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戏言

作品:《伤口撒糖[娱乐圈]

    幸好杀青宴是安排在君斯坦这种级别的酒店,私密性很好,不然以他们现在姿势的亲密程度,足够娱记冲一个月的业绩。


    房门打开后,凉风从窗缝里溜进来穿堂而过,吹醒了薄杏的些微醉意。岑暮洲察觉到她在自己身上颤动了一下,将她安放在床上后,默默将窗户关了起来。


    玻璃骤然将整夜的霓虹喧嚣都隔绝在外,昏黄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薄杏呜咽了一下,细白指尖揪着身下床单。


    “明明不能喝,还喝那么多。”岑暮洲皱了皱眉,声线有些冷,却还是慢慢扶她起来抚着背脊顺气。


    薄杏不领情,微润的眼眸瞪他,语气还有点凶:“姐姐是成年人,想喝酒就喝,我没有叫你来管我。”


    “不管你?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样……”岑暮洲扣住她纤细的手腕,嗓音沉得厉害,目光流露出不曾示人的狠戾。


    他背对着落地灯,昏黄光线将背影拉得巍峨,密密实实压在她的眼皮上。但见她眼底流露一丝畏惧,那高高扬起的语调又轻轻落下了。


    岑暮洲轻叹了一口气,离开大床,转身去外间。


    薄杏迷迷糊糊听见他似乎在跟什么人打电话,过了一会儿有房门开合的声音。


    岑暮洲回来时手上多了一碗醒酒汤,慢慢端着到了床边,舀起一勺喂她:“喝点醒酒汤再睡,感觉会好些。”


    薄杏低头,嘴唇碰了碰瓷勺儿,黛眉轻蹙了一下,又偏过脸移开了:“好热,我想要喝凉的。”


    也不能怪她任性,超五星级酒店房间的暖气开得很足,床尾檀香香薰灯暖烘烘的,酒精还持续在她脾胃里散发热力,小巧鼻尖已经沁出几点细密汗珠。


    说着,她将他原先披的西装外套也脱掉,没什么力气地扔在床头,露出原本的一副雪白薄肩,锁骨在空气中划出清晰的曲线。


    见自己的高定西装外套被可怜兮兮地扔在床头,岑暮洲也不生气,小心端着醒酒汤过去,仍是耐心哄着:“听话,这会儿喝凉的对身体不好,忍耐一下。”


    薄杏试喝两口,浓郁生姜味道与残留的香槟发生奇妙反应,白皙脸颊皱了皱:“不仅热,还不好喝,我不喝了。”


    她推开瓷碗,明明是挑剔的动作,却莫名带了点撒娇的意味,那双湿润的眼眸也让人责怪不起来。


    岑暮洲放下汤碗,帮她擦了擦嘴角沾着的些许残液,无奈笑笑:“还说自己是成年人,有这么不懂事的成年人?”


    很平常的玩笑,却蕴含一个致命的关键词。


    酒精模糊了时间和空间的尺度,床尾香薰灯明明灭灭,薄杏坐在微光里,轻轻抽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鼻翼。岑暮洲干净的下颌靠得很近,身上淡淡薄荷叶香气漫到她的鼻端。


    清新而不失冷静的味道,让人想起夏日里透明玻璃杯中摇晃着的冰块与橘子汽水。


    也让人莫名想起宋钧远。他经常用介于花香调与木质调之间的香水,说这种气味给人一种介于热情和冷峻之间的感觉。施朱太赤,施粉太白,这一分寸刚好,把她拿捏得死死的。


    恨意的前调消散之后,钝痛的后调冉冉升起。


    “你也觉得我很不懂事吗?”薄杏忽然抬眸,没头没尾地问了他一句。


    岑暮洲微怔,借着昏黄光线要看清她的脸。她的鼻子有些红红的,眼眸像是刚刚洒过水的草地,有一点微湿,还冒着水汽。


    方才偏冷的眉眼和语气都软下来,岑暮洲又端过放在床头的瓷碗,温声细哄:“乖,喝完解酒汤会舒服一点。我只是开玩笑,别想太多,睡一觉就好。”


    薄杏却没有接过,无论是他的诱哄还是解酒汤。


    她轻笑了一下,褪去夜色玫瑰的素净唇角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小时候爸爸妈妈说我是个懂事的孩子,老师也这么说,大人们都这么说。可是等我长大了,每个人都在说我不懂事。宋钧远这么说,青姐这么说,现在连你也这么说。是我在成年的路上错失了什么吗?为什么你们都懂得那种隐形的规矩,只有我什么都不懂。”


    岑暮洲眉心蓦然跳动了一下,下意识想要伸手碰她。薄杏却偏开了身体,他的指尖顺着她偏离的轨迹下坠,温热空气从指缝滑落,一场空。


    咫尺距离,他们之间却横亘着阻碍,不是一碗解酒汤所能抹平的。


    薄杏朝他的反方向退开了,睫羽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情绪:“好多人都说我冷清寡淡,其实并不是那样。我每看到一个人,每遇上一件事,看过一场烟火,听过一段雨落,都会在心里产生许多声音。但是没有人听我说话。”


    “所以我选择唱歌,边写边唱,用音乐来说话。”她抬起头,唇边笑意明艳,却刺眼得令人心疼。


    清浅眼眸深深凝望住她,岑暮洲缓缓抿起了唇。他知道的,那满屋子的便利贴都是她的“心声”。而他更应该知道,她那么认真的人,哪里有那么轻易就“没事了”。


    因为坚强得好像无坚不摧,所以没有人问过她,是不是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感到难过。


    “你……还记挂宋钧远吗?”岑暮洲没有试图靠近她,只是沉着嗓音,问一个刺破距离的问题。


    “记挂?”留意到他的措辞,薄杏眼中闪过明晃晃的不屑,讽刺一笑,“他不值,我不为这种人伤心。一定要说他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就是身体力行教会了我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吧。”


    稍顿了顿,她微微偏头不让他看清,只亮了片刻的眸光复而黯淡了下去:“只是他碰碎了我的一个梦。”


    这只是一个纯粹文字意义上的比喻,无论梦破碎得多么厉害,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岑暮洲却好像在一刹那听见了什么声音,尖锐而细碎,零落不成章。


    他再次想要触碰她,这一回她没有逃开,任他的指尖划过冰凉脸颊。


    岑暮洲顿了顿,那是泪水的触感,竟比她的皮肤更温热一些。他借着微光看清,那只是两道浅浅的泪痕,却像又深又钝的伤口,连同他的指腹都跟着痛起来,一阵一阵地抽痛。


    察觉到自己竟然哭了,薄杏不能接受这份脆弱似的,手指狠狠擦过那两道洇渍。口红早被他的衬衫与纸巾瓜分殆尽,粉底也被她自己蹭去一些,现在她素着半张脸,明明该很狼狈的模样,却宛如璞玉般露出原生的皎洁。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形象,索性抛开一切顾忌,薄杏嘴角高扬着讽刺的弧度,一股脑将压抑已久的情绪宣泄到他面前:“青姐说得对,都二十几岁的人了还在这圈子里肖想什么一生一世,真是天方夜谭。演戏终究是演戏,又或者只有林进那个年纪的人才会那样天真。”


    “天方夜谭,”薄杏喃喃着这个词语,把自己剖白得更彻底,“谭柘这家伙也是厉害,拖了那么久写出来的作品,一下子戳到人的最痛处。”


    “你不要这样说。”岑暮洲嗓音沙哑得厉害,双手紧握成拳,眼底翻涌着压抑。明明她在说的是自己,却好像每一刀都捅在他的胸口。


    薄杏斜靠在床头边,左腿交叠于右腿之上,墨黑织金裙摆错落,一片雪白在他眼眸下若隐若现。胭脂潮色的腮红刚才被擦去了,因醺醉而染上的绯色显露出来,平日冷冷清清的白蔷薇,此时绽放出惊人瑰丽。


    薄杏低笑起来,不知笑的是什么,未着红彩的唇致命诱惑:“你说,我是不是该找个林进那样的弟弟,从少不更事的时候开始养成才有戏?”


    岑暮洲的眸色猛地暗下去,喉结微滚。他无从分辨这话是酒后戏言还是酒后真言,但是无法抗拒的吸引。


    “我可真是个坏女人,表面上光鲜正确,其实内心那么阴暗,还想对未成年的弟弟下手。”她只顾着自嘲,并不自知当她说出这番话时,他的背脊绷得有多紧。


    岑暮洲骤然伸手撑住床头,肌理紧致的手臂缓缓弯曲,一寸寸突破安全距离,将她困囿于他圈划的狭促空间里。早已不复清澈的琥珀色眼眸悬在她的眼皮之上,蛰伏已久的少年露出爪牙,那是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他的手掌缓缓陷入床头的红丝绒中,力道克制到了极限,才让彼此停留在还有一线之隔的距离。


    “那姐姐,要不要试试我?”岑暮洲低伏在她的耳边,嗓音深入到耳蜗里,每个字都挑动神经线。


    薄杏轻颤了一下,属于男性的绵密呼吸时轻时重地撒在颈间。潮热,湿润,波浪似的冲撞她的肌肤,那是故京干燥枯朽的暮春所不具有的蓬勃。


    “嗯?你说什么?”酒精适时发挥作用,她摇了摇醉得厉害的脑袋,睁着一双迷离的眼眸看他。


    “我说,”岑暮洲以空出来的左手缓缓扣住她的细腕,一并按在床头,双眼紧盯着她的醉眼,“那你要不要试试我?”


    他咬字又慢又重,毒蛇吐信似的蛊惑,带着请求的疑问句愈来愈演变成流于形式的通知。


    白日里阳光无敌的人间小太阳,第一次露出了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