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移门爆裂成碎。


    最后一块碎片崩落在季丞脚边，屋里恢复安静。


    季丞顿时也起了情绪，看着周暖皱眉重声喝道：“你干什么？！”


    周暖被季丞喝得下意识有点虚，但她还是出声顶了回来，“我砸我自己的门，关你什么事？你管我干什么！”


    季丞：“你报警把我们叫过来，你说关我什么事？！”


    周暖表情里仍有些虚意，但顶着声音又大起来，“我报警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帮我的！不是让你在这吼我的！你不吼他，吼我干什么？！”


    季丞：“你刚才的行为很危险，麻烦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和季丞对视片刻，被季丞的气场再度给压下来。


    周暖微微抿一下嘴唇，低下眉把沸腾的情绪稍微往下控制了一些。


    季丞给她两分钟时间调整情绪。


    等屋里的气氛没那么剑拔弩张了，他才又再次开口，用平和的语气问周暖：“说说看，你的诉求是什么，你想怎么样？”


    周暖撇头看向阳台方向。


    她十分干脆地说：“让他跪地给我磕三个响头，扇自己一百个耳光，每扇一个耳光就说一句‘对不起我错了’，少一个都不行。”


    季丞还没出声，男人蒋志明立马接了句：“你不要太过分了！”


    周暖忽又看向他大声吼：“你不照做，今天别想完！”


    蒋志明冷哼一声：“我怕你啊！”


    这两人明显就没有想给对方台阶下的意思。


    周暖要求过于过分，蒋志明也一点都不愿意服软，周暖有一分的生气，他生生能给顶成十分。


    想想也合情合理，要不是这样，他们两人也不可能因为那么点小事闹到这种地步，把家里砸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着眼前这对恶脸相对、恶语相向的恋人，看着这满屋的混乱与狼藉，展玥此时脑子里只有一个疑惑——为什么不分手呢？


    难道说，他们之间还有爱情？


    真的会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爱着彼此吗？


    她看不懂，也想不通。


    当然了，她也没有把这个疑惑问出口。


    在这种情形之下，她要是问出这种话，矛盾八成会转移到她身上。


    她和季丞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制造新矛盾的。


    季丞也看出来了，这两人谁也不打算服软。


    周暖现在摆出来的态度就是，她今天必须要把蒋志明踩在脚底下才能出气，而蒋志明摆出来的态度则是，不服软，刚到底。


    吵起来了，周暖和蒋志明便又言语难听地互相骂了几句。


    季丞看看蒋志明，又看看周暖，然后再次喝住他们两个人说：“既然你们两人都不想解决问题，那走吧，去派出所。”


    “赶紧走吧。”


    周暖和蒋志明两人都无所谓，甚至比季丞和展玥走得还积极。


    “……”


    展玥看不懂这两个人的行为逻辑。


    之前她已经见识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人了，接受度已经提高了很多，但现在眼前的这两个人，仍是让她觉得十分稀奇。


    怎么给这样的两个人做调解，她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她一直也没说什么话。


    她怕自己开口会戳到他们的神经，导致矛盾激化升级。


    在这方面，她还是需要更多的学习与修炼。


    到楼下上警车，仍是季丞开车，展玥坐副驾驶。


    周暖和蒋志明坐在后面，两人全都撇着头看自己那边的车窗外，绷着脸色谁也不搭理谁，好像两人之间结了千年的仇怨。


    警车走到小区大门口，曹旭和宋智俊也还在保安室里做调解。


    事件当事人还在辩驳争吵，围观的人也都没有走。


    警车在升降杆前停下来，展玥往保安室里看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听出什么，升降杠抬起，警车出了小区大门。


    展玥收回注意力，又微微转头往后面瞥了一眼。


    周暖和蒋志明自然没有看热闹的心情，他们自己就把事情闹得很大，哪还有心情去关心别人在闹什么。


    他们俩仍是黑着脸，各自看向自己旁边的车窗外不出声。


    在这样的气氛下，展玥和季丞也没聊别的。


    默声一路开车回到派出所，季丞和展玥解开安全带先后下车，蒋志明和周暖也很自然地打开车门跟着他们下车。


    这自然程度，看着倒有点像是来派出所串门的。


    季丞和展玥按流程办事，把他们带进调解室。


    两人进门后直接绕到桌子对面坐下。


    展玥关上调解室的门，和季丞一起到桌边坐下来。


    坐的正是周暖和蒋志明的正对面。


    到这个房间里坐下来，就是耗口舌聊天了。


    季丞平时不爱聊天，也不擅长聊天，他更擅长的是审讯。


    他扮演不来温柔的知心大哥，只能用自己最平常的语气出声问话。


    默了一会，他看着蒋志明和周暖先问：“你们在一起几年了？”


    蒋志明回答说：“有两年了。”


    季丞把目光放到他身上，“你们平时感情怎么样？”


    蒋志明看着季丞反问一句：“你觉得呢？”


    季丞道：“吵架吵成这样都没提分手两个字，我觉得应该还不错吧。”


    蒋志明没再说话。


    季丞这便又看向周暖问：“你知道他昨晚失眠没睡着吗？”


    周暖开口就带着怨气：“他放屁！他是失眠吗？他是打了一夜的游戏！”


    季丞看向蒋志明，展玥也看向他。


    蒋志明没管季丞和展玥，直接看向周暖，高起声音道：“我是失眠睡不着才打的游戏，不是因为打游戏没睡觉！我一整夜没有睡，难得凌晨的时候睡着，早上想多睡一会怎么了？！早饭晚点吃怎么了？！你自己下去买个早饭又能怎么样？能累死是吗？”


    周暖瞪眼对他，声音更高：“我一周工作六天，就休息这么一天，你说我累不累？你一天到晚躺在家里睡得还少吗？你差这几个小时吗？成天除了吃就是睡，剩下的时间都是打游戏。吃我的用我的，还拿我的钱充值买皮肤，让你早上起来给我买个早饭怎么了？！”


    蒋志明也瞪起眼来：“我说不买了吗？！我只是想多睡一会！你一脚把我踹下床，你多大的脾气啊！你就是个自燃火-药桶，不碰都炸！就你这个脾气，一点屁事就发疯发狂，也就他妈我能忍你！”


    周暖：“我为什么发疯，都是你逼的！”


    蒋志明：“我逼你什么了？你就是自己有病！”


    周暖忽然尖叫一声，然后抬起手疯狂捶蒋志明，“你有病！你才有病！”


    蒋志明也没任她捶，迅速反抗，伸手一把把她给搡开了。


    他虽然瘦，但个子比周暖高，力气上也占优势。


    而周暖被这么一推，明显濒临失控了，又要跳起来过来厮打蒋志明。


    没等她再疯起来，季丞猛地拍了一下桌面，喝道：“住手！”


    季丞气势足，周暖倒是被震住了。


    蒋志明刚好逮着这机会，又诉说委屈道：“警察同志，你们看她像不像疯子？我这一天天过得什么日子啊，狗都不如的日子。”


    没让周暖有机会出声，季丞盯着蒋志明问：“那为什么不分手？”


    结果蒋志明还没有回答，周暖听到这话忽又把怒火撒向季丞，气势汹汹地质问他：“你什么意思啊？！有你这么做调解的吗？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你懂不懂啊？！”


    “……”


    展玥看着周暖，心里忍不住有了情绪。


    但她并没有冲动，默默深吸一口气，忍着什么都没说。


    季丞也不想跟她纠缠，直接冷目看向她硬声道：“我现在没在跟你说话，麻烦你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如果你再动手，我会直接把你关起来。”


    周暖和季丞对视两秒，身上的气焰一点点被压下去。


    她是有点怕季丞的，于是抿抿嘴唇没再说话，收回目光闷住气。


    控制住了周暖，季丞看向蒋志明再次问：“为什么不分手？”


    蒋志明低着眉，忽然叹口气，用一种认命般的语气说：“爱她呗，在一起两年了，两年的点点滴滴，哪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


    季丞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看着蒋志明继续问：“既然是奔着结婚去的，那你为什么不工作？连自己都养不活，拿什么照顾家庭？”


    起先是不知道，但刚才听他们吵架，他自然也听出了不少的情况。


    这蒋志明没有工作也不赚钱，平时都是靠女朋友周暖养的。


    蒋志明抬起头看向季丞说：“我不是不工作，我只是一直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与其做不喜欢的工作浪费时间，我宁愿先呆在家里沉淀自己。我认为做人要厚积薄发，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只等一个机会。”


    季丞仍是看着蒋志明：“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工作？”


    说起这个，蒋志明开始夸夸其谈，“当然得是有意思的工作，同时也得有意义，那些死板又机械化的工作实在没什么意思，为了赚点钱干这种工作，纯属是浪费生命。还有老板也得有意思，我碰到过的那些公司老板都是傻逼，一身铜臭，俗不可耐。”


    季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他移动目光又看向周暖，用同样的平淡语气问她：“你们在一起两年，你最了解他，你觉得他是眼高手低、好高骛远，还是下一个李安？”


    周暖低着眉拉着脸不说话。


    看她不回答，季丞又继续问：“他不上班也不赚钱，每天吃你的用你的住你的，不是睡觉就是打游戏，你生气了他也不会哄你，宁肯和你一起把整个家都砸了，也不会向你服软半句。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不想分手？因为他的理想他的才华？”


    周暖低着眉又默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头说：“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家里的卫生都是他打扫的，偶尔也做做饭，每天下班回来，他还会给我捏肩捶腿。”


    季丞：“就这些？”


    周暖默两秒，然后说：“他在床上也很厉害。”


    “……”


    季丞和展玥都没料到周暖会说出这句话，两人瞬间便噎住了。


    完全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这话，季丞端坐着屏了口气。


    就在屋里的气氛干得快结起来的时候，门上很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


    季丞和展玥一起回头，只见来敲门的是曹旭。


    季丞起身出去，展玥跟着他一起。


    手握门把带上门的时候，季丞问曹旭：“怎么了？”


    原以为是发生了别的什么要紧的事情，结果曹旭出声问：“里面是不是蒋志明和周暖？”


    听到这话，展玥和季丞都有些疑惑。


    季丞微微点一下头，应道：“是，你认识？”


    曹旭直截了当道：“是就别在他俩身上浪费时间了，在所里时间长一点的民警都认识他俩。他们吵架打架是家常便饭，你们刚才不是去过他们家里了吗，丝毫不夸张地说，那家里连一个完整的碗都没有，每次吵架，屋里有什么砸什么，全都砸了。闹成这样也不分手，还爱报警，平均下来一个月报一次警，每次报警还都要闹来派出所，不来不行，纯粹是浪费警力资源。调不调解都一样，每次不管闹成什么样打成什么样，只要气一消，立马开开心心手牵手一起回家。把他们放调解室就行了，他们自己能解决，不用管。”


    “……”


    季丞和展玥再次噎住。


    片刻，季丞轻轻吸口气点头应声：“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