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白问黎知道，他的生气可以说是毫无缘由。


    他喜欢大狗，特别是别人家养的只需要他偶尔投喂，就能热情围绕着他转的大狗。


    和狗狗玩闹时被舔了手指，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为什么会觉得不开心呢。


    白问黎想，或许是施沅当时慌乱又紧张，所以他才期待了一下今天见面时，他所露出的更有趣的表情吧。


    可是没有。


    这让白问黎感到不满，一切期待都成了空。


    白问黎是不记仇的，他惯来睚眦必报，当场就报。


    他很快平静下来，轻轻叹了口气，说：“没睡好……是因为我被人骗了。”


    施沅果然露出惊讶的表情：“啊？？！怎么会？！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舍得骗你！”


    白问黎盯着施沅的眼睛幽幽道：“是啊，我这么好怎么会有人欺骗我。”


    施沅问：“骗子是怎么骗的？”


    白问黎说：“他加了我企鹅，说要卖我东西。我把钱给他后，他东西没有给我，就消失了。”


    施沅可太生气了，他听夏敛说过，这个就是现在网上流行的电信诈骗。


    白问黎怎么就这么单纯呢！这么简单的骗术都信了！


    施沅急得眼圈都红了，他问：“你被骗了多少钱？有没有报警？”


    白问黎说：“一共给了他九十万，还没来得及报警。”


    九十万！这么多，都够施涴手术的医药费了！


    嗯？九十万？


    施沅红了的眼圈慢慢回收。


    嗯嗯嗯？？


    白问黎说的骗子，怎么这么像是……他？


    他似乎，好像，大概，确实是忘记把玉佩给白问黎了……


    当时说好收到钱的第二天早晨给他放在门口，然而那天下午施涴正好出事，施沅连夜去了医院，自然不可能在第二天早晨回来。


    然后昨天回来后又不小心和白问黎……导致他心慌意乱，满脑子都是对方。


    ……就把玉佩给忘记了。


    施沅僵在了原地。


    白问黎满意了。


    他笑着掏出手机，说：“你提醒到我了，我们来报警吧，让警察帮忙把可恶的骗子抓住。”


    施沅：“！！！”


    施沅连忙抓住白问黎的手腕：“万万不可啊！！”


    白问黎的视线下移，落在施沅的手指上。


    “为什么。”


    因为害怕，少年绵软的指尖在白问黎的皮肤上轻轻颤抖，他一双圆圆的褐色眼睛紧张地看着白问黎，绞尽脑汁地想借口。


    “因为……因为……”


    “因为报警了后还需要做笔录啊，去公安局问话来问话去，多浪费时间啊！不如我们……给卖家一个机会，看看明天早晨他会不会把玉……把东西给你，再报警，好不好？”


    “而且、而且……”


    施沅眼神心虚地左右晃着：“而且也不一定是骗子啊，说不定……只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呢……”


    白问黎有半晌没说话，施沅只好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他。


    顺着他垂下的眼睛，施沅看到了自己握住白问黎的手。


    他不喜欢别人拉着他吗……施沅试探着将手松开。


    白问黎这才收回视线。


    然而还没动，就感觉到衣服下摆被人轻轻拉了拉。


    白色的刺绣长袖被少年攥在手心，他轻轻晃着他的衣服，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用小声地祈求的语气问道：“你觉得好不好？”


    片场传来嘈杂的背景音，极轻易就能将他的声音遮住。


    可惜白问黎的耳朵一直都很好。


    他的眼睫向下轻轻动了动，慢慢抽出袖子，“嗯”了一声。


    太好了！


    施沅克制地给自己点了个大拇指，眼中的喜悦快要能凝成实质。


    白问黎淡淡看了他一眼，说：“明天还是太晚了，或许是我早晨走得太早……今天回去再看看能不能收到东西吧。”


    施沅：“……！！”


    开心不过两秒。


    今天他一天都有戏，根本没办法偷溜回去放玉佩。


    只能祈祷白问黎比他更晚回去了。


    一整天，施沅都惴惴不安着。


    终于盼到了下班，他火速摘了头套和衣服马不停蹄跑回酒店，以最快的速度翻出玉佩，又飞快按亮电梯，找到白问黎的房间。


    应该是赶上了吧。


    施沅把盒子放在心口，做最后的道别。


    他正要将玉佩放在门边，扶手突然“咔嚓”一声。


    门开了。


    施沅：“……？”


    白问黎像是恰好打开门，看见他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施沅：“我、我……”


    白问黎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施沅怀中的盒子上。


    “施沅，你为什么会在我的门口，还抱着这个……盒子？”


    完了！！！


    他不仅没赶在白问黎回来之前，还被他抓了犯罪现场！！！


    那一瞬间，施沅的脑袋像是爆炸开的烟花，晕晕乎乎的，脑子全都飞到了天上。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聪明过。


    慌乱中，施沅双手抠紧了盒子，大声说：“我我我今天有了一条出圈vb你知道吗！可是他们都说我演技太差了！白哥你演技这么好我们明天还有对手戏你能不能教教我？这个盒子，我不知道啊！我来找你的时候它就放在门口了，你看它孤孤单单的多可怜，我就帮你拿起来了！哈哈！”


    长长的一段话，施沅连不自然的停顿都没有一下，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的演技巅峰。


    走廊有半晌寂静，施沅的心脏都快要停止了。


    终于，白问黎“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你只是看到了它。”


    “嗯嗯！”施沅连忙点头。


    白问黎对施沅笑了一下，“哗啦”一声，彻底拉开了门。


    他朝旁边侧了侧，给施沅让出点距离。


    “那你进来……我们对戏吧。”


    刚松了半口气的施沅：“……啊，啊？”


    小时候，施沅哄施涴睡觉，给她念睡前故事。书上说，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圆，所以做人要诚实。


    结果一个没听，另一个也没听。


    东西是自己忘的，借口是自己找的，而他演技什么样子，他最清楚不过了。


    前两天那种一句台词的还好，明天可是正经的对手戏。


    本来，还能依赖导演教一教……


    如果白问黎发现他实在是太差劲了，不喜欢他了怎么办？


    而且……好丢人啊，偏偏又是在白问黎面前。


    白问黎从施沅手中接过盒子，放在离门不远处的木柜上，朝会客厅走。


    施沅低着脑袋磨蹭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跟了进去。


    白问黎的房间是一种很温暖的橙黄色装修，他没有开大灯，偏僻的角落倒是有几盏小灯，因而整个屋内呈现出一种朦胧又暧昧的颜色。


    玻璃窗外的夜色浅浅透入，白问黎瞥了施沅一眼，安慰道：“不用这么紧张，新人时大家演技都不好，我又不会笑话你。”


    施沅正跟在身后，闻声立刻问道：“那你以前演技也不好吗？”


    白问黎现在的演技，可是新生代艺人里的天花板。


    白问黎笑：“没有，我刚出道就拿了最佳男主角。”


    施沅：“……”


    期待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消失，白问黎愉悦地弯了弯眼睛。


    他带着施沅坐在布艺沙发上，伸手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眼前的光被白问黎的影子遮住，头发也乱了。


    施沅费力扒拉了好几下，回过神，才发现白问黎已经到了房间一角。


    角落有一个小酒吧，白问黎抬高了手，正在打开高处的酒柜。


    白色衬衣很好地勾勒出他漂亮的腰线和修长的手臂，施沅看了两眼，迅速错开目光，坐正身体。


    白问黎从酒柜里拿出了两只褐色的玻璃瓶，很快坐在他对面，对他晃了晃其中一只。


    “来点喝的放松下吧，能喝吗。”


    施沅被白问黎手中的酒吸引了目光，立刻提起精神，紧张地点了点头。


    他刚成年没几个月，还没喝过酒呢。人在即将打破禁忌时，总是兴奋的。


    白问黎便看着他笑了笑，拔掉瓶盖，倒了小半杯，推到了他的面前。


    施沅双手握着玻璃杯，低头闻了闻。


    有一丝甜甜的清香。


    施沅满怀期待地浅尝了一下。


    没有想象中辣喉咙又上瘾的感觉，反而是……


    施沅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地又喝了一口。


    “没气的雪碧？”


    白问黎“嗯”了声，态度无比自然地说：“味道怎么样，很多人不喜欢雪碧没有二氧化碳。你能接受，真让我惊喜。”


    施沅：“……”


    施沅低落地“哦”了一句，说了句“挺甜的”，将剩下的甜水倒进了肚子里。


    少年的脑袋焉巴巴低着，像是有一对耳朵垂了下来。


    白问黎又将自己那瓶递了过去，问：“要尝尝这个吗？”


    施沅顿了顿：“也是没气的雪碧吗？”


    白问黎说：“这个不是。”


    施沅再次变得紧张，他重新坐正身体，期待地看着白问黎。


    然后被倒了一杯有气的雪碧。


    施沅：“……”


    不要再给他雪碧了！他想喝那种成年人喝的很烈的东西！


    施沅的手握着玻璃杯，双唇紧紧抿起，眼睛气鼓鼓地盯着杯子里咕噜噜冒着的透明气泡。


    这回是真的要生气了。


    白问黎终于没再逗他，他曲起指骨在唇边收敛笑容，又轻咳了声，正经问道：“明天的戏，想好怎么演了吗？”


    施沅嘴巴还不开心地努着，闻言手指局促地扣了下玻璃杯：“……只背住了台词。”


    白问黎说：“不错，我们先对一遍。”


    明天的戏是施沅角色的退场戏。


    男配意外发现反派在密谋暗害男主，他想劝她放弃，结果反被残忍杀害。对方又将男主引来，嫁祸于他。


    两人很快对完，施沅像小学生念书般将台词背了遍，很快没精力再去在意白问黎倒得是雪碧还是伏特加。


    太烂了！他自己都觉得丢人。


    白问黎倒没什么取笑他的意思，他翻过一页台词本，点评道：“你演戏的时候，对角色没有感情。”


    “嗯。”


    施沅的脑袋低了下去，被白问黎这么直白地指出来让他感到丢人。


    白问黎又问：“如果我真的是你的亲人，弥留之际，你会对我露出什么表情。”


    什么意思，把白问黎当哥哥？


    施沅眨巴了两下眼睛，他突然想到今天在手机上看到的沉浸派演技。


    要将自己当成那个角色，沉浸在角色的情感中，让所有的表演都是自然流露。


    可是兄弟的话，感情一定是非常好的吧。


    即使是剧里，他的角色总是被蒙骗、给男主惹麻烦，他的心里也是很喜欢男主的。


    但是，施沅从来没有想象过，白问黎是他哥，他们如果感情很好的话是什么样的。


    他只好说：“我不知道。”


    白问黎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施沅不开窍，如果是导演此刻一定开始骂他笨蛋，白问黎对此却没露出半分不耐。


    他拿起一旁的玻璃杯喝了口水，说：“那你想一下过去最绝望的时候，你……”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施沅突然站起来，径直走到了他面前。


    白问黎：“……？”


    施沅想，既然他想象不出来感情好应该是什么样的，那和白问黎促进感情不就可以了吗。


    而且，他本来就想和他打好关系嘛，是殊途同归的吧。


    因为夹带了一点私心，施沅低着头，有些紧张地看着白问黎。


    少年漂亮的脸藏在灯下的阴影中，碎发有些凌乱地贴在额角，这个角度望着白问黎，他的脸上少了许多未完全长开时的稚嫩。像是一朵……已经开始绽放的玫瑰。


    他说：“我实在是想不出来我应该怎么表现……但是，之前我看网上说，很多有亲近戏的演员，导演会让他们先在一起培养感情，这样拍戏的时候就会自然很多。”


    “我觉得这个方法或许有用，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有那么短暂两秒，白问黎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施沅明明刚才还在他的掌控之中，而这件事又是如此地冒犯。


    施沅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夜空里的蝴蝶抖动着翅翼。他下意识舔了一下下唇，弯下腰，抱住了白问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