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禁书

作品:《听说有龙埋骨于此

    宁霜霁正要把那花生碟子抢回来,一听也不抢了,收回手揣叠在桌上等风棋说下去。


    风棋咽了花生,又取了几个扔进嘴,嚼得嘎巴香:“我和白玦一直都主张人妖之间不必剑拔弩张,真碰上个没恶意的小妖,斩杀起来既精进不了术法,还平白染一剑血腥,多没劲。”


    此事白玦和她说过,至于风棋相处久了心思也不难猜,宁霜霁早有察觉,便跟着点了点头,示意他快接着说。


    她还是更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莫家找到了什么。


    不过话痨如风棋,是不可能这么快便进入重点的。


    他就着人妖的关系巴巴说了一堆,才终于说到了正题。


    但还不是莫家的事。


    “每个修行世家都有自己的藏书,其中自然也会有不少是不可对外公布的禁书,”风棋做贼心虚似的左顾右盼,压低着声音说,“我和白玦偷偷看过,发现先辈曾猜测是莫家先招惹了龙族,这才招致灾祸。”


    先撩人者贱,若这是实情,那龙族出手自然也不能全归作“天性嗜杀”了。


    莫家和龙族对宁霜霁来说都不熟悉,所以她反而能更无偏颇地看待此事,没了复杂的门派关系牵扯,其中因果便也简单了许多。


    不过话说回来,没想到白玦竟会和风棋一起去偷看禁书。


    宁霜霁眼珠一转,悄悄瞄向了白玦。


    白玦正低头品茶,并未察觉到她忽然而至的目光,听着风棋的话也不出声反驳,竟真的默默认下了此事。


    白玦诶!看禁书!


    还是和风棋一起!


    难道故事的走向不应该是“他知道风棋偷看后立刻把人送去了风溯河那儿受罚”吗?


    “嘿!不专心啊你?”风棋正说到兴头上,一抬眼发现宁霜霁那眼珠子直勾勾冲着白玦发愣,当即一个响指把她叫回了魂。


    “哦……我就是觉得挺神奇的,”宁霜霁双指并拢,在他二人面前的桌面上点着,“白玦,居然没告发你?”


    风棋:“……你这关注点都歪哪儿去了?”


    白玦闻言眉眼一弯,笑着搭了句话:“他是我带去的,我怎么会告发他?”


    宁霜霁:?!


    白玦居然是主谋?!


    宁霜霁其实早能感觉到白玦并非真的严苛死板,他只会在觉得有必要强调的规矩上严格自律,其实骨子里并不喜欢干涉他人,如非真正的要紧事都很少出言提醒。


    真要论起来,白玦对她已算得上纵容了。


    难得能接触到白玦不常显露于人的一面,宁霜霁着实好奇不已,不停催促风棋快往下说。


    风棋见她不专心,本想端着腔调吊吊她,没一会儿自己就先憋不住了。


    “我们那晚躲过了好多巡视的小弟子,偷跑进万书楼后直奔禁书架子而去,但那里其实早布了结界术法,是无法靠近的。”


    风棋学那说书人似的,把这番经历说得艰难曲折,连宁霜霁听了都跟着一阵紧张。


    “那怎么办?”她问。


    “好在我们早偷看过老爷子开结界,白玦说他能记得法诀画法。”风棋现在提起这事都仍旧觉得惊心动魄,“后来我才知道,那结界连通着老爷子的灵力,一旦有人强闯或弄错法诀,老爷子立刻便会察觉,那我俩可就惨了。”


    “所以……”宁霜霁惊讶,“白玦就只试了一次,就真的试对了?”


    “没错!就一次!”风棋重重点了两下头,比着“一”的手在空中来回点着。


    白玦迎上宁霜霁钦佩的目光,耳朵尖又开始微微发红:“那法诀其实并不难,只是风棋记不住而已。”


    这话风棋可不认同。


    “什么不难?难死了!”他立刻反驳,说着看向宁霜霁,语气恳切,“我好歹是风家少主,再笨也不至于记不住一个‘简单的’法诀吧?就是白玦他太可怕!”


    宁霜霁犹豫着要不要点头。


    毕竟“白玦的实力”和“风棋的没谱”她都领教过,只觉得天平两端差别不大,哪个都能当作真实原因。


    所以她跳过了这事儿,问:“那后来呢?”


    这话就像是垂钓者放下的带着饵料的鱼钩,一下子又勾起了风棋的倾诉欲。


    风棋立刻也抛下了纠结,接着说:“然后我俩就成功进去了啊,翻到了关于莫家的藏书,看到了前人对莫家被灭门一事的猜测。”


    “啊?”宁霜霁不料他忽然一言带过就不细讲了,“没了?”


    风棋:“没了啊。”


    宁霜霁:“……”


    白玦看她一脸没听够的样子,笑着给她添了些茶水:“也不能怪风棋吊你胃口,风家建立在莫家出事之后,对莫家的事确实不甚了解,书中对此猜测亦是简言带过,并未留下证据佐证。”


    “哦……”宁霜霁意犹未尽地闷头喝了口茶。


    台上说书人还在继续,但半路再听已难跟上故事的节奏,宁霜霁便没再听了。


    她愣愣地低头盯着茶杯里的浮茶杆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他们是怎么聊起这个话题的来着?


    宁霜霁回忆了片刻,方记起自己最初是等着听他说在莫家发现了什么,结果被风棋那厮兜着圈子兜回了风家。


    这风棋也实在不是个靠谱的人,自己兜着兜着把正题都忘了。


    她正要提醒风棋,余光里忽见一道金光飞来。


    茶楼外的夕阳已尽数散去,黑幕逐渐取代了耀眼的红霞,牵着银光闪烁的星河现身在夜空之中,而那金光比星星还亮上许多,遥遥向他们所在之处飞来。


    那是风家的传信。


    金光停在了白玦面前,光点随他灵力一划四散舞动,随即重新排布成了一封金字简书。


    白玦扫了眼,眉心立刻便拧了起来。


    风棋见他这般严肃,担心是出了什么大事,也要凑过去看,结果白玦先一步把信挥散了。


    宁霜霁:“怎么了?”


    白玦眉心的忧虑淡了些,又换上了泰然自若的神色:“辛家出了点问题,我先回去看看。”


    风棋没说话,倒是宁霜霁一听是正事,立刻点头,催他快去。


    白玦没动,扭头看了看风棋。


    “那我一起吧。”风棋这才开口,把那没剩几颗花生的小碟推回宁霜霁面前,“你就不用跟着了,难得出来,逛够了再回去。”


    宁霜霁听出了他俩话语中回避的意思,便也没细问是什么事,爽快应下:“行,那我再逛逛。”


    她的实力有目共睹,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肯定是不会被人欺负了去的,没什么好担心的。


    不过白玦临走前还是给她留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枚靛青色的薄片,看质感同鱼鳞有些相似,却比普通鱼鳞大上了一圈,变换角度时表面还会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虹光,非常漂亮。


    “这是……鱼鳞吗?”宁霜霁接过,饶有兴趣地研究着。


    鳞片上还带着白玦的体温,微热的触感在宁霜霁手心蔓延开来,化作暖流渗透到血液之中。


    “防身用的,”白玦没有明着回答她的问题,只淡淡道,“你留着吧。”


    然后他就拉着风棋匆匆离开了小茶楼。


    宁霜霁趴在阑干上看着白玦的身影汇入人流,又渐渐走远,忽然有些怅然若失。


    她低下头盯着那鳞片发了会儿呆,思量后没有随意把鳞片放进钱袋子里,而是揣入了怀中。


    惊堂木拍案声响起,满堂尽是喝彩,说书人终于讲完了今日要讲的所有故事,起身郑重谢过众人后随茶楼掌柜一道去了二楼。


    小二又端着托盘来到了宁霜霁面前,宁霜霁笑了笑,同白玦一样数了五六个铜板打赏,留了茶钱在桌上后,起身离开了。


    执念幻境并没有耗费她多少光阴,进出之间仅隔了大半个白昼。


    如今不过正月十八,元宵刚过没几天,长街上布置的花灯架子还未拆尽,可惜灯里再无人新添烛火,不免黯淡失色,只得借着他处灯火勉强吸引些往来目光,再不如元宵当日那般备受青睐了。


    宁霜霁边走边逛,在一处绣品摊子上挑了个红绸缎面的小荷包。


    树桩下挖到的那两块石头她还藏在枕头底下,打算离开辛家时偷偷带走,买个荷包带着方便些。


    石头上一个写着她的名字,一个留着她亲写的名字,按宁霜霁的逻辑看,说是她的所有之物也没什么问题,带走便带走了。


    至于偷偷……


    她只是暂时不想让白玦和风棋他们知道而已。


    那是一种很矛盾的感觉,她想弄清石头的来由,可心里又总有个声音在说“现在这样也不错”。


    不错便不错吧。


    宁霜霁素来随心而动,奉行“船到桥头自然直”的道理,对于解不开的谜题好奇过了便也不会再强求,于是打算先带上石头,以后再说。


    反正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至于是人是妖这点,她也释然了。


    其实只要不会变成那黑羽大妖似的丑不拉几的模样,是人是妖她都无所谓。


    尤其现在知道了白玦他们对妖并无偏见,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毕竟她自认问心无愧,从不害人,就算是妖也肯定是“好妖”。


    白玦一直默不作声走在前面,刚走出长街就被风棋拽进了一个安静的小巷。


    “她不在了,赶紧说吧,”风棋有些着急,“到底是谁给你的传信?”


    方才当着宁霜霁的面,白玦故意将传信说成了是辛家小弟子的求助,可辛家现在能出什么问题?


    高家人那点儿魂上小伤根本算不得什么要紧事,又及时喂了对症的好药,养着就是了,再不济也绝不至于专门传信来惊动白玦。


    若内门弟子事事都求助报备,白玦这大师兄只怕忙得脚不沾地也顾不过来。


    况且这事儿还有云蒙盯着,小弟子们要找也应该先找云蒙。


    白玦看着无人经过的巷口,稳妥起见还是抛了个结界过去,而后才转回头看向风棋。


    “是师父的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