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合图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如果不是小青鸟偷偷跑来找宁霜霁,又被宁霜霁偶然得知千颜木的事,她今天绝不可能凭空将千颜木的记载同自己联想到一起。
白玦低头再次将书合上,扣在手中:“我怕你不知此事,贸然说出会吓到你,所以想先找到避免破绽再现的办法,再——”
“不对,这不是根源,”宁霜霁在他眼中看到明显闪避,微一眯眼,“为什么?”
她一直觉得自己同白玦之间有种莫名的默契,经历这么多事之后,这种默契似乎变得越发灵敏起来。
所以她看着白玦的眼睛,立刻就察觉到他有所隐瞒。
果然白玦当即偏头别开眼,沉默半晌后才妥协般低声说:“先回寒青院。”
寒青院院门一关,便像是成了个与世隔绝的孤地。
已是仲春时节,天气逐渐回暖,可天净山山顶的晚风中依然带着透骨寒凉。
白玦将宁霜霁带回主殿,关门挡住外头的冷风。
宁霜霁一直在等他接着说下去。
白玦在门边伫立良久才转回身来:“四大世家最近关系紧张,风家亦担心康家有所异动,这你都知道。”
“所以?”
“清川寒潭在地图上虽有标注,却一直无人能找到位置,就像是被什么结界保护着一样,而这结界既然千百年无人发现,说明一定比修行世家所掌握的更为稳固可靠。”
宁霜霁问他千颜木的事,他却答非所问。
“风家实力若真论起来是敌不过康家的,为求自保,师父早便有再寻清川寒潭研究结界阵法之意——”
宁霜霁猛地意识到他话中深意,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渐渐攥紧。
果然白玦略微停顿后,还是用他清冷的声音带出了残酷的真相。
“而你便是送上门的办法。”
宁霜霁忽然觉得可笑:“所以你想帮风家,从我这儿探出寒潭结界的秘密?”
“康家鬼修盛行近千年,势力影响不言而喻,可庄戚两家早有没落之势,即使说服两家同风家联合,到底算不上万无一失。”白玦一直低垂着眼,“师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只是……”
宁霜霁也垂下眼:“如果我说我不知道呢?”
“身为家主,师父不得不为全门考虑,一旦真陷入祸事,会拖上所有弟子的性命。”白玦语气低沉,“这样的压力下,我怕他会——”
宁霜霁猛一抬头,打断他的话:“你怕他会为逼供而伤我,所以你一直在暗中护我,把我留在寒青院,留在自己身边?”
知晓一切后再回看过往,不难发现白玦所为皆为相护。
宁霜霁不知为何又想到幻梦中钉入白玦心口的长钉,直盯着白玦还半垂的眸子:“是不是?”
白玦终于重新抬眼看向她:“是。”
“你越特别,风家对你的关注就会越强烈,显露懂得御水之术一事已无力回天,但若再搭上千颜木的秘密,只会让更多目光集中在清川寒潭上,你就越危险……”
“不同寻常,就容易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众矢之的的后果——你在千结庄也算见证过一回了。”
宁霜霁也是后来才知道外族之中御水之术非常罕见,又偶然听风棋说起白玦亦有以符召雨之能,早就联想到了祭台比试那日忽至的大雨。
从前她不明白白玦为何出手,如今便也全清楚了。
月光透过窗纱洒进屋中,像是在白玦眼中镀了层温柔的光,照亮他眼底的坚定和决绝:“霜霁,我想帮风家,但你是我带回来的,我不能害了你。”
那一瞬间,宁霜霁仿佛又看到了幻梦中那个赶赴莫家救她的人。
她强压着眼中不断上涌的热意,却压不住心中酸涩。
白玦忽然目光闪动,轻轻抬手用指腹为她擦去眼角漫出的泪滴。
而后清风香气铺面而来,白玦将她搂进怀里,温热的唇在她额上轻点了下:“别哭,我会保护你的。”
宁霜霁其实并不怕,但听到他这话莫名感觉鼻子更酸。
在她近二十五年的记忆中,还从不曾哭得这样惨过,没有声息溢出,眼泪却停不下似的不停往外涌,直把白玦的家服哭湿一大片。
哭着哭着,她察觉到一件事。
“白玦,”宁霜霁吸着鼻子从他怀里出来,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也看到了?”
她没说清指代,可白玦却直接点了头。
宁霜霁:“你……又分了灵识?”
“没有。”白玦听她哭得嗓子发哑,便将她拖到青玉台边坐下,给她倒了杯山泉水,“或许是我们一同破阵,所以都和那处有了感应吧——你看到的,我确实都看到了。”
宁霜霁捧着杯子心情复杂。
亏她还一直纠结该怎么开口,没想到白玦全自己看了个清楚。
看她化出龙尾重伤于他,看她灭尽莫家全门……
还看她在高崖上扬他骨灰……
她赶紧猛灌一大口水给自己压惊,然后闷着声音问:“那个人……是你吗?”
“我也不知道。”白玦摇头。
宁霜霁心说这回好了,苦恼的成了俩人。
说都说了,她干脆把积压的秘密都吐了个干净,掏出小荷包倒出石头递给白玦:“你看这个。”
看着石头上的字,白玦有些讶异:“这是什么?”
“我在辛宅院中的一个树桩底下挖到的,怎么说呢……”她理了下混乱的思绪,“就是我突然有一晚梦到我跟你在那处埋过写了字的石头,结果去挖还真挖到了。”
白玦用手指蘸水在字迹上抹了几下,墨水却清晰如初,并未晕开。
“这是避水墨,修行世家常将此墨用作记录世间要事,入册后不易受潮,便于长久保存。”
“修行世家?”宁霜霁手指在桌上轻敲着,“那你小时候见过我吗?”
白玦:?
“我不记得从前之事,”宁霜霁用手指点着那两块石头,“但我梦见时,跟我一起写字的你似乎……是个小孩……”
白玦低头看了看石头,又抬眼看了看她,而后迷茫地摇头。
“我不足半岁就被师父带回风家,此后直到十六岁做任务才第一次出山……辛宅,是头一次去。”
石头没出现在那场幻梦中,似乎同其中关联也不深,宁霜霁早有预感这事白玦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可没能解开疑惑还是难免失望,轻叹着气将石头收回小荷包中。
“不过,或许真有前世呢……”白玦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开口道,“还记得我曾提过一个相传为龙族所灭的‘莫家’吗?”
宁霜霁动作一停,放下荷包看他。
“据古书所记,莫家最后一任家主便叫‘莫康榕’。”
……
外头山风又大了许多,宁霜霁一打开偏殿的门,风的力道便直接将她往屋中推去,害她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磕绊几步后匆匆跑到床边扑上床,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话说刚才白玦是不是……亲她了……
虽然是额头,但也算是亲吧?
话本子上若是一个男子去亲一个女子,便是表达喜欢的意思,所以白玦也喜欢她吗?
宁霜霁自顾自捂脸发呆,只觉得心砰砰跳,跳得她两颊发热,赶紧坐起来跑去桌边倒水喝。
山泉水清凉甘甜,几口下去脸颊的热意才被压下不少。
她施术点着桌上烛火,对着轻晃的火苗出神,一低头见容烟送来的家服还放在桌边。
随手扔在边上的地图被方才开门时涌进屋的风一吹,正盖在家服胸口纹饰上。
宁霜霁拉过托盘,打算把衣服先收起来,看向那处时却忽然眉心一紧。
宁霜霁回房后,白玦径自在青玉台边呆坐了许久。
肩头一片湿冷,正是宁霜霁方才哭出来的痕迹。
看她哭,白玦觉得心疼,那一瞬间前世今生的遗憾都像是凝聚到了一起,再回过神时白玦发现自己已经吻上她的额。
不同于在千结庄时她受伤昏迷,这回是在她清醒时当着她的面。
想到自己鲁莽的行为,白玦的耳朵又开始变得越来越红。
他自认不是个冲动的人,可偏偏一碰上宁霜霁就沉稳不下去。
幻梦中濒死之时纷繁复杂的心情总萦绕在心口,他便越发压抑不住疼惜和难过。
耳朵热得发痒,白玦无奈起身,打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他刚将被洇湿的外衣脱下,正准备换上新的,院中忽然又响起开门声,而后便是一阵急匆匆靠近的脚步声。
白玦心跳猛地一快,下意识想赶紧把外衣穿回去,可因为太着急,他套了好几下都没对准袖口。
正殿的门很快被人推开,白玦干脆冲回内间扑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白——”宁霜霁一进门没看到人,愣了愣,旋即发现他正缩在内间床上将被子裹得严实,“你干嘛呢?”
白玦顿住两秒,而后才慢慢松开被子:“咳……没什么。”
即使去了外衣他也还穿着里衣呢,原本是不用这么急着躲的。
可刚才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幻梦中在客栈和宁霜霁同住的情景,就不自觉……
可能真是前世被扒衣服扒出了心理阴影吧……
宁霜霁走进内室,善解人意地说:“你要是觉得冷,裹着就裹着呗。”
“不冷,”白玦不太自然地挪到床边坐正,“找我有事?”
宁霜霁再不闲聊,将手上的衣服和地图叠好后递给白玦。
“我发现一个很诡异的事——你看这几个地方,正好都落在底下的龙上。”
她边说边指着地图上用红笔标注过的几处位置:“衣服上的龙纹并非我随手画就,而是按照清川寒潭里的龙图腾画的,如果清川寒潭真和龙有不小关联,那这龙图腾应该也大有深意吧?”
风家的地图为极尽轻便,用得都是薄而韧的好纸,叠在衣服上龙纹便很明显地从纸上透了出来。
白玦一看,确实如她所说。
千结庄正好落在两个龙角的中心,古官道落在龙口,清川寒潭落在龙尾,而古战场和康家范围都分别同龙身有所交集。
若是一两处还可以用巧合二字来解释,偏偏满纸朱砂全落在龙身之上,不怪宁霜霁会如此诧异。
宁霜霁神色凝重:“古官道和千结庄分别藏着个千年大阵,而古战场以怀筝记忆推算也已存在近千年。那里怨气冲天,会不会也藏着执念幻境之阵?”
白玦思忖道:“很有可能。”
“若是如此,剩下的两处,是不是也……”宁霜霁越说越觉得浑身发冷,“其实仔细一想,清川寒潭千年未显露于世,又有结界封禁入口位置,外人察觉异状都无法擅入——这情形,是不是有点像古官道那个阵法?”
这样算来,清川寒潭岂不也像个执念幻境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