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执和金小叶一起, 买了两个铺子。


    金小叶是想多买几个的，但铺子在省城是抢手货，手里有铺子的人没有特殊情况不会卖手上的铺子, 要不是有朱前帮忙，她连两个都买不到。


    这两个铺子都很小, 好在卖卤味用不着大铺子，小铺子就足够了！


    金小叶早就跟这两个铺子的掌柜谈过, 因此她和黎青执花了一天工夫，就已经买好铺子, 甚至去衙门登记过。


    办好这件事，金小叶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 她就带着两个孩子, 和朱前一起回了崇城县。


    黎青执和朱寻淼则依旧在省城待着，跟省城的文人交流的同时，黎青执顺便将两个铺子收拾了一下。


    金小叶前段时间除了挑铺子以外, 还经人介绍, 招了两个年轻人帮忙卖卤味。


    以后绝味斋每天都会往省城送一船卤味，由这两个年轻人出售，而金小树每半个月会到省城一趟，跟他们算账拿钱。


    金小叶会把卤味以贵一点的价格卖给他们, 运费还有铺子的租金全都算在卤味里，而他们可以将卤味再加一点价格出售，赚的钱就是他们的。


    这两个年轻人，是朱前在省城这边认识的人介绍来的，其中一个人读过几年书，没天赋就不读了, 另一个原本在一家酒楼当小二，不想一直当小二，就自荐来帮忙看铺子。


    这两个人黎青执都见了见，还聊了聊，他发现前者挺踏实的，后者有点滑头，但都不是坏人，倒也信得过。


    反正他们哪天不好好做生意，他们换人就行。


    黎青执忙着的时候，程学政带着院试考官，正在看考生的卷子。


    那些文章做得不好字迹也差的卷子，一开始就被挑出来放在一边，众人开始看那些还算不错的卷子。


    而在所有的卷子里，有一份卷子，几乎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这文章不错。”


    “这样的文章，即便是乡试都能过！”


    “这字实在出众！”


    “这样的字，我都写不出来！”


    ……


    众人赞叹过之后，就问周山长：“这可是黎子霄的卷子？”


    周山长与有荣焉：“这就是他的卷子！”虽然糊了名，但黎青执的字，他不可能认不出来！


    还有黎青执这文章……写得真好！


    黎青执的进步，在周山长看来快得过分，几个月前，他写的文章距离上《安江文集》还有些距离，可现在……他在院试时写的文章，都是能上《安江文集》的！


    “之前竟然有人说你给他代笔，真是胡说八道。”有人道。


    他们都认识周山长，也知道周山长的本事，周山长可不一定能写出这样的文章来！


    还有这字……周山长的字算是不错的，但比黎青执还差了一点。


    这文章不仅字好，全篇还没有丝毫错漏，每个字都排布得恰到好处，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这样的文章，肯定要给个案首！


    “确实，我要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肯定亲自给方山长送去！”周山长对一边的方山长道。


    方山长闻言道：“这黎青执确实是有真材实料的，下个月的《安江文集》上，依然有他的文章。”


    “这人当真厉害。”


    “等明年，他恐怕就考上举人了。”


    “要不了多久，他说不定就进了翰林院。”


    ……


    众人说过黎青执，又去看其他人的文章。


    黎青执的文章他们挑不出错处，其他人的文章却多多少少有点问题。


    不过，他们还是很快就选出了一些不错的，杜永宁的文章，方山长就很喜欢。


    之前杜永宁曾给安江书院送过文章，那篇文章，方山长看不上。


    那是一篇精心炮制出来的文章，还远不如黎青执写的。


    但这次院试杜永宁写的文章，里面却是有点东西的。


    方山长甚至可以看出来，他受到了茕独散人的影响。


    方山长道：“这杜永宁，可以排第二。”


    有人赞同：“我也觉得。”


    “他学识渊博，写的文章也不错。”


    “这次也就是出了一个黎子霄，不然他排第一也是可以的。”


    ……


    然而有人喜欢杜永宁的文章，也有人不喜欢，觉得杜永宁的文章比不上其他几个人。


    众人争论了一番，而这最后的名次，还是要让程学政来定夺。


    黎青执的文章程学政很喜欢，直接点了第一，但轮到杜永宁的文章……他眉头微皱，将之排在了十一。


    方山长一愣：“程大人，这位置是不是有点低了？”


    程学政冷笑：“方山长还真喜欢那茕独散人。”


    程学政没有多说，但大家都能看出他对茕独散人的不喜。


    方山长见状不再说话，免得惹恼了程学政，程学政把杜永宁的名次再往后挪。


    程学政是如何排名次的，黎青执一无所知。


    在院试的成绩出来之前，省城的两个绝味斋一同开张，金小叶也来了省城。


    黎青执得到消息，一大早就去找金小叶了。


    金小叶是跟着送卤味的船来的。


    给省城送卤味这工作，被交给了绝味斋的两个劳工。


    他们以后，会每天凌晨四五点出发，然后在上午十点左右将卤味送到省城。


    这两人就是之前帮黎青执给张巡抚送过信的人，金小叶选他们，也是为了方便黎青执联系张巡抚。


    “他们除了给两个卤味铺子送卤味，还会给省城的几个酒楼送卤味，到时候可以顺便去给张巡抚送点，你有要给张巡抚的东西，让他们一起送了就行。”金小叶笑了笑：“张巡抚离开禾兴府到了省城做巡抚之后，一直对禾兴府的卤味念念不忘，就让我们给他送……对外我们就这么说！”


    “好。”黎青执笑起来。


    他没必要跟张巡抚彻底划清界限，但最好不要来往太亲密，他“茕独散人》的马甲更是要捂住。


    有人帮他传信，那就太好了。


    而且张巡抚生活节俭，平日里吃得不怎么样，他们每天给送点卤味，天冷的时候常瞻还可以做点别的送给张巡抚……这对张巡抚来说，也挺好的。


    锣鼓声里，省城的绝味斋开张了。


    金小叶特地多带了一些卤汁，让两个铺子用锅煮，这样香味也就远远地传开去！


    “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新开了一家卤味店！”


    “绝味斋，这铺子没听说过。”


    “管它有没有听说过，这么香的卤味，我肯定要买一点！”


    ……


    将铺子租金还有运费算进卤味之后，省城这边的绝味斋的卤味的价格，也就比崇城县贵了不少。


    但省城的物价，本身就比崇城县要贵，再加上省城有钱人多……


    省城没什么钱的普通百姓或许舍不得买绝味斋的卤味吃，但绝味斋的卤味依然不愁卖。


    杜永宁坐着轿子从旁边路过，突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立刻下轿子走过去。


    黎青执之前说他买了铺子是要开绝味斋卖卤味，果然如此！


    杜永宁吃过不少好东西，但绝味斋的卤味绝对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卤味。


    今天一看，这绝味斋除了卤鸡卤鸭还有卤肉、卤豆干、卤素鸡、卤猪蹄……杜永宁咽了口口水。


    “杜兄？”黎青执看到杜永宁，笑着打招呼。


    黎青执不讨厌杜永宁。


    杜永宁像洪晖一样不喜欢他，但他本性不错，不像洪晖那样会背地里阴人。


    但他也不喜欢杜永宁就是了，毕竟杜永宁不喜欢他。


    “黎兄，”杜永宁朝着黎青执点点头，“黎兄，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杜永宁让轿夫抬着他来到附近的一个酒楼，要了个包厢点了几个菜，然后就对店小二道：“小二，你去那绝味斋，把每样卤味都给我买一点回来！”


    那店小二愣了愣，但在杜永宁扔出一小锭银子之后，立刻答应下来。


    杜永宁是他们酒楼的常客，他可不能得罪。


    不过从杜永宁的包厢离开后，小二特地跟掌柜说了一声。


    那掌柜闻言道：“你多买点，到时候给我也尝尝。”


    之前绝味斋的那个女掌柜来找过他，想让他订绝味斋的卤味。


    他从未听说过绝味斋，再加上觉得他们酒楼自己做的卤味也很好吃，就拒绝了那个女掌柜。


    可现在他们酒楼的常客点名要绝味斋的卤味……他是不是应该跟绝味斋订一些，让绝味斋每天给他送货？


    没过多久，店小二就买了一些卤味回来，他给了掌柜一份，又拿着另一份去找杜永宁。


    杜永宁已经等了很久，见卤味被送来，忙不迭地用筷子夹了一块卤豆干吃。


    这卤豆干是豆干油炸过之后再卤的，特别入味，味道特别好！


    杜永宁吃完，对店小二道：“快给我上一碗白饭！”


    这卤味，他觉得要配白米饭才好吃！


    杜永宁捧着米饭大快朵颐的时候，那掌柜尝过卤味，就亲自去了绝味斋那边，跟金小叶订了一些卤味。


    多了一笔生意，金小叶很高兴，又对跟着来的金小树道：“小树，临湖县还有府城的酒楼，你也可以去跑一跑，给酒楼供货能多挣不少。”


    “姐，我一定去跑跑。”金小树立刻道。他的脑子真的比不上他姐，他姐来省城一趟，不仅开了铺子，还联系上好几个酒楼，他呢？他都去过府城多少回了？一点用没有。


    金小叶这次来省城没带黎大毛黎二毛，她惦记着家里，在铺子这边待到下午，就带着金小树他们匆匆回去了。


    黎青执这天晚上，依旧“独守空房”。


    眨眼又过了两天，到了院试放榜的日子。


    并不是所有的考生都很早来省城，又一直等到院试放榜才离开的，有些考生早就回去了。


    吃住在省城，是要花钱的。


    而且考上秀才之后，省城这边会通知各个县城，县令得到消息之后，会让衙役去考中的人家里报喜，不用担心考上了得不到消息。


    当然，像黎青执这样留在省城等放榜的人也有不少，比如朱寻淼，他不觉得自己能考中，但依然留了下来。


    徐启飞也留了下来，他本来想走，但朱寻淼一再挽留，他就留下了。这几天，他每天都认真地抄写《茕独文集》，抄完了拿去卖钱。


    来省城之后，徐启飞都没怎么出去玩过，反倒是他那个侄子，整天在外面玩。


    徐启飞这次来省城考院试，他大哥让他侄子跟着他一起来，负责照顾他。


    但这个跟徐启飞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干不来照顾人的活儿，倒是整天往外跑。


    要不是他没惹事没去不该去的地方，朱前早就把他送回崇城县了。


    院试放榜这天一大早，朱寻淼就拉着黎青执和徐启飞前往府衙，以便可以第一时间看到张贴出来的榜单。


    “黎兄，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挤，到时候我帮你看！”朱寻淼对黎青执道。


    他不觉得自己能考上，毕竟李秀才那两个童生儿子，考了很多次都考不上，而他觉得这两人的学问比他要好。


    不过他对看榜单这件事充满兴趣！


    “那就多谢了。”黎青执笑着开口。


    之前参加府试的时候，朱寻淼一直很紧张，这次院试就不一样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考不上，朱寻淼的心态特别好。


    因为这个原因，黎青执觉得朱寻淼兴许能考上秀才。


    朱寻淼放现代，属于那种脑子聪明但不用功的学生。这样的学生，有时候会突然考差，有时候又会超常发挥一下。


    他们三个外加朱家的一个下人以及徐启飞的侄子，一起来到府衙附近。


    黎青执其实不介意去榜单前挤一挤，毕竟他挺喜欢跟活人接触。


    但他觉得没有必要——与其跟人挤，还不如在旁边吃东西。


    黎青执买了点吃的正吃着，朱寻淼就喊起来：“中了！中了！黎兄你中了案首！”


    朱寻淼一边喊，一边从人群里挤出来，兴奋地冲向黎青执：“黎兄，我请客，我们去酒楼吃顿好的！”


    黎青执道：“那就多谢了！”


    “我们走吧……等等，他们还在里面。”朱寻淼说完才意识到徐启飞他们还在人群里，他家那个下人也在里面。


    也就是这个时候，朱家的下人冲出来：“少爷，你中了！中了！”


    “啥？我还能中？”朱寻淼傻眼。


    “是的！少爷你中了！”


    “第几名？”朱寻淼立刻问。


    这下人道：“最后一名！”


    朱寻淼：“……”这名次有点低啊！但能中就很好了！


    他是秀才了！不到二十岁的秀才！


    朱寻淼激动不已，又挤进人群里——他要去看看自己的名字。


    朱寻淼中了，但徐启飞没有中。


    他过了一会儿才从人群里出来，先恭喜了黎青执一番，然后叹气：“我果然没中。”


    其实徐启飞对自己考不上秀才这事儿，是早有准备的。


    但朱寻淼考上了他没考上……他到底有些失落。


    朱寻淼过了很久才出来，然后带着黎青执和徐启飞，找大酒楼点了一桌子菜：“我真没想到我能考中……”


    参加院试之前，朱寻淼大部分时间都跟黎青执在一起，黎青执给他分析过程学政的喜好。


    按照黎青执所说，程学政喜欢守规矩的人。


    他虽然觉得自己多半考不中，但考试的时候很用心，完全按着程学政的喜好来。


    他非常认真地答了卷子，每个字都写得端端正正，不求多出彩，只求不出错。


    别的不说，他这次的字比他以往好了很多，答的……应该也算可以？


    朱寻淼激动之下，甚至要了酒：“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黎青执：“我就不喝酒了，我下午要回崇城县。”


    这会儿还是上午，而黎青执早就打算好了，下午要跟着绝味斋来省城送货的船回去。


    “你这么急着回去？”朱寻淼问。


    黎青执道：“喝酒哪有回去告诉家里人我中了案首有意思？”


    也是！朱寻淼想象了一下自己父亲知道自己考中秀才之后会有的反应，一点都不想喝酒了，只想回去炫耀，顺便让他爹跟别人炫耀一下——他们朱家还没有出过秀才呢，他是头一个！


    “黎兄你怎么回去？”朱寻淼问。


    黎青执道：“我坐绝味斋的船回去。”


    朱寻淼原本是打算明天回去的，朱前都跟他说好了，明天会安排船来接他。


    但黎青执急着回去的话……“我跟你一起，也坐绝味斋的船回去。”


    朱寻淼都决定要回去了，徐启飞不可能还在省城留着，他也做了同样的选择。


    时间还早，三人就一起吃了饭，然后回去收拾东西。


    朱寻淼一直很激动，黎青执也挺高兴。


    他连拿三个案首，也就是说得了一个小三元，这绝对是值得庆祝的事情。


    另一边，杜永宁的心情就很差了。


    杜永宁没有去榜单面前挤着看榜单。虽然大部分考生是爱干净的，但也有些考生不爱洗澡洗头。


    因此只要挤进人群里，难免会闻到不好的味道，这是他难以忍受的。


    他在附近找了个茶馆喝茶，让自己的小厮去看名次，然后猜测自己是第二还是第三。


    应该是第二，他觉得自己这次发挥得特别好，写的文章远超从前！


    然而……他的小厮告诉他，说他得了十一。


    杜永宁压根不信：“不可能！你是不是看错了？”


    “少爷，我不会看错的。”那小厮道，他一开始也不信，以至于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还数了数。


    “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杜永宁受不了，打算亲自去看。


    而他刚过去，就听到有人在议论黎青执：“黎子霄这次果然是案首！”


    “我早就猜到了！”


    “黎子霄当真厉害！”


    ……


    这也就算了，杜永宁耳朵很尖，他还听到有人在议论他。


    “杜永宁一副他肯定能得院试案首的样子，结果呢？竟然连前十都不是！”


    “他本就是个自视甚高但没什么真本事的。”


    “听说他去给《安江文集》送文章了，可惜压根就没有被选上。”


    ……


    杜永宁来了省城之后一直很高调。


    他办了很多聚会，还到处给人送自己的诗集。


    他确实将自己的名声宣扬了出去，很多人都知道他，但他财大气粗的样子，却也让一些人对他不满，私下里议论他。


    “你们在说什么？”杜永宁怒吼一声！


    那几人本是看他不在才会说他，却没想到他会过来……一时愣住。


    他们都是读书人，也要脸面，私下议论别人结果被抓住……这几人也不敢跟杜永宁吵，一脸尴尬地掩面离开。


    而这个时候，杜永宁已经被气炸了。


    他没想到别人是这么看他的！


    可即便如此，杜永宁还是强忍着怒气，去看了看张贴出来的榜单。


    然后……他发现自己确实是十一名！


    排在他面前的那些，都是他觉得不如他的，他甚至跟其中一人说过让那人向他学习这样的话。


    杜永宁觉得丢脸极了，他咬咬牙，飞快地跑回自己住处。


    深吸一口气，杜永宁对自己的小厮道：“你去叫船，我要离开省城，去临湖县！”


    他在省城待不下去了，他要马上离开！


    至于去哪里……当然是他早就想去的临湖县了！


    现在他没脸回家。


    杜家跟着杜永宁来省城的，不止杜永宁的小厮，还有另外几个下人。


    现在杜永宁一声令下……这些人很快就收拾好东西，还给杜永宁找来一艘大船，载着杜永宁离开省城，往临湖县所在的方向划去。


    禾兴府有好几个县城，而崇城县，是禾兴府离省城最近的县城。


    从省城往北，进入禾兴府地界之后，最先路过的就是崇城县。


    崇城县再往北，就是禾兴府的府城了，若是要去临湖县，那么到了崇城县之后，要往西北方向走。


    杜永宁他们快中午才出发，想要当天赶到临湖县可以是可以，但到的时候肯定很晚了，到时候不管是划船的人还是坐船的人，都会很累。


    杜永宁本身也不想坐太久的船，就决定在崇城县休息一晚上，然后再去临湖县。


    黎青执是崇城县的，他对崇城县心有芥蒂心怀不满，但黎青执考中了案首，肯定要在省城那边多见点人多炫耀一下，不会急着回崇城县——按照他观察到的情况来看，黎青执跟他一样，很努力地在宣扬自己的名声。


    崇城县没有黎青执的话，他去落个脚也是可以的。


    杜永宁打算勉为其难去崇城县住一晚上，却不知道他觉得不会那么早回崇城县的黎青执，也已经坐上船，准备回家了。


    绝味斋的船上弥漫着一股卤肉味儿，特别好闻……黎青执都觉得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