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

作品:《误入终身

    第19章


    福伯回过神道:“已经太久了,我们好多事,我都不大记得了,我想想怎么同你说。”


    “那就捡记得的说。”苏越道:


    福伯沉吟了片刻,慢慢说道:“我七岁时被家人卖给一大户人家做工。我那时候不懂,以为父母会来接我,总想着回家,总哭,人交代的活也做不好,总遭管事的打。杨顾川比我卖进去的早,他自小人聪明机灵学东西也快,日子比我好过。”


    “我小时候我瘦的很,总吃不饱,杨顾川他只比我大两岁,却高出我许多,也比我壮实。我年纪小做事慢,总遭管事的打,他手脚快,做完了他的活,就会偷偷帮我,管事的不给我饭吃他会偷偷给我藏半个馒头。”


    “我们一起在那户人家里呆了快两年,不过他打小就嘴碎,有次管事的要我俩去打扫马厩,他说话得罪了管后院车马的,被那人拿鞭子打,我上前为他求情也被抽了个半死。”


    苏越心下暗道,神医杨顾川嘴碎的毛病确是自小就有。


    “车夫和别的杂役见他那般打两个孩子,都上前求情,那管事不听,仍对我俩下死手,打的我俩险些没气。事后,那管事的解了气,又怕人往上面告,就招呼一干车夫和杂役回屋喝酒,我俩见院中无人就偷着跑了。”


    “我俩满头满脸的血,也无处可去。先是藏在一处荒郊的破庙里躲避追我们的家丁,待伤稍好些了,就混在一群流民里离了那处乡镇。我俩四处游荡,一同讨过饭也偷人东西,跟江湖上的人学些微末功夫。吃了许多的苦,遭过许多磨难,我们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就那么一同过了三四年。”


    福伯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俩合计这样过下去不是正法,就觉得得学个一技之长傍身才能行。后来,我跟人游街走巷子卖杂物学做小生意,杨顾川他跟人去山上采药、卖药认识药材学习药理知识。”


    福伯顿了顿想了会儿道:“就是那时他遇到他夫人一家,杨顾川想拜他夫人的父亲学医,我将我俩积攒的积蓄给他备了份拜师礼,可人不愿收徒弟,杨顾川求了许久还就是不收,只答应留杨顾川做个药童。杨顾川拜师心智坚定,竟也答应先做个药童。再另行打算。”


    福伯停下琢磨了片刻,继续说道:“记得杨夫人本是同人定过亲的,那时,那地方有人害了会过人的病到他们医馆求医,不断有染病的人上门,杨夫人同父亲一同给人看病,后来杨夫人的父亲不幸染病过世。同杨夫人定亲那家人上门退婚,当时我恰巧也在,杨夫人母亲跟他们理论被气的不轻,。那时杨夫人大概也只才十八岁,父亲新丧,又一人打理医馆,日子过的正是艰难。杨顾川为杨夫人打抱不平,跳着脚跟人理论。杨夫人将婚书撕了个粉碎丢到来人脸上,说‘像他们这样无德无义的人家,我才不嫁’。”


    “杨夫人坚强仁善,做的对!”苏越叹道:


    “杨顾川说是跟人理论,可他那张嘴真真……他故意散谣言出去,说是杨夫人先提退婚,闹的众人皆知,让那家人脸面尽失。杨夫人退婚后杨顾川仍气不过,我俩还一同将与杨夫人定亲那人痛打了一顿,我俩毕竟在外晃过几年,手上也多少有些力气,杨顾川他下手死狠,将那人打的两个多月下不的床。”


    福伯回想当年,脸上不由显漏出些得意之色。


    “他跟在她后面做药童,杨夫人教他习字、熟悉药理,杨顾川有心学的很快。他们一同查阅医书典籍,各种试药研习,后来一同研制出治疗此病的药,造福一方百姓。对了,他师傅还受了官府的嘉奖。那时的杨顾川也只才十三四岁。”


    福伯话里得意与骄傲之色掩也掩不住。


    “再后来,杨顾川就拜了她为师,跟她学医。赚了诊金就攒了给我做生意,我就跟人东南西北的各处跑商,我与他能时常聚在一处的时候就不怎么多了。”


    福伯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他同他师傅一同相伴过了四五年,杨顾川竟对他师傅生了情愫,那个时候他师傅也早过了嫁人的年纪。我那时四处的跑,将北地的皮货卖到中原,将中原的草药卖到蜀地,将蜀地的织锦贩去高丽换人参,生意做的越来越好。我们能聚的日子不多。遇到什么稀罕的觉得与他又用的医书药材就捎给他。”


    “我出门贩货的时候,他也会给我备上一堆他研制的各种药。有次我从北地回来邀他相聚,他竟同我说要娶他师傅为妻而且还要风光操办。我不同意,我同他分析其中利弊,苦劝他不成。他心中有气,竟趁我醉酒偷了我做生意的银子,跑回去向他师傅求亲。”


    苏越听到此处惊的一时无语。没想到杨顾川同他师傅的过往竟如此精彩。


    苏越心下又生出好奇,问福伯道:“他师傅就这么容易的答应嫁了?”


    福伯摇了摇头,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一开始是没有,是杨顾川使了手段后来他师傅才同意嫁了。”


    苏越见福伯的茶已饮尽,起身给福伯添了些热的,手肘支在桌上两手拖着下巴,打算继续听福伯往下讲。


    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门外一前一后立着的两人衣角带风,接着冷风扑面而来,苏越身子不由打了个冷战。


    “师傅!”


    苏越看见门口立着的人忙站起了身,苏越心下忐忑,自己偷带承泽下山还不知师傅会怎么罚自己。


    周昆一脸冷色,迈步进得屋内,并不理会两人。


    后面还跟着好似一脸看笑话的周小山,苏越皱眉瞪了小山一眼,思忖着怎么开口向周昆认错。


    “周先生,我去后面看看承泽。”小山竟开口。


    周昆点了点头,冷声道:“好。”


    一旁的福伯起身同小山道:“我带你过去。”


    福伯临出门还同苏越摆了摆手,一幅我帮不了你的样子。


    苏越心里更慌了,转身给周昆端了杯茶放在桌上,嗫嚅道:“师傅喝茶。”


    周昆看了苏越眼,冷声道:“昨日……”


    “昨日是徒儿不对,不该偷偷带承泽下山,害他遇险受伤,差点害师傅没法跟师伯交代!徒儿知错了!”苏越忙跪下认错道。


    周昆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见她身上仍是昨日的一身衣服,衣衫凌乱带着脏污,袖口还染着血迹,发髻也散乱的歪在头上,只眼底带着暗色。


    “你起来。”


    苏越听周昆语气稍稍缓和,从地上站起道:“师傅我知错了,以后再不敢了。”


    周昆见苏越此时脸上暗淡无光,眼下两片深色,神情一脸苦相,精神萎靡,全不似往日活泼目光和煦如旭日一般。


    周昆心中升起不忍,“可曾伤到?”


    苏越听闻周昆所言竟没有责罚之意,摇头道:“没有。”


    “你没伤着就好,若是伤着,我定饶不了姓楚那小子。”


    苏越心里惊诧,这不对啊,是我偷偷带承泽下山,师傅竟不怪我,还要找承泽算账。


    苏越再一想,承泽当初留下,是被师伯要挟强的(其中也包括自己被忽悠)。师傅对他有偏见是自然,只是没想偏见竟如此深。


    苏越想替承泽找补些,同周昆道:“我没受伤只是吓着了!承泽为了救我才受了伤,若不是他。我,我……我恐怕就见不到师傅了。”


    苏越为了帮承泽,竟说着说着特意带下些泪出来。


    “那劫匪就这么拿刀朝着我砍过来!”


    苏越边说边比划道:“承泽扑过来救我,挡在我前面,被劫匪一刀砍在背上,染了一背的血。血直流了一地,那劫匪还要过来刺我,全靠承泽护着我。”


    “当时堂上七八个劫匪……劫匪一刀杀了钱庄的护卫,那护卫的脑袋滚在地上……还砍断了人一条腿……钱庄大堂上流了面地的血……”


    苏越为了替承泽在周昆处找回些好感,不加思索了就开始胡编乱造起来。


    福伯送小山到承泽处后又转回来,听屋里面苏越说的越来越离谱,不由嘴角扯出个笑来。


    福伯轻咳一声迈步进了屋,见苏越守在周昆身侧,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泪同周昆诉苦,那样貌神情好似真的受了大委屈大恐吓般,福伯脸上的笑不由的更深了。


    苏越见福伯进来,忙伸袖掩在脸上遮住已渐泛红了的脸颊。


    周昆见状以为苏越又想起昨日情景,确信自己爱徒是被吓到了。毕竟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虽算不上娇养,也是由自己和福岑两人满心满意疼爱着长大的丫头,哪里受过这般惊吓。


    周昆安慰苏越道:“都过去了!还好没伤着!”


    周昆又冷哼道:“此事,对那姓楚的小子也算经一事,于他也算是个警醒,要他知道些天高地厚,以后勤勉学习增进武艺,省的以后让什么阿猫阿狗几下要了性命。”


    周昆伸手将苏越拉起,柔声道:“不哭了!去洗把脸换身衣服。我同你福伯有话要说。”


    苏越擦了擦不多的泪,答应一声出去了。


    福伯看破不说破,瞧着苏越出去,对周昆道:“几个趁年节下山打秋风的山匪,没有丫头说的那般吓人。”


    “昨日死伤的是些什么人?”


    福伯道:“死的是裕隆钱庄的一个护卫,伤了的是镇上杨记布行的杨掌柜。”


    周昆在脑中过了一遍,丝毫没有二人印象,问福伯道:“是哪里的山匪?”


    福伯皱眉道:“杨顾川使毒,将店里的劫匪和一干民众都毒倒了。衙门里来人将劫匪都带回去了。那几个劫匪离杨顾川近中毒较深,到现在还没醒透,衙门里应是还没问出一干人底细。”


    “他们武功怎样?你瞧着可有出处。”周昆道。


    福伯摇了摇头道:“一帮劫财的山匪而已,只那为首的还有些武艺,不过也只是占了身量高力气大,人才受了伤。”


    周昆皱眉看了眼福伯冷声道:“那小子活该,若不是他,越儿那用偷跑自下山,遭此惊吓。”


    福伯道:“还好伤的不重,要不然真出了事,同刘掌事也不好交待。”


    周昆皱眉想了片刻,鼻子里冷哼一声,道:“那小子伤势如何?”


    福伯犹豫片刻说道:“杨顾川给用了药,只是失血过多,说是要养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了。”


    福伯看了眼周昆继续道:“伤在肩背处,伤口还不小,实是不方便移动。若是伤势加重,楚公子有个好歹,到时刘掌事过来要人,咱们实在不好交代……”


    周昆见见福伯似还有话,直言道:“有什么话你继续说。”


    “眼看就要过年,恐怕家主要同老奴和苏越一起在镇上过年,等楚公子伤好了再一同回山上。”


    “我当什么事!过年哪里都一样过。”周昆道。


    福伯松了口气,道:“近几年家主都在山上过年,老奴以为家主不喜年节里市井上的喧闹。看来是我多虑了!”福伯又呵呵笑道:“那今年老奴也不必早早关店门,顶风踏雪,带着一堆的东西往山上赶了。”


    周昆扫了眼福伯的腿,冷声道:“又不是非要在山上过年,也只这几年我才懒得下山。你不愿意直说就是,又不是没得商量,你上山下山都由挑夫相助,哪里有你说的那般艰难。”


    福伯已看到周昆目光在自己的腿上扫过,特意诉苦道:“年关前后铺子里账目要清,来年的货物要理、要订,一堆的事儿,老奴忙的团团转。这下今年可以省些力气,能少些折腾,同大伙儿好好过个年了!”


    福伯诉苦罢,不等周昆言语忙起身道:“我去旁边院子里看看,以前住的屋子收拾出来没,今年过节家里多出个人,吃食用具都得再多备些。”


    周昆冷眼看着福伯持手杖出去,在背后冷声道:“你这都预备下了,还在这里同我装模做样倒苦水,我不照样得受你安排。”


    福伯假装什么也没听到,拄着手杖往旁边的院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