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名后续

作品:《去父留子,可还行?

    桑瑶这一哭将招娣吓了个手足无措,直到母子三人回了客房,招娣还愣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却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竟然将夫人惹得如此伤心。


    谢玉辰和曜星也吓到了。


    特别是谢玉辰,认识桑瑶这么久,还从未见她为不相干的人、事如此崩溃过。


    回房以后,桑瑶也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对,说了句“想自己静静”就让谢玉辰和曜星离开了。


    招娣、招娣。


    一个曾经改名又改回来的名字。


    桑瑶想起她的外婆。


    桑瑶和妈妈的相处时间非常少,从小妈妈对自己就像个外人,连名字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叫做桑瑶。


    在她的记忆里,妈妈没有抱过自己,更没有亲过自己。


    小时候她总是说服自己:妈妈只是太忙了,研究所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偶尔忽略自己,也是正常的。她一点也不难过!


    虽然桑瑶长大以后,总是刻意美化自己和妈妈曾经的相处,但是她知道,拉开记忆长河,根本挑不出什么温情的画面,有很多不过是自己的脑补。


    毕竟曾经的自己全靠想象获得母爱。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那是在一个很平常的午后,桑瑶逃学回家。


    往常这个时候,妈妈都不会在家里。


    但是那天她回自己房间时,却隐约从妈妈的房间听到压抑的哭声。


    她不知所措,只悄悄试着推一下门,结果门就开了,然后与妈妈的目光相接。


    她看见妈妈抬起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自己,她可以发誓,这是她唯一一次见过妈妈的眼睛里有这么多的情感。


    那一刻排山倒海的情绪袭来,桑瑶情不自禁的走向了妈妈,蹲下身抱住了她。


    妈妈也一反常态,没有冷冷的拒绝,反而伸手回抱了她,那是她们的第一次拥抱。


    然后她就听妈妈讲起自己的外婆。


    一个研究所的奇女子,一个以一己之力得到研究所最高殊荣,并且在她死后,能够让妈妈和自己,在研究院仍旧享受着极高的待遇的奇女子。


    在妈妈的讲述里,外婆的人生辉煌又壮丽,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困难。


    只有一个有着高尚的灵魂,为理想苦苦奋斗、甘愿牺牲的人,而且是个女人。


    “你的外婆叫招娣,曾经改名慕阳,后来又改回了招娣。你一定要记得这个名字,谁都能忘,你不可以!”


    她记得那时候,她问妈妈:“为什么招娣这样一个带着耻辱的名字,外婆还要改回来呢?”


    妈妈脸色一变,却并未责备她,转身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本子,翻了几页,挑出了一张纸递给她。


    纸上写着:我因招娣这个名字开启悲惨的人生,又因招娣这个名字走向另一段苦难的人生,我曾经痛恨这个名字,恨得撕心裂肺。当我知道一切一切的苦难,并不是由名字带来时,那一刻,我重生了!然后这个名字成就了我。


    字写得很漂亮,可是桑瑶根本不理解写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很聪明,她知道想要得到此刻的母女情深,必须装作理解的深刻,所以她顺势落了泪,泪眼中她看见妈妈欣慰地笑了。


    后来妈妈情绪稳定了,又恢复成了一个冷冷清清的妈妈,妈妈让她赶紧回房。


    她很遗憾,没有再抱妈妈一次。


    桑瑶关门的时候听到妈妈低声说:“招娣就是你外婆的名字,这段话是她的遗书。你一定不要忘记这个名字。”


    这段记忆太久远,又太温情了,让她后来一度以为,那天只不过是她的想象。


    想象她和妈妈有过一次拥抱。


    ……


    直到今天在马车上,桑瑶迷迷糊糊听到招娣这个名字,就像打破了某个记忆的囚笼,妈妈的低声细语、外婆的名字还有遗书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所以她才会下车,才会将招娣救回来。


    她现在已经长大了,她明白了虽然在妈妈的描述里,外婆是没有苦难的。


    可是在外婆的遗书上,却写满了苦难。妈妈是明白的,但是不曾和她说,桑瑶仍旧不知道外婆的苦难是什么。


    但是她想,眼前的招娣的苦难是如何的,她是可以亲眼看见、亲耳听到、亲身体会的。所以她想带着招娣摆脱这一切,就像带着外婆摆脱一样,哪怕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招娣不想改名这一番话,就像将那份遗书完完全全的重现在了她的眼前。


    外婆从来都不需要自己救赎,眼前的招娣也不需要。


    她甚至根本救赎不了任何人,哪怕是她自己,正因为想通了这件事,桑瑶才会哭得不能自已。


    ……


    第二天一早,谢玉辰和曜星都来到桑瑶的门外,他们两个人还在为昨天桑瑶突然哭泣一事担心,迟迟不敢敲门。


    桑瑶昨夜哭了一场后一夜好眠,醒来时神清气爽,开门就看见谢玉辰和曜星两个人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外,她吓了一跳:“你们站在门口干嘛?”


    谢玉辰和曜星对视一眼,都放下心来,没事就好。


    “没什么,快出发了,过来叫你。”


    上马车之前桑瑶看见招娣唯唯诺诺的站在旁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经过一个晚上自我调节,桑瑶早已对“招娣”释怀。


    “招娣,你去寸心的马车上坐吧。”


    招娣踌躇着不想走,桑瑶上马车的动作一停,稍微想了想对招娣招了招手说:“招娣,你放心跟着寸心学规矩,学好了你就跟着我。”


    招娣这才长吁一口气,放下心,昨天桑瑶这一哭将她吓得够呛,一夜未睡。生怕她不要自己了,不知何去何从。


    来到码头,秦伯昨天一艘大船,早早安排好了今天要用的船工、力工,行李也早早的已经搬了上去。


    曜星是第一次看见运河,也是第一次登船,还有几分新奇,上了船跑来跑去四处张望。


    谢玉辰开始还担心曜星会晕船,见他如此欢乐,才放下心来。


    就在大家以为准备好的晕船药物用不上时,让人诧异的是桑瑶竟然晕船了。


    桑瑶也没有想到掉链子的人竟然会是自己,自从船开动,她就感觉自己的脚踩不到底,晃晃悠悠像踩到棉花上,瞬间脸色发白、头发晕。不仅如此还出现食不下咽,神色恹恹的,有时候还会干呕狂吐。


    桑瑶这一吐打乱了谢玉辰的计划。他一开始还想着,桑瑶坐马车时间长,颠簸她会受不了,在船上可以赏风景,水路快,路上也不急。


    但是此刻他却只想立刻到达目的地,如果不是水运路线不能随意停靠,谢玉辰早就要带桑瑶上岸,实在是桑瑶每日的精神状态很是让他心疼。


    “我没事,缓缓就好。”桑瑶再一次拒绝谢谢玉辰在下一个码头换成马车的提议,她想着这么多的东西,这么多的安排,不能为了她一个人随意更改。


    秦伯因为不必再因马车装载有限而精简,早就将船填得满满当当。


    况且在她看来马车在路上的颠簸,也并不好受,更何况是长途,说不定到时候还比不上晕船。毕竟晕船她还可以躺着,马车可是躺都不能自在。


    桑瑶本以为自己要在床上睡到目的地,没想到某一天早上起来,可能是身体逐渐适应,她竟然慢慢也可以到甲板上吹吹风、看看水。慢食欲也渐渐在恢复,虽然比不上在陆地上的精神状态,但是正常的日常生活,却也没再受任何影响。


    “扣扣扣……”


    桑瑶打开门看见谢玉辰站在门口,她有些奇怪,明明刚刚才一起吃过饭。


    难道他有什么事情?


    “子轩,怎么了?”


    “阿瑶,明日我想带你看一场日出。”


    水上的日出?桑瑶只在书上看到过,在船上这么久,因为晕船,别说日出,就是落日都没见几回。此时听谢玉辰说很美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是最后一次的日出机会了,下一站码头就该到皇都了。


    因着想着要看日出的事,桑瑶没有睡多深,所以在谢玉辰来叫自己的时候很快就起来了。


    彼时天色还非常黑,谢玉辰让桑瑶推着自己走到甲板上,那里不知何时摆了张小桌子,桌上点了一盏小小的灯,还放了一些茶果点心,走进一看还有一个食盒隐在暗处。


    看日出是未登船就计划好的事,可惜桑瑶晕船。如今机会难得,谢玉辰早就把地点时间确定好了。


    “阿瑶,时间还早,你先吃点东西。”


    桑瑶看也不看桌上的点心,看着那个食盒问:“里面装了什么呀?”


    说着就要打开,谢玉辰伸手按住,脸色有些奇怪,低声说:“先说好,你不能生气!”


    呵呵,还搞得神秘兮兮?


    桑瑶想了想,难道自己平时很容易生气吗?


    不过她此时确实也有些好奇,便一口答应。


    谢玉辰这才移开按住食盒的手。


    桑瑶打开食盒,里面竟然是一碗面,看样子肯定是他亲手做的。


    难怪他会担心自己生气,她真是苦笑不得。这是他又作践自己的身体:“你呀,你让我说什么好?我要是说你呢,你又是为了我煮面,我要是不说你呢,你的身体又……”


    谢玉辰浅浅一笑:“阿瑶,这段时间你都吃的不太好,我想着,说不定这面你多能吃两口。”


    桑瑶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吃完面。


    两个人静静地守着烛光,看向远方等待着日出。


    没等多久,水的尽头便开始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天渐渐破晓,万籁俱寂中突然传来一声鸟叫,叫声划破天际,东方如鱼肚翻起一片白,桌上的灯火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过了一会儿,白光里钻出一丝丝的红,慢慢的红色越来越多,越来越圆。


    是日出!


    红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瞬间五彩缤纷、灿若锦绣。


    在日出浮现之时,桑瑶就已屏住了呼吸,红日的动作如此迅捷,桑瑶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半分精彩,直至整颗红日牢牢的悬挂在空中。


    桑瑶知道她这辈子都忘不了此刻。


    如此震撼、如此夺目。


    她似乎明白了为何外婆曾经会将名字改成慕阳,那的确让人向往,只是这样看着,就让人想落泪。


    “子轩,谢谢你!”桑瑶依偎在谢玉辰怀里,静静沉思,还没从日出的美丽中走出来。


    “阿瑶,只要是你,永远不必言谢。”


    “嗯!”


    最后一个码头终于到了,桑瑶下船后长吁一口气,好像如获新生,终于能够脚踩实地!


    码头上声音鼎沸,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


    “这里就是皇都吗?”也不怎么样嘛。


    谢玉辰摇摇头:“码头在城外,我们坐马车入城门,才算真正到皇都。”


    看着桑瑶所有所思的样子,想起提前和定国侯说过的事,不知道府里是何态度?谢玉辰突然有些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