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事要忙，曹旭说完情况便走了。


    展玥转头看向季丞，出声问：“季所，那我们还继续调解吗？”


    这还有什么继续调解的必要。


    季丞道：“先让他们自己解决吧。”


    展玥应声好，转身打开调解室的门，没有再进去，而是冲里面说了句：“我们现在有紧急的事情需要去处理，你们先坐会吧。”


    说完不等两人出声，她直接把门关上。


    把调解室留给他们俩，让他们自己先折腾去。


    展玥跟季丞回到值班室。


    实在是理解不了周暖和蒋志明这两个人，展玥到电脑前坐下来，打开警务平台查了一下周暖，发现她在此之前果然报过很多回警。


    就像曹旭说的，每次报警都是因为两人吵架打架。


    调解完以后也都教育了，但没什么效果，不久后两人依旧这样。


    展玥滚着鼠标正看这些警情的时候，宋智俊忽过来了。


    他站在展玥身后，看着电脑屏幕笑着说：“是不是长这么大没见过把恋爱谈成这样的？”


    展玥听到声音回头，冲宋智俊点一下头。


    宋智俊仍是笑着说：“别被吓得自己都不敢谈恋爱了吧。”


    展玥道：“那倒是不至于。”


    宋智俊：“不错，心态挺好的。”


    说了几句周暖和蒋志明的事情，展玥没多吐槽，想起来宋智俊和曹旭刚才也出去处理纠纷了，便又问他：“你们没把人带回来吗？”


    宋智俊道：“嗯，没带回来。”


    展玥看着他，“当场就调解好啦？”


    宋智俊摇摇头，“也没有。”


    那展玥这就不解了，眼底生出好奇，“那你们怎么回来了？”


    宋智俊讲这种事就像讲故事，不带什么个人情绪，“这事我们没办法处理，他们没人愿意和解，那就只能让他们自己去走诉讼，一切交给法院判。”


    展玥又好奇问：“什么情况啊？保安为什么把业主的狗给打死啊？”


    宋智俊：“要我说就是活该，那个狗主人发现自己的狗被保安打死了，找保安要八千赔偿，保安不给，她就报警了。去的路上旭哥打电话跟她了解情况，她说自己家的狗早上不小心跑出来了，没有做出任何不妥的事情，就被保安给打死了。结果到那里了解了情况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展玥仰头看着宋智俊：“那是咋回事？”


    宋智俊继续说：“是狗主人早上出来遛狗，狗暴冲她没拉住，让狗跑了。她当时根本没去追狗，也没找狗，自己就先回家去了。她的狗在小区里乱窜，哈士奇那性格，见到孩子就追，吓哭了好几个小孩。然后它咬住了一个小女孩的裙子死也不撒嘴，小女孩的奶奶没办法都急哭了，生怕狗会咬孩子，保安只好拿棍子上去打狗，没想到下手太重，敲的又是头，等狗撒嘴，已经死了。”


    “……”


    展玥皱了下眉没说话。


    宋智俊继续：“狗主人听说自己的狗被打死了，又了解到狗没有伤害到人，就理直气壮跑到保安室去闹，让保安给她赔偿。保安就说以为是外面跑进来的野狗，一分钱都不给，狗主人自然就不依不饶。后来被咬裙子的小女孩的爸爸也回来了，又闹了一阵，也气得说绝不谅解。”


    “然后呢？”展玥做一个合格的听故事人。


    宋智俊：“反正就是，狗主人坚持认为自己的狗没有伤害到任何人，保安打死了她的狗，必须要对她进行赔偿。保安则坚持自己打死的就是野狗，死也不给赔偿。小女孩的爸爸自然和保安站一边力挺保安，说他女儿受到了惊吓，让狗主人赔偿他们精神损失费。我们尝试调解了一下，谁都不愿意退步，根本和解不了，所以我们就建议他们去走诉讼。他们也都接受了这个建议，骂骂咧咧散了，让对方回去等传票。”


    这事虽然也奇葩，但展玥刚见识了蒋志明和周暖，所以心里有点无语但不多。以后再见识多一些的话，她可能都会觉得正常了。


    她出声说：“遇到这种主人，这只狗也挺倒霉的。”


    话音刚落下，所里又来新警情了。


    展玥和宋智俊没再多聊，带上装备，分开跟曹旭和季丞各自出警去。


    展玥坐上警车跟季丞出院子。


    她没跟季丞聊狗的事，想了想转头问他：“季所，等会周暖和蒋志明气消了和好了，就直接放他们回去吗？”


    照理说是这样的，顶多再教育一番。


    但季丞心里也知道，教育对这两个人怕是没什么用。


    他们这次气消了和好了，回去甜蜜几天，过阵子八成还是会这样。


    季丞想了好一会，然后说：“要不等会和周暖单独聊一聊。”


    展玥看着他问：“聊什么啊？”


    季丞：“尝试劝她和蒋志明分手。”


    展玥觉得不妥，认真道：“季所，你别开玩笑了，调解感情纠纷，不都是往和解和谐的方向撮合吗？哪有人家自己都和好了，你还上去劝人分手的？刚才周暖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你刚提一句分手，她整个火气就上来了。你再去劝她，她肯定会骂你投诉你的。”


    季丞：“我倒是不怕她骂我投诉我，如果真能劝成功，不止对所里来说是好事，对周暖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展玥还是不认同，“她才不会觉得是好事呢，她都爱死蒋志明了。”


    季丞忽然问：“她爱蒋志明什么？”


    展玥被他问得愣了愣，然后小声说：“她不是都说了嘛……说他那个……在床上……挺那个什么……嗯……”含糊着清了清嗓子。


    听展玥用这种音量和语气说这个话，季丞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过他没笑出来，只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弯过他收住嘴角说：“试试吧。”


    看季丞好像已经想好了，展玥便应了句：“好吧。”


    ***


    季丞和展玥处理了几起小警情回到所里，正好赶上吃午饭。


    吃完午饭没多一会，便就听到了周暖在调解室嚷嚷。


    正如曹旭所说，她和蒋志明自己和好了。


    她这会嚷嚷的自然不是蒋志明，而是对派出所有意见，嚷嚷着要回家。


    季丞和展玥再度去到调解室。


    周暖看到季丞和展玥回来，不悦道：“你们干嘛去了？把我们丢在这里这么长时间，我们早饭午饭全都没吃，你们不知道吗？不需要你们调解了，让我们回去，破派出所，以后再也不来了！”


    抱怨完这一通，她和蒋志明起身要走。


    季丞和展玥拦了他们一下，季丞看着周暖说：“我们想单独和你聊几句，我让人给你们在食堂打了饭，聊完你和你男朋友一起吃。”


    周暖拧着眉看向季丞：“还有什么好聊的？”


    季丞回答道：“随便聊聊。”


    周暖想说不聊，但和季丞的眼神碰了两下，她没能说出这话，然后半虚半硬应了一句：“行吧，我很忙的，就跟你们聊两句。”


    季丞和展玥要跟她单独聊，自然就把蒋志明支开了。


    他们让蒋志明去侯问室等着，留了周暖在调解室，又到桌边坐下来。


    周暖坐在桌边有些不耐烦道：“聊什么，赶紧说吧。”


    季丞自然是不急不慢的，看着她问：“他是你谈的第一个男朋友吗？”


    不知道季丞问这些干什么。


    周暖回答道：“是的，他是我初恋，怎么了？”


    季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在审人。


    他看着周暖，用平和的语气继续问：“是他追的你吗？”


    周暖倒是愿意说这个，“没有谁追谁，我们是在网上认识的，聊了几个月互相有好感，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在一起后，他为了能每天陪着我，果断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来了芜州这边。”


    季丞：“他为了爱情为了你，愿意放弃自己原本的工作和生活，来芜州和你在一起，听起来挺让人感动的。”


    周暖道：“是特别感动，从来没有人这样对过我。他为了我，甚至不惜和他家里人翻脸。他爸妈不同意他辞掉工作来芜州，他和他爸妈大吵了一架，选择了我。”


    季丞听着话音问：“所以在他之前，是不是没有什么男生追过你？”


    周暖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但还是应了句：“嗯，没有。”


    季丞：“你父母走得早，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是他们留下来给你的，是吧？”


    周暖看季丞一眼：“你都调查这么清楚了，还问我，你到底想干嘛呀？”


    听到这里展玥也听出来了，这个蒋志明是有手段的。


    他几乎什么都没付出，就牢牢锁住了周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得到以后，他还不珍惜，不好好对待。


    展玥这次没忍住，看着周暖问了句：“你真觉得他喜欢你吗？”


    周暖这又看向展玥，“他当然喜欢我了，不然他怎么会为我做这么多？”


    展玥没委婉，又道：“你想多了，他什么都没为你做。”


    周暖瞬间怒了，看着展玥说：“你放屁！他为我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为了我和他父母反目，为了我来芜州，这都是他为我做的！在他心里，我比他父母还重要！”


    “他做这些才不是为了你。”展玥越说越直接，“他就是个眼高手低、好高骛远，没有任何能力的人，他根本就没有喜欢的工作，他喜欢的是不工作！你亲眼看到他反抗他父母了吗？说不定他父母都嫌弃他，巴不得他滚出去。他来芜州，纯粹是为了绑住你，让你养着他，他只想吃饭睡觉打游戏！”


    “你放屁！”周暖听完这话更激动了，“才不是这样的！”


    “就是这样的！”既然都说了，展玥也就不顾忌了，“他如果喜欢你，他会和你一起承担生活的压力，而不是让你一周上六天班养着他，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如果他喜欢你，他根本就舍不得让你生气难过，更不可能毫无顾忌地刺激你，让你一次次情绪失控，然后指责你脾气差！”


    周暖大声反驳：“我在感情里我就是脾气差！他明知道我脾气不好，还是愿意跟我在一起，对我不离不弃，他就是爱我！”


    展玥也跟着爆粗：“他爱你个屁！他爱的是你能养着他！他吃死了你不会离开他，所以他毫无顾忌地作践你刺激你，一次次逼你发疯发狂，然后把错全归到你身上，让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疯的精神病，而他爱你，在大度地包容你，从而精神控制你！”


    周暖突然站起来，手撑桌面冲展玥歇斯底里喊：“不是！！不是！！！”


    季丞怕周暖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忙也起身道：“你冷静一点。”


    周暖双目充血，猛地又转头看向季丞，“你们到底想干嘛？！我投诉你们信不信？！”


    季丞看着她认真道：“因为你还有希望，我们想拉你一把。难道你真的要一直这样过下去？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一直就这么极端暴躁，还是和他在一起以后一点点变得这么极端暴躁的？如果你的性格在一段关系里越变越差，正面的能量一直被消耗，那说明这段关系是有问题的。”


    周暖看着季丞，眼睛里的湿意越来越重。


    季丞看着她继续说：“我能理解你，父母不在了，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人喜欢你，网恋遇到一个互有好感的，他还为了你放弃工作和父母来了芜州，你只想死死抓着他，你怕错过了他，以后就再也遇不到这样喜欢你的人了。你没有安全感，你缺爱，他是你的救命稻草。”


    周暖眼睛里的湿意渗出来，聚成小水珠。


    看她不说话，季丞又继续：“他也就是吃准了你这一点，在此基础上对你实施了精神控制。你整个人越来越差，越来越自卑，就会永远套在他的绳索里出不来。”


    “你再想想，他除了嘴上说爱你，在这段关系中他具体付出了多少，你又付出了多少。房子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里面的东西不是你父母留下的就是你花钱买的，砸了多少东西他都不会心疼的，可你不心疼吗？二十多岁的小姑娘，花一样的年纪，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日子过成这样？”


    周暖的嘴唇在发抖，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然后她身上力气突然猛地一空，坐到椅子上捂住了脸。


    看她这样，展玥心里的气瞬间也存不住了。


    她看着周暖这样哭一会，然后软了语气说：“其实你不该妄自菲薄，你有手有脚能自己赚钱，养一个男人养了两年，多厉害啊。你长得也挺好看的，自己还有房子，条件算很好了。”


    周暖突然摇头，捂着脸用哽咽的声音说：“不好，我长得胖，说话声音粗，什么特长都没有，性格也不有趣不可爱，除了他没有人会喜欢我。只有他能受得了我，看到我那么糟糕的一面，也不会嫌弃我离开我。”


    季丞坐下来又说：“那你有没有想过，离开他以后，你不会这么糟糕。你之所以变得这么糟糕，都是他刺激出来的。你完全有能力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为什么要一直呆在这个泥坑里？”


    展玥想了想接着说：“其实我觉得，你也没多喜欢他吧，他身上根本就没什么优点值得你喜欢的。就算有，吵了那么多次打了那么多次，再好的感情也早都打没了，你应该只是害怕分手，或者你在他身上付出得太多了，他又是你的初恋，你不甘心分手。可是你再想一想，你如果跟他结婚，养他一辈子，和他打一辈子，是不是比分手恐怖多了？”


    “你以为他是来拯救你的，但其实他是来吸你的血，踹你进深渊的。”


    “其实分手能坏到哪里去呢？以你这样的条件找人帮你相亲，再怎么着也不会找到比他更差的男人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找不到如意的男人，那又怎么样呢？你一个人，不会比现在过得差，只会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


    “自己赚钱自己花，把自己的房子收拾得漂漂亮亮的，把自己也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抽时间去旅旅游，去看看世界，要不就花钱去报点兴趣班，多学点东西，让自己慢慢自信起来。学着去自己爱自己，自己给自己安全感，让情绪稳定下来，让生活中充满阳光和希望，这样不好吗？”


    周暖捂住整张脸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季丞看着她又接一句：“你父母给你取名暖，应该也希望你活得温暖吧。”


    听完这句话，周暖彻底绷不住了。


    她捂着脸，低头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