刚才那被云燃教训的“鹿茸”,领着数名弟子御剑往地面的大洞中飞下去了。
天通剑主倒是没有下去。
他毕竟是一峰剑主,眼下小辈们争夺传承,他前来护法还可,要是也真跟着一起进去掺和,那便是坏了规矩,会被所有昆吾弟子群起而攻之。
有天通峰弟子以身作则,众弟子这才如梦初醒,尽管明知传承中多有凶险,却仍是一咬牙,紧随其后飞了进去。
沈忆寒正想和云燃告别,叫他在这里等自己。
云燃已传音道:“万事小心,不可大意,若遇危险,以灵识传音,呼唤我名。”
沈忆寒点了点头,正欲动身,云燃却又塞了个东西过来。
他一愣,低头看了看,却是个折成三角的符纸。
“这是什么?”
云燃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言简意赅。
“平安符,可助你一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沈忆寒:“……”
想了想难得也是好友一片心意,从前可没见过云燃信这种东西,如今竟也病急乱投医。
大约是真寄希望于自己能在这传承中找到突破法门,便关心则乱了吧。
他把符纸揣好,冲云燃点了点头,终于御鸾鸳飞下。
心中却叹了口气。
这次可不是他不想争了。
而是争不过啊!
他若在传承中好好的,只寻找那能解除蛊毒的法子还好,要是真为了传承和贺兰庭作对,沈忆寒毫不怀疑,等着他的马上就是:打斗中走火入魔\走在路上地面出现一个坑,掉下去里头是蛮荒凶兽\或者直接一道雷劈在他头上送他驾鹤西去。
想起那梦中贺兰庭逆天的好运气……
沈忆寒还想多活两年。
好歹要满打满算把剩下的寿元充分利用。
进了洞口,但见脚下黑幽幽深不见底,洞中两侧岩壁上,倒是一层一层的自上往下,如树木年轮,每层都密密排列着不少石门,数来单是一层便有上百之数。
方才飞下来的弟子不少都御剑停在半空,或犹豫踟蹰,或与同行师兄弟商议,接下来该去哪里。
沈忆寒没有同行者。
他师弟倒是与贺兰庭一道,却不知有没有一起进入传承。
沈忆寒希望没有,但想也知道不可能,贺兰庭多半是必会得到传承的,他那师弟一贯是个傻大胆,又好奇心重,贪玩爱凑热闹,想必不太可能会乖乖留在地面上。
好在常歌笑虽不着调,人还算机敏,想来以他修为,自保应当尚有余力,瞧方才那样子,他与贺兰庭之间,目前也还算“和睦”,只要别作死和贺兰庭抢东西,那就还好。
沈忆寒决定先往下探探。
他御着鸾鸳朝下飞去,但见两侧石门一层一层在身周掠过,有时遇见一两个弟子在石门前犹豫不前,但越往下去,再遇到的弟子就越少,最后不知飞了多久,仍然看不见洞底情形,他才暗暗觉得心惊起来——
怎么会这么深?
“祖师婆婆”如此大费周章,难道就是为了让后世人进入传承,如没头苍蝇一般不知该进哪个石门吗?
……不对。
这是幻境。
沈忆寒仰头往上,只见头顶洞口照入的天光,已熹微不可见了,四下望去,但觉自己被密密麻麻的石门包围。
他心下有了主意,往一处石门前飞去,果然看见每处石门前都刻有字,却并非天干地支奇门玄黄之类与破阵相关的字眼,而是“神道”“天宗”“至阳”“云门”之类的穴位名称。
他顺着身处这层石门看了一圈,果然按照顺序,将这一层的石门上所写的穴位连在一起,便是一条修士常用吐纳蕴灵的经脉。
只是其中一个穴位错了。
沈忆寒似有所悟,顺着一层层往下看去,果然每一层石门上的穴位连起来都各有乾坤,却偏偏总有一门、两门出错,若按照这顺序吐纳灵气,则必然真元逆行,走火入魔。
他连续看了三十多层,才终于找到一层无一穴位出错的。
果然这一层的最后一个穴位石门中,隐隐有光,似乎前方另有乾坤。
沈忆寒精神一震,暗道弄得这么复杂,却不知这石门中放的是传承种子还是其他宝物?
饶是他已知道此处传承的主人是谁,却也半点摸不透“祖师婆婆”的心意。
行了两步,忽觉眼前洞口渐宽,前方渐有光线,虫鸣鸟语声传来,隐有花香涌入鼻腔。
再走了几步,终于豁然开朗,面前却是一处山谷,有流泉自两侧高悬的崖壁上落下,坠入谷底湖泊,一片片的月季花盛放着,簇簇沿湖岸而生,景色美不胜收。
沈忆寒心想“祖师婆婆”似乎对月季情有独钟,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月季是她与那“除去巫山不是云”的初代登阳剑主定情之花?
正想及此处,识海中却忽然传来云燃的声音。
“小心身后!”
沈忆寒一惊,当即转身,然而这一转身,看到的情景,却把他惊得头皮都发起麻来——
随即沈忆寒便听到了琴弦拨动的铮鸣,空冥的琴音中带了一分慌乱仓促。
这声音他很熟悉,正是他徒儿燕子徐的配琴灵犀的声音。
二人当即不再闲谈,立刻起身。
才一出门,便见客舍门前一处小广场上,方才还拘谨沉默的贺兰庭不知怎的,竟变得双目赤红,背脊微微弓着,他神情很不正常,手里举着一把匕首,不远处另一个少年摔倒在地上,其他妙音宗弟子们则都围着那被推倒的少年,面色十分不忿。
唯有燕子徐没有上前,正怀抱灵犀,拨响琴弦。
这曲调沈忆寒当然不会听不出来,正是有清心驱邪之用的古曲《坐忘》。
然而贺兰庭听了此曲,却并未有分毫被安抚平静下来的迹象,他看着那倒在地上的少年,仍是受惊的猫一般弓着背,手中不肯松开匕首,嘴里喃喃道:“别过来……你别过来!我不走……我不走……”
沈忆寒道:“怎么回事?”
众弟子见他出来,纷纷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宗主,这人不知发什么疯!方才柳师兄分明是好心好意问他,要不要同我们一起下山去镇子上玩,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又是拔刀、又是推人的,真是不识好歹!”
沈忆寒闻言,心里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贺兰庭目睹自己家遭了灭族之祸,又受噬魂种影响,若不是被云燃救下,只怕此刻也已经凶多吉少。
想必是自家门下弟子见他与众弟子们年岁相仿,原本好心邀他同游,却不知怎么刺激了他,噬魂种毕竟是魔修手段,激起他的煞性倒也并不奇怪。
云燃取下臂弯中挽着的拂尘轻描淡写的一扫,当即震得贺兰庭手中原本紧紧握着的匕首掉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铛啷”一声。
沈忆寒上前先去查看了一下那被推倒在地的弟子,见他身上并没有伤口,才放下心来。
转头见云燃双指成诀,将一道火焰似的朱色灵力输进贺兰庭眉心。
他很快脚下一软,眼皮子合上,软软倒了下去。
沈忆寒立刻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没叫云燃动手。
“噬魂种发了凶性。”云燃道。
“我知道。”沈忆寒叹了口气,看向燕子徐,“怪我方才没提醒子徐。”
燕子徐抱着灵犀,有些茫然:“师尊,云真人,你们说什么?噬魂种?方才贺公子灵智失控,是因为噬魂种么?”
云燃闻言,微抬起了眼眸,看向燕子徐。
沈忆寒见状,心知他是觉得意外。
因为噬魂种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任何凭借巧力的破解手段,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由修为高过被播种人好几个大境界的修士暴力解除。
而且这东西十分隐蔽,同境界的修士,甚至很难察觉对方身上发生异常,是因为被种下了噬魂种,往往要等到几十日后被播种人的灵智损毁的七七八八了,才能察觉。
燕子徐与贺兰庭接触也不过这么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却能发现贺兰庭不是情绪不对,而是灵智失控,立刻对症下药的奏了《坐忘》,虽然灵力不济,未曾奏效,但是大方向却没出错。
沈忆寒心下不免有些得意,笑道:“先前还未同你介绍,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于音律一途上算得上是个天才,自小便对七情灵智敏感非常,所以才叫他看出了点门道。”
云燃颔首:“不错,甚好。”
妙音宗众弟子们闻言,不免都纷纷向大师兄投去了佩服又敬仰的眼神——
被云真人亲口夸赞,将来说出去,也够大师兄在诸派同辈弟子中吹个十年八年了!
燕子徐感觉到众师兄弟目光,不由闹了个大红脸。
他生性腼腆,虽然自小拜入沈忆寒门下,早知道他这位师尊,与修界许多奉行“打击教育”的前辈们不同,不是那种吝于对小辈夸奖、生怕他们得意忘形的风格,但有时自己听着师尊对他大夸特夸,他还是不免觉得耳热。
沈宗主的教育方针一贯宽和且放飞,对自家门下弟子从来不吝于褒扬赞美之词。
就拿筑基来说,燕子徐就至今都没摸准自家师尊究竟是个什么标准。
他四岁拜入师尊门墙,十七岁筑基,师尊对他说:“十七岁筑基,和为师当年不相上下,不错不错。”
结果后来汪师兄筑基,算起来从炼气到筑基足足花了五十七年,汪师兄一直有些自卑天分不好,师尊又对汪师兄说:“不要跟旁人比,要跟自己比,七旬筑基怎么了?也还剩下两三百年寿元呢,到时候突破到金丹,不也都是一样的,你这便已经很不错了!”
说得信誓旦旦,仿佛资质平平的汪师兄真的一定能结丹一样。
再后来,一位闭关了百年,已经头发胡须花白、连比他大上好几十岁的汪师兄也没见过的“刘师兄”出关,宣布自己筑基成功,燕子徐又听见师尊拍着那位“刘师兄”的肩膀说:“刘师侄,当年我就知道,你必不可能一辈子都只在炼气,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总算筑基,这就已经打败不知多少人了,能筑基就很不错!也算是天道酬勤,如今你终于苦尽甘来,多得二百年阳寿,将来必然大有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