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礼

作品:《叶大姑娘才不是笨蛋美人

    今晨起得太早,叶栩栩回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时屋里静谧,外头淅沥沥的雨声,听着令人安神宁心,便静静地假寐听雨。


    一时起兴,她想去看院前那方莲塘。


    她没使唤人来梳妆,兀自起身穿衣,一袭藕荷长裙曳地生姿,随意披上月色披帛清逸出尘,青丝如瀑垂过柳腰,拿一把画云雀嬉枝的油纸伞,翩然穿梭廊下。


    除叶夕莲母亲生前曾住的主屋雁予居,爱莲斋是整个相府后宅中最宽敞明亮、华美清致的院子了。


    叶丞相还命人在前庭种植一塘莲花,呼应院子的主人和院子的名称,足见丞相对叶夕莲的珍爱。


    初夏,一池子含苞待放的粉莲探出水面,不蔓不枝,欣欣向荣,让人看了心底涌出希望。


    丫鬟木樨寻来时,仙人之姿娉娉袅袅立于塘边,仿若莲花仙子,一手撑着伞,一手扶着朱红围栏,青丝如绢布般顺滑,垂直腰间。


    叶栩栩回头见是木樨,朝她淡淡一笑。


    美人未施粉黛,肤若凝脂,眉不画而黑,翦水秋瞳潋滟勾人,唇不点而红,盈盈一笑沉鱼落雁,长发随风飞舞,纯美而妖冶。


    饶是木樨日日伺候在旁,也时常感慨,大姑娘美得惊心动魄。


    “姑娘,相爷散朝回来了,又带回来宫里的礼仪官,芙蓉阁又忙起来了。”木樨道。


    叶栩栩听得一头雾水,问:“之前的礼仪官教得不好?”


    木樨连连摇头,凑近了道:“现前礼仪官教的是封皇子妃的礼仪,如今咱们府上要出一位王妃了,可不得重新学习王妃的册封礼?”


    叶栩栩紧蹙玄月眉,急张拘诸道:“你说三皇子要封王了?这么快?”印象中怎么着也还有一年半载才对。


    木樨郑重点点头,道:“听前院传来的消息,说是今日朝上哪位大人提议,陛下当即就同意了,着礼部加紧准备,大婚之日册封。”


    叶栩栩神色庄重,陷入了沉思。她知道,方长晖封王,并非是什么好消息,而是一张催命符。


    书中,三皇子党派中的御史白大人,在朝上为三皇子歌功颂德,吹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并请求皇帝为其封王嘉奖。皇帝见宝贝儿子的“丰功伟绩”,自是喜不自胜,当廷下旨,封三皇子为庆王。


    庆王是众皇子中头一个封王的,大喜过望,自以为得天独厚,很快会立为储君,于是渐渐狂妄自满起来。殊不知,如此便落入方长曜的圈套。以致于庆王的宝座还没焐热,他便因结党营私、贪赃枉法,永堕深渊。


    这场局的牺牲品,便是一品重臣叶丞相全家。


    -


    庆王迎娶王妃,排场自是不必说的,恢弘大气,锣鼓喧天。几乎文武百官都扎堆在相府,共襄盛举。


    方长晖春风得意、浩浩荡荡地将叶清蓉迎入宫,二人将在宫中完成册封庆王和庆王妃的仪典。


    百官簇拥着叶丞相,轮番敬酒祝贺,都道王妃前途无量。觥筹交错间,阿荆跑到堂上,挤到丞相身侧,十万火急地喊道:“相爷!大事不好啦!府里出了内贼,在书房外偷偷摸摸,已经被沈公子擒住了!请相爷快去看看,有没有损失!”


    叶丞相勃然大怒:“什么!居然有内贼!书房重地,若是机密文件出了差池……”丞相忧心忡忡,无奈提议:“如今也顾不得家丑外扬了,几位大人,可愿替本官走一趟,做个见证!”


    在场几位官员一开始面面相觑,听完便纷纷颔首称是,跟着叶丞相往书房去。


    书房门前,沈东游只用一手,便将那家丁马贰叁的双手牢牢锁在后背,脑袋死死摁在地上。这家伙狼狈慌张,还挣扎着哀嚎。


    沈东游一脸淡漠,丝毫不为所动。他瞥一眼,发现其怀里有封信,便抽出来看。信封是拆过的,上头写着叶丞相亲启。沈东游将信取出来看罢,只冷冷嗤笑一声,便收起来,塞回到马贰叁的身上。


    一行人紧赶慢赶,见到这幅场景,大惊失色。


    “抬起头来!”叶丞相怒喝一声,马贰叁浑身颤了颤。


    沈东游一把拽着他的衣裳往后扯,露出其真容。


    叶丞相眯起眼打量,问道:“你是何许人也?溜进我书房做什么?”


    阿荆道:“相爷,这是外院打杂的家丁,就没让他来内院伺候过,趁着今日府里事多,在书房外鬼鬼祟祟,问他做什么也不答。好在沈公子捉拿及时,这家伙还没进得去书房。”


    那马贰叁仍是不说话,只一个劲打颤,沈东游用力反向掰他的胳膊,疼得他吱哇乱叫,挣扎间,露出怀里的信。


    围观的许翰林眯着眼,道:“相爷,此贼怀中似有何物。”


    阿荆探着脑袋看一眼,的确有封信,于是去将信取出来,呈给叶丞相。


    叶丞相阴沉着脸,神色凝重。他并不知此信中会是什么内容,会否对叶家不利,故而迟疑半晌,没敢去拿。他带着疑问看向沈东游,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奓着胆子将信接过来。


    写信人自称本王,称叶丞相为泰山,褒扬叶丞相为其宏图大业笼络人心、在朝中安插心腹,是为忠直为君之举,并暗示其做好清君侧、诛佞臣的一系列准备等等。


    凑在一旁看的几位大人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妥妥一封结党营私、大逆不道的往来书信!直到看清落款处的印章,印的是“庆王之印”,这才悄悄松了口气,随即直呼“离谱”。


    要知道,庆王才迎亲,算时辰,眼下怕是才入宫,还未册封授印,何来庆王之印,又何来这封谋逆信。


    叶丞相顿时火冒三丈,怒道:“简直无法无天!胆敢伪造王印,陷害朝臣!来人!备车!老夫要进宫面圣!”


    阿荆佯装为难道:“相爷,今日庆王、庆王妃大婚册封,这是不是……”


    “等不了了!再等下去,老夫全家小命休矣!几位大人,有劳你们随本官入宫,替本官佐证!”叶丞相袖子一甩,吹胡子瞪眼。


    殿前,一对新人才向帝后行礼完,正准备行册封礼。黄门匆匆来报:“启禀陛下,丞相大人在殿外求见,说是有要事启奏。”


    皇帝疑惑道:“有什么事不能册封礼结束再说,专挑这时候。传。”


    叶丞相一入殿,便大喊着:“陛下!陛下!此礼不可成啊!”


    庆王面露薄怒,直瞪着叶丞相。搞不懂他这老丈人为何偏要与自己作对。


    方长曜作为皇子,需在一旁观礼,闻言心头一震。


    “丞相何意?”皇帝道。


    叶丞相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回禀,痛陈冤情,并将那封信呈上。还道:“若非今日抓住此贼,等过了今日庆王的册封礼,这封信,足以将庆王殿下与老臣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万劫不复啊!”


    这回轮到方长晖顿首喊冤:“父皇明鉴!儿臣对父皇敬畏爱戴之心,父皇最是清楚。况且儿臣尚未册封授宝印,如何提前写这封信还戳下此印?背后栽赃儿臣与丞相之人,其心可诛!”


    叶清蓉吓得瑟瑟发抖,忙跟着跪下叩首。


    皇帝大发雷霆,立即传召礼部尚书,铸印官以及负责此次册封礼的一应官员。结果不久,传来铸印官畏罪自杀的消息。皇帝大怒,命大理寺彻查。


    册封礼典喊停,等查明真相,另择吉日再重新册封。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铸印官盗用王印伪造谋逆信件,企图栽赃庆王和叶丞相,家贼欲潜入书房被当场拿获。


    三皇子在宫中的住所戒备森严,庆王府亦然,要溜进去偷私印难如登天。所以幕后黑手才会趁其封王,惦记上新铸的庆王印。


    老百姓都为庆王和叶丞相捏了一把冷汗,这好在是发现了,否则日后有口难辨,只怕又要多一桩冤案!


    -


    叶相府,风渡斋。


    “逍儿,此番还真多亏了你的计谋,老夫总算得了几日清静……”叶丞相抚须,悠然自得地在棋盘上落一黑子。


    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①穿堂风吹动竹帘,捎来清爽。


    少年澄明清亮的眸子看向丞相,谦谦有礼地颔首,抬手落一白子。


    叶丞相对上他的眸,才恍若大悟,道:“嗐!人老不记事,总是忘记叫你如今的名字!话说,你这名字有何出处?”


    少年不急不缓,温润浅笑道:“吾家之东,正是雪城山。少小离家,总要归去的。”


    叶丞相沉吟道:“也好,你父亲母亲一手打下来的基业,总不能一直落在贪得无厌之徒手中……”


    半月前。


    伯侄二人在风渡斋谈古论今,说起如今朝中局势,叶丞相喟叹:“如今三皇子马上要封庆王,登得愈高,愈多双眼睛盯着,不止盯着庆王,还盯着相府。”


    沈东游道:“阿荆盯着那内贼,应当出不了大的纰漏。只是,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贼人按兵不动,那便是时机未到。庆王迎娶当日,人多杂乱,是下手的最好时刻。若届时果真抓了个现行,世伯打算如何处置?”


    叶丞相疑云满腹,问道:“你有主意?”


    沈东游恭敬颔首,道:“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②。不若世伯将内贼一事宣扬出去,甚至闹到御前。如此一来,不仅庆王不敢再招揽,若日后果真被陷害,有了此前车之鉴,皇帝也不会轻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