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阎王打架,小鬼发财

作品:《不知人间有几许

    时至惊蛰,春雷始鸣,电明急雨匆匆洒下武安县。


    好在雨点刚落下时,卫谦正好路过卖雨具的店铺,才并未被淋成落汤鸡。此时他身穿蓑衣,头戴斗笠,正穿梭于林木之间。突然一声惊雷,使得草木精神,而他的脊背也猛地挺直。


    夜黑雨紧,虽然只有他一人在风雨里独行,却并不十分狼狈,反而看起来十分泰然。卫谦此时上山是为了一个关押在监狱的犯人马昌,马昌的妻子王氏便吊死在这附近。


    “呃!”


    卫谦侧耳倾听,雨水在他的帽檐处汇集,他用手拨开雨帘,寻着□□处望去。看见前方的不远处,似有一个模糊的身影。


    卫谦缓缓走上前去,右手握紧腰间的佩剑,慢慢走向对方。等他走至身前,看到一人身穿夜行衣,身体斜倚着树干,瘫坐在地上,对方在察觉到有人到来时,吃力地抬起了头。


    两人对视,夜雨朦胧,却并没有模糊卫谦的视线,他的视力极好,辨认出了对方的模样,因此不由得惊呼出声:“金公子,你怎么了!”


    卫谦口中的金公子,乃是武安县富商金开阳的儿子金逸。


    金逸在看到来人是卫谦后,仿佛放下了心来,闭上了眼睛,头也歪歪地垂了下去。


    卫谦轻轻地呼唤金逸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便又伸手试探他的脉搏,脉搏还算平稳,只是有些微弱。


    确认对方只是晕了过去,卫谦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雨如倾瀑,越下越大,金逸又昏迷不醒,卫谦来不及细想对方为何会穿着古怪出现在这里。直接将身上的斗笠和蓑衣,都脱下与金逸穿上,自己则淋着雨将对方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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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安县在南国是个十分不起眼的小地方,它位置偏僻,既没有物华天宝,也没有人杰地灵。


    不过这样的地方虽然算不上什么风水宝地,却也说不上是穷山恶水,甚至武安县的每任县令离任走时,都能攒个不少的身家,有资本打通关系,得到不错的升迁。


    而这一切只因在武安县内有两大富商,一位名叫潘盛远,主要做钱庄,粮铺、锦绸店等生意,而另一位名叫金开阳,主要做赌场,妓院,镖局等生意。


    武安县内的税收,每年至少有八成都是这二位贡献的,两位富商全都有钱有势,在武安县都十分吃得开,很多时候,许多事情,只需提到他们的名字就能轻松摆平。虽然每任县令都不得不给他们几分薄面,但他们却基本用不着麻烦衙门的人。


    但是今天早上,两大富商却同时有人来衙门里报案。


    第一个报案人是韩壮,天刚亮,他便来衙门击鼓了,看守的衙役嘴里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打开衙门的大门,势要给这个一大早便击鼓,扰人清梦的刁民一个教训。


    衙役刚走出门口,在看到韩壮的那一刻立马清醒了,脸上堆满了笑容,不住地点头哈腰,“二,二掌柜,什么事需要劳您大驾亲自过来,只要您派人来说一声,我们立马便能把人给您抓来。”


    韩壮一个眼神,身边的管家便立马便递上了银子,“官爷,抱歉打扰您休息了,这锭银子算是我家二老爷请官爷们吃早点的,您受个累,劳烦通报一声,升个堂。”


    衙役掂量了一下银子,约有二两重,立马眉开眼笑,“好说,好说,二掌柜请稍后,我这就去后面请县老爷升堂。”


    韩壮此次亲自前来,还带了一个被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的人,这个人名叫马昌,深夜偷盗他的财物,被人赃并获。


    马昌与金家其实颇有渊源,他曾经是季朝的贴身侍从,而韩壮和季朝都是金开阳的结义兄弟,两人分别是金家的二掌柜和三掌柜。


    一个小小的盗窃,按理说用不着劳动金家二掌柜亲自前来报案,不过因为季朝在不久前死于非命,而最后杀人真凶被查出就是马昌,所以此次韩壮将马昌亲自送入监狱,为弟报仇的意味就很明显了。


    当初马昌杀人的原因是因为季朝□□了他怀孕的妻子,并导致了妻子因为不堪受辱而自杀,一尸两命。


    季朝奸人妻子,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显然都死有余辜,这件事在查出真凶的当时便已经了结了。金家在武安县虽然钱多势大,但也没到为所欲为的地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季朝的错,因此马昌被官府放了,而金家也没有再追究,反而送给了马昌一笔钱。


    如今季朝已经死了一月有余了,而马昌从那以后也没了消息,卫谦本以为马昌已经离开了武安县,去别处生活了。


    如今再见到马昌,只见他一脸的胡须没有修整,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体散发出臭烘烘的味道,在公堂上弥漫开,让人需要捂住口鼻才能呼吸。


    威、武声过后,韩壮站在堂上滔滔不绝的讲述着,他是如何在睡梦中突然惊醒,又是如何在黑暗中发现有人在偷拿他衣服里的银票,而他又是如何将贼人抓获的。


    县令严荣正举起惊堂木重重地拍下,随即“啪”的一声巨响,震慑公堂,接着呵斥马昌从实招来。


    马昌此时已被松绑,跪在公堂上,对于严荣正的呵斥却置若罔闻,头依旧低垂着,自顾自地摆弄着脏污的手指。


    “大人,马昌藐视公堂,先给他二十大板,他便知道疼了。”韩壮在一旁建议道。


    “这。。。”若是平常嫌犯,这二十的大板早就打下去了,但是马昌与季朝之间的事早已全城皆知,如今告他的人又是季朝的好兄弟,严荣正虽然会在暗地里贪财,但也想留下一个清官的名声。他担心自己对马昌的用刑会被误传为与商人同流合污,因此看了一眼旁边的捕头兼师爷卫谦。卫谦立马会意,接口道:“二掌柜稍安勿躁,我们大人必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接着便命人将马昌的头抬起来。


    只见马昌的两只眼睛木木的,一点神采也没有,没有悲欢喜怒,看不出任何情绪,嘴角的哈喇子已经拉成丝,滴到了脖子上,他却没有任何察觉。


    任谁都能看出来,眼前的人不正常,但是这个不正常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就不知道了。


    卫谦只能先诈一诈他,呵斥道:“马昌,你装傻充楞是没有用的,从实招来,才能争取从轻发落。”


    马昌依旧没有回应,卫谦知道暂时是审不出来什么的了,于是便建议严荣正先将马昌收押自监狱中,待查明他是真傻还是装傻后再做审理。


    韩壮虽然对这个处理并不满意,但是也无可奈何,在得到严荣正三日之后必会重新升堂,给他一个答复的保证后才带人离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严荣正刚打发走了韩壮,门外的鼓又响了起来,衙役来报,此次的报案人竟然是潘志洲。


    潘志洲是潘盛远的儿子,而他状告的人竟然是金逸,状告金逸带人去他城郊的庄子上偷盗钱财。并且金逸虽然逃脱,但是潘志洲当场抓到了金逸的手下韩新并将其绑了来。


    经过严荣正的审理后,韩新对于金逸与他一同盗窃一事供认不讳。


    以金家的财力,金逸作为金开阳的独子,哪里用得着偷盗。并且潘志洲和金逸之间结过仇,当时闹得满城风雨,老少皆知。此事若在从前,一般人都会认为是诬告,不过金家在不久前陷入了麻烦之中,需要筹集大量的银钱,这也使得金逸的盗窃变得合理了起来。


    让陷入麻烦的人是韩壮,他所管理的镖局接了潘家钱庄的生意,答应帮潘家的钱庄押送白银十万两,结果押送途中白银被劫。按照规矩,韩壮的镖局需赔偿雇主潘家十万两银子。


    但韩壮自己自然是凑不出这么多钱,按照律法他就得被判个流放三千里。不过他是金家的二掌柜,是金开阳的结拜兄弟,他的妹妹更是金开阳如今的妻子,因此最后金逸代表金开阳站了出来。


    答应只要给他一周时间,必能找到丢失的白银,否则金家愿意变卖全部家产,凑够十万银子还给潘家。


    潘家求财,没有理由不答应,后来金逸又交了一千两银票做保证金将韩壮暂时从牢里赎回。


    如今七日期限刚过两日,谁也没想到,金逸当初所说的找银子竟然是去盗窃。卫谦当时便派了捕快去金府请金逸前来衙门对质,却被金府的下人告知金逸外出未归。


    虽有人证,但是毕竟潘志洲没有人赃并获,而严荣正是两个富商都不愿意得罪,于是便拖延说等金逸外出回来便请他过来对质。


    不过潘志洲似乎坚信金逸还在武安县内,甚至还当堂许下了悬赏,知道金逸下落并帮助他抓到者,不论是谁,皆赏纹银一百两。


    潘志洲的悬赏令一出,堂上的人和堂下围观的百姓顿时起了喧哗,即使是卫谦听了也不由得有些心动了,毕竟他一个月的奉银也只有二两。都说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如今却是阎王打架,小鬼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