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

作品:《捡到当朝太子后

    马车多租用一天,便多花费一天的银子,但今日要拿这许多料子,阮梨珂还打算带萧淮憬去医馆看一看他的梦魇之症,所以,便又租了一日马车。


    在巷子口上了马车,阮梨珂和萧淮憬已经在马车里坐好,抱琴在车门外,还没有进来。她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一手已经掀开车帘,人却弯着腰停在车门外,定定地张望着远处。


    “怎么了?”阮梨珂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只看到来往的行人。


    “小姐!”抱琴蓦地回头,迅速钻进马车坐下,脸上是惊疑的神色,“方才在游家铺子里,那个男人闹事的时候,奴婢看见了一个人,觉得眼熟,但一直没想起来,就没放在心上,但就在刚才,奴婢又看见他了,突然一下子想起来了!他是钟家铺子的一个伙计!”


    阮梨珂一愣:“钟家铺子的伙计?”


    “是!”抱琴笃定地用力点点头。


    阮梨珂慢慢皱起眉头。


    游家的这间铺子离钟家的铺子还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就算是看热闹,钟家的伙计离得那么远,怎么知道游家铺子里有热闹可以看?


    抱琴抿了抿唇,有些犹豫,半晌还是张口,不太确定地说道:“方才起哄的时候,奴婢、奴婢好像看见……就是那个钟家的伙计带头的,但当时奴婢还没想起来他是谁。”


    阮梨珂眉头拧得更紧。她刚才还奇怪,那男人并不图钱,闹那么一出仿佛只是为了把事情闹大,她一直不明白是为什么,可此时联系抱琴说的话,如果这件事背后和钟家有关的话……


    那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抱琴和她想到了一处:“小姐,这件事会不会就是钟家……”


    阮梨珂咬唇,神色变得凝重,没有说话。


    抱琴望着她,止了话。萧淮憬也默声看着她。


    在昆奴禀报给他的消息之中,钟家和游家确有明争暗斗,但因为钟家是阮梨珂的外家,他来陶州,本也打算让她回到钟家,得到一个稳定的倚靠,钟家在他的预想中,就算不像她这样心地善良,也不该是卑鄙阴损之辈。


    可眼下看来……


    若果真如此,他便无法安心地把她送回去了。


    “这件事……”阮梨珂纠结了半天开口,“不要对别的任何人讲,我们只当不知道。”


    “小姐……”抱琴诧异地望着她,“小姐不管这事吗?夫人在的时候,钟家生意做到这么大,从来不做这样卑鄙无耻的事,可现在……”


    “现在母亲已经不在了。”阮梨珂飞快接话道,声音更低一点,“不在很多年了。”


    她已经和阮家没有任何干系,和钟家也素来亲缘淡薄,如今钟家的产业夹在钟阮两姓之间关系错综复杂,她能以什么立场去管这件事?


    所以,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


    阮梨珂看一眼手边钟家的料子,明明已经决定不去管,可心里还是涌起一股怅然和不甘——毕竟那是她母亲的心血,竟要眼睁睁看着它们在阮家的手中变得面目全非。


    抱琴看她神色如此低迷,心里也跟着难受,不再说这些。


    阮梨珂收回目光,垂下眼帘,藏起了眼底的复杂情绪。


    可她看上去分明更低落了些。


    “姐姐,”萧淮憬伸出手,懵懂无知的脸上,仿佛很快已经把刚才惆怅的氛围抛之脑后了,他轻轻地拉一拉她的衣袖,“姐姐不是说今天要带阿憬去一个地方吗,去哪里呀?”


    “去……”阮梨珂顺着他的话,把纷乱的思绪收回来。她眨眨眼,没把话说完。


    小孩子都是不喜欢看病吃药的,就连她,前几日喝治胃痛的药,也喝得十分不情愿。她不觉得阿憬会愿意去看大夫,所以带他出门的时候,稍微那么哄骗了他一丢丢。


    真的只是一丢丢。


    她没说去什么地方,只是语气比较故弄玄虚而已,仿佛去的是什么好地方似的。


    这时候对上少年含着期待的目光,阮梨珂才有了一点迟来的心虚。


    萧淮憬继续望着她,眼睛亮亮的。


    阮梨珂掩唇,轻咳了一声,佯装镇定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果不其然,到了地方,一看到是医馆,少年亮晶晶的眼睛一下就黯淡了。


    阮梨珂和萧淮憬是在街口下了马车走过来的,抱琴坐马车带着料子先回客栈,早点把马车还回去,还能省下一点银子。


    萧淮憬这时候想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阮梨珂一看他眼神黯下去,满脸的退缩之意,忙先一把拉住他。


    不等她开口,萧淮憬转脸怏怏不乐地看她,委屈巴巴道:“姐姐要带我来的地方,就是医馆吗?”


    阮梨珂有些难为情,硬着头皮冲他笑:“阿憬,你不是夜里总做噩梦吗,如果一直这样的话,那就是生病啦,生病了当然要看大夫呀。”


    萧淮憬才不听她的大道理,撇着嘴扭头:“我不看。”


    幸亏阮梨珂早就拉住了他,不让他走,柔声哄:“阿憬乖嘛,看了大夫吃了药,以后就不会做噩梦了,难道不好吗?”


    “不好。”萧淮憬立马道。声音闷闷的,含着股气恼。


    阮梨珂眨眨眼,微愣,讶然看着他:“为何?”


    她一问,萧淮憬脸上的气恼立马没了,表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委屈,哀怨地看她:“阿憬不做噩梦了,姐姐是不是就要赶阿憬走,让阿憬一个人睡了?”


    阮梨珂再次眨眨眼。


    那是自然,阿憬不做噩梦,就应当回去一个人睡才是。


    看她不说话,表情写着“理所应当”四个字,萧淮憬的嘴角顿时可怜兮兮地耷拉下去,语气失落得不行:“姐姐又不要我了……”


    阮梨珂一愣,忙道:“怎么就不要你了,怎么叫“又”不要你了,我什么时候不要你过?”


    萧淮憬抬眼,幽怨地看她一眼,又立马垂下眼,闷声闷气开口:“在道观,姐姐就想让我走,下山的时候,姐姐也不想带我来陶州,现在姐姐带我来医馆,等治好了梦魇,姐姐就又有理由不要我了。”


    阮梨珂认真听他说,少年语气越来越失落,她越听越觉得脸红。


    老实说,除了来陶州,她一开始就想带阿憬一起,其余他说的,的确都是对的。


    在道观的时候,她想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走,今日来医馆,她也的确想着治好他的梦魇,就让他搬回去一个人睡。


    阮梨珂被他一声低过一声的可怜控诉说得心肠发软,根本没去细细思量,她此前诸多打算,哪一次不是被他可怜巴巴的控诉给打乱了。


    偏她吃这一套,回回上当,回回毫无察觉。


    这回又是一样,她一见他这副可怜相,铁石的心肠也软成了棉花,只顾着哄他:“怎么会不要你,我要你,我当然要你。”


    “姐姐真的要我?”萧淮憬抬起眼来,灰暗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一点,眼巴巴望着她。


    “……”阮梨珂说不上来,总觉得他这话问的,有点不太对劲。


    可少年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干净,纯然无垢,一览无遗,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阮梨珂咬了下唇,点头:“嗯,要你。”


    萧淮憬抿唇,露出一点笑,伸手牵一牵她的衣袖:“那姐姐,就算不梦魇了,我也能和姐姐一起睡吗?”


    阮梨珂:“……”


    她为数不多的理智,这时候慢吞吞归位了,忽然有点茫然——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没说话,萧淮憬牵着她衣袖的手一松,立马又垂头耷脑:“姐姐还是不想要我……”


    “要。”阮梨珂见不得他眼里明亮的光一下熄灭时的模样,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心里短暂挣扎过后,无奈点头,“好,就算不梦魇,姐姐也陪你一起睡。”


    萧淮憬立马抬眼,眼尾堆着的愁绪冰消雪融,一下子眉开眼笑:“姐姐真好!我最喜欢姐姐了!”


    阮梨珂眉眼轻弯,看他终于高兴起来,也松了口气,又有一点无奈:“姐姐也最喜欢阿憬了。”


    她就这样答应了他,只怕回去抱琴那边又没法交代了,哎……


    “那姐姐,”萧淮憬牵住她的手,安心弯唇,“我们去看大夫吧。”


    “好。”阮梨珂应,暂且不去想怎么同抱琴说,先看阿憬的梦魇症要紧。


    *


    “他梦魇的症状,大概有多久了?”大夫看诊完,问阮梨珂。


    阮梨珂把萧淮憬支去了外间,转头看了他一眼,同大夫道:“大概有三个月左右——三个月前,我们遇见了一点事,他恐怕是吓到了,之后好几晚都梦魇,再后来好了一些,但偶尔还是会被噩梦魇住。”


    大夫的脸色在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变了,一直耐心等她说完,才疑道:“三个月?可我观其脉象,其梦魇之症已有多年,怎会只有三个月?”


    “多年?!”阮梨珂诧异,“怎会……”


    大夫往外间看了一眼:“瞧他的年岁,不过十五六,想来是年幼的时候遭受过什么……”


    大夫尽量说得隐晦,阮梨珂仍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憬的梦魇之症已有多年,那会是因为什么?他小时候在家里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阮梨珂不敢深想,心口忽地有些悸痛。


    大夫打量着她的脸色,半刻,叹了口气道:“这样,我开一副方子,帮他调理一二,但他此症根种多年,要彻底治好,怕是不易。我才疏学浅,自认没有这个本事,姑娘若有心根治,还得另寻高人。”


    阮梨珂恍惚了一会儿,方点了点头。等大夫开了方子,她拿着方子出去,整个人几乎有些讷讷。


    “姐姐,方子开好了吗?”萧淮憬迎上来,“姐姐有没有帮我说,让大夫不要开那么苦的方子,我怕苦。”


    阮梨珂抬眸,面前的少年干净温煦,正用一双有些湿润的、明亮的眼睛看着她。


    这样乖巧单纯的阿憬,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阮梨珂轻轻地眨动了一下眼睛。


    “姐姐……”萧淮憬茫然,有些许无措,“姐姐怎么好像……要哭了?”


    “没有……”阮梨珂垂目。又抬眼。


    “阿憬,”她伸出手,忽地揽过他的后颈抱住了他,“阿憬不怕,以后姐姐给你买糖吃,再也不会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