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二世-从军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一年后,战场。
白玦挥剑劈开一人战甲后,头也不回地挽了个剑花,将剑尖调转方向直刺向身后,果然听到后方传来剑刃入肉的钝响,随后便是一声惨叫。
有戎狄听到同伴的叫声后,举刀恶狠狠袭来。
他口中本不断冒着咒骂之语,却忽觉喉间一凉,随后喉咙便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似的,再难发出声音。
他有些疑惑地愣在原地,高举着刀的手都忘了放下,低头看去,发现正有大股血流顺着自己的战甲往下流淌,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直直倒在了地上。
白玦用手背抹了下溅在脸颊上的热血,遥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敌营。
那里仍毫无动静。
孔弦奋力击杀两人后总算得以靠近白玦,扑过来时被戎狄尸体绊了下,差点撞在白玦身上。
白玦顾不上让他稳重些,一看清来人的脸立刻便问:“是不是宁将军那里有变数?”
“有将士传信回来,说宁将军他们半路遇上敌袭,”孔弦说着挥剑挡开个戎狄人,正将他送入自家将士的包围圈中,“老于已经带着预备军前去协助了。”
白玦闻言点头,吩咐道:“传令下去,全军继续抵抗,尽可能为宁将军争取更多时间。”
“是!”
锋毅军又生拖出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退回大营之中。
大军回营后白玦立刻找人问宁霜霁他们的情况,守营将士却说后续再未收到传信。
正当白玦心神不宁打算亲自去支援时,敌营后方骤然传来三声巨响,一下响过一下,最后竟成震天动地之势。响声过后,火光随即燎动开来,距离虽远,但如此大的阵仗下,想来敌军必无法泰然处之。
白玦终于缓缓松了口气,侧头对守营的阿牛道:“你带一波人顺着宁将军他们潜入路径追去接应。”
阿牛应下后刚离开不久,就跟着宁霜霁回来了。
她翻身下马时身姿轻快,脸上更是洋溢着凯旋笑容,显然偷袭之事进展顺利。
一下马,她第一件事便是在人群中找寻白玦的身影,察觉到他手上布条,登时笑意散去,脸上写满了不悦。
“你受伤了?”
“小伤,刀划了下。”白玦不在意地摆摆手。
龙息并没有反应,可见这伤的确不重,战场上刀剑无眼,难免受伤,当着那么多将士的面宁霜霁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在意,只有模有样冲他一拱手:“幸不辱命,已将戎狄粮草烧个精光。”
说着她心里还颇为可惜地想着,若不是时间不够,她还可以绕去前营干扰厮杀一番。
孔弦听她说粮草已烧尽,再看远方烈焰便越发激动起来,直拍手叫好。
锋毅军是民众为守卫疆土亲人而自发组织起来的,因此最初只有近处几个小城镇或村庄中的人,数量少得可怜,抵御敌军时亦因此处处掣肘,无法大展拳脚。
自一年前白玦和宁霜霁加入后,锋毅军终于有了主心骨,于是战局开始有逆转之势,打出几次以少胜多的战役后声名远播,引来更多远近毅士加入。
尽管如此,如今锋毅军仍不过七八万人,同敌军二十万兵将数量相去甚远,正面相对仍旧不是上策。
于是白玦派人日夜监视,在敌方新一批粮草运抵后不久决意发起此次奇袭。
白玦跃上校场高台,声音高亢:“敌军远离戎狄领地背靠妖族安营,确实得了不少好处,但也少不得有弊端。如今粮草被烧,二十万人不能等着饿死,只得分兵出去先解决粮草问题,这段时间正好可供我们修整和招揽。”
下方众人皆目光炯炯,士气恢弘。
白玦:“自今日起,全军分为三小队,轮流去敌方后方袭扰,不必拼命,仅袭扰拖延时间即可。”
戎狄为方便从妖族外缘捡灵植,特意将主力驻扎在附近,此时要回自己领地讨粮倒是费劲不少,来回少说也得耗上半个月。
这段时间即使能靠妖族灵草支撑,想必也只能维持基本精力。
毕竟战争最消耗体力,少不得以谷物充饥提气,这东西只有人族会大肆播种,妖族只吃瓜果小兽。且不说妖族愿不愿为戎狄提供自家瓜果小兽充饥,就单说二十万这数量,肯定也不是那么容易喂饱的。
戎狄如今正是着急上火之时,想来无心正面迎敌,若是时间拖得长久些,势必会干扰地敌方气势。
全军齐答:“是!”
回帐后,宁霜霁首先便脱下一身腥气的战甲,用抹布沾了水打算擦一擦。
若非战场上水源供应颇为费劲,她当真想将这战甲丢进水中好好搓泡一番。
她这边还未及有动作,帐外忽然传来道人声。
“霜霁,你在吗?”
“在,”宁霜霁高声道,“进来吧。”
白玦应声掀帘而入。
他身上被血污染透的战甲还未来得及脱下,脸上也有斑驳的血点子在,一看便知是连拾掇自己的功夫都没有就急着过来了。
宁霜霁忙招呼他坐下,正色问:“又有紧急军情?”
“没,”白玦手臂轻抬,将手上的小药罐放到桌上,又用手指了指自己脖颈侧方位置,“你这里受伤了,我带药来给你。”
宁霜霁疑惑着一摸,触手处有些许湿润感,还泛着轻微痛感,将手收回时,果然看到指尖有两抹红痕。
“小伤,我都没留意,一点也不痛。”
“不痛也要处理,”白玦语气虽仍是温和沉稳,眉心却忍不住微微拧起,“发炎就不好了。”
宁霜霁知道他向来很关心自己的伤口,也不执拗,接过药罐打开用手挑了点,当他面便要涂,可不知为何手探了几次都没探到正确位置,指尖药膏抹了快半个脖子,竟半点没触到伤口,
她耐心告罄,索性将罐子往桌上一放,啧了声:“我去找荣婶帮忙。”
“你忘了?为保今夜奇袭无后顾之忧,荣婶做完饭就带着各位婶子回邻村了。”
“啊……”
宁霜霁一愣,她还真忘了。
她烦躁地坐回去,心想可惜这是在军营,她身为副将军,有个独立营帐已属万幸,却根本无心置办女子平日常用的梳妆镜一类物件,要不还能借镜子上药。
她这边还奋力在脖子上搓着,白玦看她那已被生生搓红一片的白颈,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挑了药膏凑上前去。
宁霜霁低头顺着他动作看去,才发现他虽未换衣擦脸,手却像是已洗过似的,干干净净,不由得会心一笑,歪头将脖颈送过去。
原来白玦不是来送药,而是急着来给她上药。
直说不就行了,她还能拦着不让不成?
她如此配合的态度加上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让白玦有些脸热,耳朵不自觉又开始有胀痛的感觉。
宁霜霁瞥着他耳朵的变化,觉得好笑又亲切。
战事吃紧,自从白玦肩负起大将军的统领职责后,便越发不得空闲。
仔细想来,他们已许久不曾如今日这般安静对坐。
从前只道寻常的时光,原来竟是这般珍贵。
宁霜霁出神地看着他的脸,止不住泛起些心疼来。
白玦原本也生得白,加上多年养尊处优不曾受苦,被养得白皙水灵,外出时别人一看便知他是富家小公子。可如今上了战场,日日风吹日晒地握剑操练,肤色晒黑不少,手上也多了不少茧子。
薄茧刮蹭着颈间伤口附近的皮肤,激起些刺痛感,宁霜霁却只是泰然定在原地盯着白玦的脸,下意识抬手用手中抹布在他脸上血污痕迹处轻蹭了下。
白玦愣了愣,手上动作一停。
宁霜霁也跟着发愣,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低头一看——
她居然用抹布给白玦擦脸?!
怕是打仗打傻了吧……
宁霜霁设身处地想了下,非常没骨气地嗫嚅道:“这……干净的,我刚洗过真的!”
白玦:“……干净了吗?”
宁霜霁:“?”
白玦露出个狡黠的笑,将指尖最后一点药膏抹匀,低头把小药罐扣好,而后侧过脸颇为期待的靠过去。
“我记得脸上溅了不少血,应该还没擦干净吧?”
宁霜霁:“……”你还是从前那个害羞小少爷吗?
如今毕竟是在军营中,缺东少西本就是常事,其实宁霜霁自己也早没有从前骄纵,同其他将士一样什么都可以将就。
说起来,她现在洗脸也都是用粗布料子浸水擦擦,哪还像从前似的非得找上等丝绢。
不过宁霜霁到底还是舍不得真给他用擦战甲敌血的旧抹布,便取自己洗脸的帕子沾水给他擦。
白玦安安静静,一直半垂着眼睛盯着桌角,要不是耳朵越来越红,宁霜霁还真以为他内心毫无波澜起伏了。
她这刚擦到一半,帐外突然传来一阵跑动声。
只听孔弦跑到附近后便扯着嗓门叫起“老大”来,听上去颇为急切,白玦担心有紧急情况,立刻出声叫住他。
孔弦听到声音先是一顿,而后不太确定地靠近宁霜霁营帐帘子,踱步轻问道:“宁将军,老大在你这儿吗?”
白玦和宁霜霁的关系全营都知道,他们也从来不避讳,只是两人一向进退有度,向来不做任何逾矩之举。
可怎么孔弦这么一问就显得特别……不正常呢……
为显示坦荡,白玦和宁霜霁干脆掀帘出了去,孔弦一见他们终于想起自己的正事,脸上却并无半分焦急神色,反而非常兴奋。
“辛毅把之前将军同我们讲过的龙族秘闻编成故事写下来了,正绘声绘色同大伙讲呢,大伙都说他是块说书的好材料,撺掇我把大将军和宁将军也叫去解闷!”
要说这辛毅也着实是个神奇人物,打起仗来古灵精怪的小心思不少,最喜欢和前锋部队打配合干偷袭之事,平日里跟伙伴们拌嘴玩笑也没人能辩得过他,确是口齿伶俐。
孔弦作为一个忠厚老实的憨憨,经常在辛毅那吃瘪,今夜却对他满口赞许,可见故事之精彩。
宁霜霁平生最爱凑热闹,这等好事自然不可错过,忙要跟孔弦去校场。
她本想拉白玦一起,无奈白玦一身血衣还未换下,为保险记,也得尽快安排扰敌计划,便只叫他们去了。
辛毅确实是个人才,手捧一打信纸坐在校场高台边,表情活灵活现,声音抑扬顿挫,不时低头瞄一眼纸上记录,全程连贯自然。
“好!”孔弦一回来就再次沉浸其中,听到最后更是领头鼓掌,“这故事要是能传开,一定能洗清民间对龙的误解!”
辛毅也憨笑一声,抖着信封就开始塞信,一副迫不及待要把信寄回家的样子。
他们并不知道宁霜霁的身份,只因对白玦的了解和信任而将白玦讲述的秘闻牢记在心里,从此对龙有了好感。
宁霜霁没想到大家竟如此认真看待一个无法验证真假的故事。
她是该高兴的,可此时除惊叹于故事构思巧妙外,她倒真没想利用这故事做什么为龙族正名之事。
就像她将龙族过往删去前世纠葛告诉白玦,而白玦又在某次以秘闻故事的形式讲给了锋毅军中的将士们,只是想说出来,想让世间有人知道这件事,而不是让这事成为死水中的淤泥,只能永远沉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想了想,宁霜霁还是出言提醒辛毅道:“妖族去年刚闹过事,如今世家还忌讳着,这故事外传恐会招来祸患。”
辛毅似乎已经认真想过此事,不慌不忙道:“我在信里说了,让家里人先自己看着解闷,等将来我们平定戎狄祸乱后,想来妖族气焰也会小上许多,世家说不定也就不那么忌讳了,到时我再好好润色一番,以后靠说书谋生也定然能吃香喝辣,闻名遐迩!”
他这话说得就像锋毅军已胜券在握,先是引得大伙齐声应和,随后大家才反应过来似的开始调侃他脸皮厚如城墙。
嘻哈笑闹声不断,锋毅军的主营中难得能有这样轻松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