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花梨是被颠醒的。


    不知道她被注射了什么药，身体四肢沉重地像被压了重物，连眼皮也很难抬起来。


    她现在是在哪里？


    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缰绳和鬃毛，花梨迷迷蒙蒙地闭眼又睁眼。


    马？


    她在骑马吗？


    “醒了？”


    谁？


    花梨努力撑起身体想转头去看，但没成功，被人箍着手臂按回怀里。


    “别乱动。”


    声音离她很近，而且很耳熟。


    大脑的迟缓的从记忆库里翻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蓦然出现，惊讶一点一点爬上少女的眼瞳：“利威尔……兵长？”


    “情绪了？”


    “稍微有点。”冷风扑扑地往脸上灌，花梨逐渐找回清醒的神志。她身上披着调查兵团的披风，兜帽也带着，遮住了显眼的头发和大半张脸。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利威尔的。


    她把头缩进脖子里，牵扯到了此前被注射时的伤口：“嘶——”


    “自己不能治疗？”


    “可以。”花梨龇牙咧嘴地治好了脖子上的伤口：“兵长怎么在这里？”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理由吗？”


    “希娜之墙里不安全，你早就知道吗？”


    “你失忆的还真彻底啊。”已经远远把希娜之墙甩在身后，利威尔放慢了马速。


    他从一开始就跟着花梨，因此那两个驻屯兵的谈话被他一字不落地听到。原本还只是宪兵团，现在驻屯兵团里也出现这样的杂碎他也挺意外的。


    利威尔敛眸，眼里的光压着一条线。


    他原本就在考虑带花梨走的契机。


    埃尔文和他都不希望让花梨变得太显眼，如果他直接出现亮了身份带走花梨，盯上花梨的人难免会盯上调查兵团。


    能驱使驻屯兵团的人至少也是贵族，调查兵团本就不受中央待见，惹上了只会让情况更糟。


    所以当花梨被小混混碰瓷的时候他没有出手，甚至乐见其成。


    从小混混上掳人可简单太多了。他虽然离开这里很久，不过面子还是在的。


    少女的反击倒是让他有点意外了。


    还不算太无药可救，但是……谁教她那样用匕首的？全是花架势。


    结果也确实是被人白白扎了一针都没能反手讨回一点。


    啧。


    回头需要教育一下。


    几乎是在驻屯兵对花梨出手的同时，他也跟着动手。


    在希娜之墙里杀.人会引来很大的麻烦，他有注意留手，只是把两个人打晕后就带着花梨换了一条通往地上的楼梯从南面的瓮城离开。


    虽然这样路绕的远了一点，但至少可以切实地甩开麻烦的追兵。


    “……其实我不是失忆。”花梨小声嗫嚅。


    利威尔轻嗤一声：“终于愿意坦白了吗？”


    “你听到了？不……比起这个，你知道？”


    “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吗？”从生活习性和天真程度上来看完全是贵族家的大小姐，但希娜之墙内的贵族又是绝对养不出她这样义无反顾加入调查兵团的笨蛋。


    他和埃尔文早就达成了共识。


    在她自己愿意说之前，谁也不逼迫她。


    花梨沮丧地垂头，毫不客气地把身后的利威尔当成靠垫挑了个舒服的角度窝进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和我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


    “所以才加入调查兵团。”


    “嗯。”花梨并不否认：“我想找到回去的路。”


    “在你之前，人类在墙壁内生活了近百年。尽管调查兵团的壁外调查进行过近五十次，人类对墙外世界的认知还是近乎于零。”


    “你懂这个意思吗？”


    “我知道。”


    “即使这样也还要留在调查兵团？”


    “我要是说不的话，你就会放我走吗？”


    利威尔没说话。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花梨的能力很强，几乎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堪比神明。但拥有这种逆天能力的同时却没有与之相衬的自保能力。


    这是她致命性的弱点。


    如果花梨不愿意配合，那么最差的情况，他和埃尔文即使伤害花梨也会需要她的能力。


    花梨也清楚这一点，她抱怨：“真是的，兵长，这种时候要说点好听的话哄我才能骗我继续为你们效力啊。”


    “被骗会让你舒服点？”


    “……你这样说的我好奇怪。”


    “你本来就很奇怪。”


    “我生气了。”


    “哦。”


    29.


    因为绕了远路，他们没法在入夜前赶回调查兵团。


    担心后面还会有追兵，利威尔带花梨绕进了更远的森林里打算先在森林里过夜。


    “那两个人是为了留在内地吧？”


    利威尔捡柴回来，披着他斗篷的少女突然开口。


    他目不斜视地堆柴火：“啊。”


    “就算是驻屯兵团，也觉得驻守希娜之墙更好更安全，是这个意思吗？”


    “猪猡的眼里只能看到内外，罗塞之墙曾经也是内地。”


    “兵长你会看不起宪兵团和驻屯兵团的人吗？”


    “这是什么问题？”


    “我很看不起。”女孩从兜帽里探出头来，侧脸被火光映照：“成绩好的人不是更应该去和巨人战斗吗？为什么反而是排名前十的可以加入宪兵团？为什么明明拿着最好的成绩做了胆小鬼还沾沾自喜？”


    “前十名的人就应该强制加入调查兵团啊！”


    女孩子口出暴言，利威尔反而有点想笑了：“那还有谁去争前十？”


    花梨被他问住，哽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瞳孔里映着的火光倒是和她这副气鼓鼓的样子十分相称：“我。”


    “一期训练兵里能有几个你？”


    “……”


    “早点休息，明天一早就要赶路。”


    “气死我了。”


    利威尔一怔，已经转走的目光又转了回去。


    女孩盯着他又重复：“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这种心情根本没有办法睡觉，兵长你不生气吗？我现在超火大的！”


    “你到底在气什么？”


    “全部！”


    “被人盯上、被信任的同是士兵的人暗算、被所有选择驻屯兵团和宪兵团的人！”


    她这是迁怒。


    利威尔突然明白了过来。


    “还有……”


    她把头低下去了。


    兜帽从脑后滑落，不偏不倚地盖住她的头，又将她整个人埋了起来：“又被你救了。”


    枯枝被火灼烧发出了崩弹的声音，今晚没有太大的风，火舌微微摇曳晃动，斑驳的光影打在她身上。


    利威尔动了动手指，手心轻轻放到少女发顶。


    花梨微微一颤。


    她不是第一次被人摸头。在侦探社的时候晶子姐、太宰先生和乱步都经常会摸摸她的头夸奖她。花梨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光。


    在她眼里这是亲昵的象征，是被怜爱着的证明。


    下一秒，利威尔重重地摁了她一向，拎起兜帽把她往后扯：“既然睡不着就来修树枝。”


    花梨：？？？


    把她的感动还给她啊混蛋小矮子！！


    利威尔把匕首扔了过来，花梨下意识接住。


    她怒目圆睁地盯了他几秒才愤愤地捡起地上的树枝学着利威尔的样子将树枝修砍成合适当柴火的样子。


    “啧。训练兵团里没教你怎么用匕首吗？”


    “啊？”花梨懵住：“教了……吧？”只不过她本来就会，压根没听。


    调查兵团让她提前毕业的时候也没强求她的格斗术啊！


    如果再给花梨一次机会，她绝对会一拳把几分钟前那个说生气到睡不着的自己打晕。


    就因为她这么说了，利威尔硬生生地拉着她学匕首的实战用法学到太阳都升起来了！！


    “利威尔……兵长，你都……不需要睡眠的吗？”天亮的时候花梨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已经神志不清了。


    利威尔扑灭了火堆无情道：“起来，准备赶路了。”


    “你饶了我吧！！”


    如果她有罪请让埃尔文团长来制裁她！！


    30.


    假期还没结束，利威尔班的成员都还没回来，利威尔的恶行花梨也就无处倾诉。


    于是她又跑去训练兵团。


    很巧的是今天104期就在上格斗术的课，花梨看到那些木质匕首就回想起那个不眠夜。


    痛苦的回忆增加了。


    “阿尼！”她找到了人群中同样摸鱼不想训练的阿尼：“一起偷懒？”


    阿尼非常爽快地走过来了。


    最初这个女孩子对她非常热情的时候她是有些警惕的，相处次数多了才发现对方只是单纯的喜欢她的声音。


    因为可以理解花梨思念姐姐的心情，她基本上也只对花梨有好脸色。


    在训练兵团里泡了几天，调查兵团的小假期也结束了。


    利威尔班的成员陆陆续续回来，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欢迎，花梨把全部的肉都贡献给了厨房。


    虽然不能每个人都分到一块肉，但肉末还是有的。


    “花梨，你是神吗？”


    花梨笑眯眯地接受大家的热泪盈眶：“欢迎回来！”


    “呜呜我的花梨宝贝，真是太可爱了。”


    “想和花梨结婚——”


    “你在口吐什么暴言！香香软软的小花梨是属于大家的！”


    “你说的东西明明更糟糕好吗！”


    因为这顿肉，第二天投入训练的调查兵团状态空前火热。感觉各家的分队长训人都更有劲了呢！


    花梨进入调查兵团两年多的时间，调查兵团的死伤率连年下跌。不管是新兵、老兵还是精锐的数量都成几何倍数增长。


    也因为精锐的数量越来越多，实战中能更好地保护新兵，起到了良性循环。


    调查兵团的人数头一次突破了800大关朝着千人直奔。


    与这辉煌的成绩所相应的，花梨的秘密也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


    花梨很清楚她所必须隐瞒的，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很果决的舍弃生命。至少花梨不是。


    她有着这样的能力，见死不救与杀.人无异。


    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


    第一次明确的暴露是在她的同期毕业那年。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原因，这一年加入调查兵团的成员格外的多。不仅有和她最亲密的艾丽妮，排名前十的弗利佳和莎娜也在其中，总计42人。


    “花梨——”


    “艾丽妮——”花梨感动得热泪盈眶：“你居然来调查兵团了，我以为你绝对会去驻屯兵团的。”


    艾丽妮摸了摸撒娇少女的脑袋：“花梨这几年在调查兵团很活跃啊，大家都有在关注你哦。巨人讨伐数已经突破30了吧？”


    “哎？我有这么受到关注吗？”


    “当然啦。花梨很厉害呀。”


    听到她们对话的调查兵团成员们非常自豪，炫耀起自家的小孩：“我们花梨可是超级天才，第一次壁外调查就能成功讨伐巨人的调查兵！”


    听到自己周围吹捧花梨的声音此起彼伏，弗利佳深深地感觉到前一天晚上选择调查兵团的自己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不然他怎么会从一个花梨厨团跑到另一个花梨厨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