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施涴出生在一个冬天。


    施沅记得那年下了一场很大的雪，他们从医院回来，妈妈将妹妹裹在大衣里，右臂搂着小小的施沅。爸爸骑的三轮车每前进一步都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它们在雪地里拉出三道长长的痕迹。


    等终于到家，施沅发现妈妈的围巾被打湿了，凝结成了硬硬的冰。


    可是天空明明已没有再下雪。


    后来他才知道，是因为妹妹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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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沅到医院时，施涴还躺在床上，用被子蒙着脑袋不说话。


    病床边坐着一个陌生婶婶，是江医生请来看着施涴的护工，防止她又偷偷把点滴给倒了。


    施沅哪能让江医生出钱，他就差点给他提钱了。


    他偷偷把工资给婶婶结了，病房里很快只剩两人。


    施沅走到床边，拉起病床上的小桌子，问道：“吃早饭了吗，刚刚在楼下看到有卖鱼粥的，还有你喜欢的奶黄包。”


    施涴没出声，施沅将提着的食物放在小桌子上，病房里很快弥漫起食物的香气。


    他说：“快起来吧，我饿了。”


    他自然的像是不知道她刚经历过一轮危险，如果不是江医生留心眼发现她把药偷偷倒了……


    施涴放在被子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过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低闷着声音说：“你饿了就自己吃，我不要你管。”


    施涴总是很聪明的，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但说这种话，却又切真有了几分叛逆期少女的模样。


    施沅戴上滤镜觉得妹妹果真可爱，没忍住笑了。


    他低着声音央求道：“那你管管我吧，我又累又饿，现在好想吃饭。”


    施涴再次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终于从被子下露出头。


    少女的眼圈红红的，像一对肿着的核桃。她绷着一张脸，每根毛孔都写着“我没错”“你好烦”，眼神却心虚得不敢去看他。


    施沅将鱼粥向她那里推了推，施涴烦躁道：“都说了你别管……唔？”


    嘴里猝不及防被塞了一个包子，她诧异地抬起头，就看见施沅像是什么恶作剧得逞了般对她笑着。


    施沅觉得，把人嘴巴塞住这一招，实在是太好用了。


    这样她就不能说他不爱听的话了。


    他坐在床尾，开始跟着吃包子。


    他说：“江医生说下周一手术，钱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好好养病，等修养好了，就去学校上课。”


    施涴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视线很快模糊，眼泪像止不住的雨，唰唰地掉着。


    “你从哪里弄来的钱，你、你……”


    小时候，经常有人想要收养施沅。


    又乖巧又可爱的小孩谁不喜欢？可是施沅却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要对方必须把施涴也带上。


    没有哪个家庭愿意负担一个心脏病患者，慢慢的，他们就在福利院长大了。


    她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她却一直都……


    施沅从小到大，最不擅长应对别人的眼泪了，特别是施涴的。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胡乱在少女脸上擦了擦。


    “你别哭啊，虽然妈妈的玉佩是很珍贵，但是能救你，我想他们肯定也会愿意卖掉。”


    “……玉佩？”施涴哭泣的动作一顿，“你卖了、卖了妈妈的玉佩？”


    “是啊，遇到了一个有钱的好心人，那块玉佩他很喜欢。”


    施涴气道：“怎么可能会有人花九十万买那块玉佩，又不是什么大师的手笔。”


    施沅说：“一开始确实是不想买，但是后来他知道我有个聪明又可爱的妹妹还等着用钱，他就买下来啦。”


    “好啦。”施沅伸手呼噜了一把她的头发，“小孩子就好好想着学习，你也对哥哥好一点，你如果……我得多伤心啊。”


    施涴慢慢低下了脑袋，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表情，半晌，水滴又一滴滴汇聚在下巴尖，只有极小极小的一下声音。


    “……对不起。”


    ——————


    “谢谢您江医生，您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会记住。”


    施沅深深地朝江医生鞠了一躬。


    江医生连忙说：“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要是，你要是……”


    要是想报答，就给我个机会吧。


    但这样就太卑鄙了，直到最后江医生也没有说出口。


    施沅认真道：“您放心，锦旗已经在路上，很快就到了。”


    江医生：“……”


    江医生发现了，施沅的脑袋里，根本没有把他往情情爱爱啊这方面想过。


    “唉……算了。”


    他自顾自叹了口气，说：“我不要锦旗，你留着钱自己吃点好的吧，你好像比之前更瘦了。”


    “有吗？”施沅揉了揉自己的脸，也有挺多肉的呀。


    江医生笑了下，拍了拍施沅肩膀，说：“我去看其他病人了，你也快些回去工作吧，你妹妹我会帮忙看着的。”


    他说完就朝其他病房走，几米后，他回过头来。


    施沅连忙对他挥了挥手，江医生也对着施沅挥了挥手。


    转身离开。


    医院的走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白瓷地板上，风吹起窗帘，又是新的一天。


    给施涴带过早饭，也谢谢了江医生，只差感谢白问黎了。


    施沅将九十万一股脑存进了医疗卡中，给白问黎发消息。


    施沅：【谢谢你。】


    幸好，幸好白问黎买下来了，不然即使是找金主也很难在下周一前拿到这么多钱。


    现在的有钱人可麻烦了。


    white：【？】


    施沅：【就是很想要说谢谢你。】


    【你真是一个好人。】


    【你一定要身体健康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我知道有一个特别灵的寺庙，我会去给你点长生灯的！】


    white：【……】


    white：【莫名其妙。】


    距离施沅几千里外的酒店高层。


    白问黎坐在阳台上，小而圆润的茶杯灵巧地在他手指间转动，他盯着手机屏幕，轻轻地嗤笑了一下。


    “好……人？”


    真有意思。


    清晨的阳光是温柔的淡金色，它们浅浅地洒在白问黎身上，他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温柔。


    只有那双藏在细碎发丝下的眼睛，流转过阴影中的暗色，与微微勾起的唇角，让人难以察觉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