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哭

作品:《惹蝶

    祝春好的瞳仁倒映着周炽急速放大的浓郁眉眼, 剧烈一颤,眼底盈满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她闭上眼睛,呜咽着哭出声:“……不要!”


    周炽的面庞止在与她距离不足一厘米的地方, 几乎能触到她坠着剔透泪珠、抖得如同蝶翅的浓密眼睫。


    他的唇欲落不落,呼吸纠缠在了一起。


    果然, 都红了。


    眼圈、鼻尖、腮边……还有湿漉漉的唇瓣。


    红肿而又荼蘼,艳丽得诱人。


    是他把她弄哭的。


    周炽眼皮微垂,遮住涌动克制的情绪。


    他堪堪错过她的唇, 挺拔的鼻尖轻蹭在她挂着泪水的粉腮上,沾了滴她的泪。


    凉凉的, 带着一点她的温度。


    祝春好后仰着上半身躲着他, 几乎坐到了桌子上。


    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她只感到脸颊像被散着热气的羽毛蹭了一下, 而后他危险的气息慢慢退却, 掌着她脑袋的手也缓缓移开。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还没看清他的表情, 便见他又伸手过来, 她连忙重新闭上眼。


    便感受到,他的手指碰了她的针织衫领口, 好像在轻轻地往旁边扯开, 也好像是在解她开衫顶端的扣子。


    祝春好霎时便想到了她之前那个对于他为什么勾搭她的猜想,吓得抽噎着脱口而出:“呜呜呜不要!”


    她的哭腔战栗着:“你脏……”


    周炽手上的动作和表情都顿了下,漆黑的眸盯着她半晌, 慢慢反问出两个字:


    “……我脏??”


    祝春好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不太敢睁开眼睛,她依旧用力闭着眼,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着:“嗯嗯呜……”


    周炽的手停在半空中, 形状好看的桃花眼微眯,问她:“我哪脏?”


    祝春好确认他的确停止了继续,这才微微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


    她先看了看他唇形性感的嘴唇,接着视线又往他腰腹下面落了一段暧昧的距离。


    而后便像被烫到般快速移回来。


    她答案很明显了。


    周炽差点被她气笑,“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祝春好抽抽搭搭而又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像只被弄哭的带刺小猫。


    目光里写着:当然有关系了!她不要别人用过的!


    周炽被她这莫名其妙的小脾气搞得磨了磨牙,语调又沉又狠:


    “我从上面,到下面,就你一个。”


    空气滞了一瞬。


    “……啊?”


    祝春好微张着唇,震惊得都忘记哭了。


    他和他那个爱人是“纯爱”啊??连吻都没接过?


    周炽好像很着急,他的手又伸向她的领口。


    “行了吧?我可以……”


    祝春好连忙向后一躲,大声地直白拒绝道:“不可以!那我也不要和你做!”


    周炽难得怔忡,看她那“宁死不从”的样子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他呼出一口气,咬牙道:


    “……小蝴蝶,你在想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做了?”


    祝春好眨巴眨巴眼。


    不是要做啊……?那他扒拉她衣服干嘛?


    周炽用手指勾着她针织衫,将领口拉开一点,让她自己看:


    “你荨麻疹犯了自己都不知道吗?脖子上全是风团,都没感觉吗??”


    祝春好诧异地低头,“啊……”


    针织衫下,白皙细腻的皮肤上,是一圈圈红色粉色的风团,深深浅浅,像是绽开的海棠花海。


    这样一看,果然已经很严重了。


    她以往都是入了春,三四月份荨麻疹才开始发作,这次提前了很多天。


    周炽沉着脸问:“今天干了什么,吃了什么?”


    祝春好捏着领口回想了下,今天在外面玩了一天,中午和晚上也都在外面吃的,因为是请贺昀和夏津吃饭还他们人情,便按照他俩的喜好点的菜,他俩口味一南一北一陆一海,因此菜色也有些杂,辛辣生冷、牛羊肉、海鲜发物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这样一回忆,她才惊觉,这两顿饭,竟然把之前医生跟她说的要尽量少吃的东西,都差不多吃了个遍。


    祝春好又乖又讪地笑了声:“……记不清了。”


    周炽冷笑,“是记不清了还是不敢说?”


    看她这心虚的表情,他用头发丝想想就知道了,今天她肯定是和那俩人一起吃喝玩乐的。


    周炽额上青筋挑了挑,深呼吸一口,手指主卧,言简意赅:“去房间里自己看看,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风团。”


    祝春好还有点没从吵架到生病,这一突变中反应过来,愣愣应了声,不急不慢地,像没事儿人一般朝房间走,而后就听身后男人嗓音带着压迫:


    “动作这么慢,是想我帮你看?”


    “不,不用……我自己来。”


    她马上小跑回房间关上门,第一件事不是看身上的风团,而是背靠着门板复盘。


    她刚刚好像说了什么愚蠢的话……


    她说他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还说不要和他做……


    祝春好慢慢捂住了脸,甚至连哀嚎都哀嚎不出来了。


    太丢脸了。


    她这辈子的丑,好像都在周炽面前出尽了。


    这场荨麻疹,不得不说来得还挺是时候的。


    起码现在周炽肯定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凶巴巴冷冰冰地让她哭了。


    祝春好撩起袖子和裤腿,除了脖颈,果然膝盖和胳膊肘上的关节都起了几乎对称的风团,并且在往大腿心和上臂蔓延,手指骨节以及手心上也起了一两个,和以前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况。


    她刚才由于过于紧张惊惶,没顾得上痒,现在情绪一松懈下来,就感觉浑身上下、从头皮到脚趾都痒,尤其脖颈,她去主卫对着镜子检查这一小会,锁骨和后颈前前后后就被她挠得红通通一片,上面还印着隐隐约约的指甲抓痕,看着都骇人。


    祝春好一边挠着喉咙上的风团,一边焉了吧唧从房间里出来,向等在外面的周炽汇报。


    “起了好多。”


    今晚估计又要痒得睡不着了。


    周炽看她仍在挠,皱起眉,“别挠了,越挠越多。”


    “哦。”祝春好恹恹放下手。


    “过敏药家里还有吗?”


    “没了。”


    她只有春天夏天荨麻疹最严重,去年的药吃完后,今年的药还没来得及备。


    “穿上外套,现在带你去医院挂水买药。”


    “哦。”


    祝春好走去衣帽间拿外套。


    可是,真的很痒。


    祝春好忍了忍,还是忍不住,伸手想悄悄挠一挠后颈,手刚举起来,还没放上,就被人握住腕骨反剪在背后。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落到她耳根:


    “让你别挠了。”


    周炽这突然的靠近,熟悉的淡香直往她身上扑,又让她想起刚刚那蠢到家的“会错意”,而且身上痒却不能挠,心情格外烦躁。


    她被迫背着双手,恼羞成怒:“很痒的!就挠一下都不行吗?”


    周炽稳稳抓着她手腕,声线懒散,劲儿却一点不松:“那也不准挠。”


    她每次发荨麻疹,意志力都会变得相当薄弱,本来没几个风团,被她一挠就会蔓延一身,风团一旦成形便很难消除,到时候整夜睡不着觉,受罪的还是她自己。再严重甚至会呼吸困难,直接进抢救室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


    祝春好痒得受不了,控制不住地朝他发脾气,“你管我啊!就要挠!”


    周炽轻轻笑出声来,边说另只手边动作着。


    “阿蝶,看来你是忘了我的监察权和一票否决权了。”


    透过面前衣帽间的落地镜,祝春好看到周炽左手剪着她,右手单手松开领带用力扯下来,黑色的真丝领带发出细微而粗暴的破空声。


    祝春好立刻想到他要做什么,挣扎了下没挣开,认怂求饶道:“喂,你等等,我不挠了……”


    “晚了。”


    周炽用他的领带慢条斯理地将她的手腕绑了起来,还很闲情逸致地系成一个蝴蝶结。


    黑色的蝴蝶结映着她纤细雪白、像散落着红色山茶花瓣的腕骨,颜色冲突极其强烈。


    周炽移开眼。


    力量差距悬殊,反抗宣布无效。


    祝春好又想哭了,鼓了鼓脸,泪水涟涟地透过镜子看他。


    “这样到医院我会很丢脸的……”


    万一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因突发荨麻疹控制不住挠自己而被绑起手来的射击运动员??


    然而一向见不得她哭的周炽,这次无动于衷,甚至看着她欲哭的表情,唇边还扬起了一丝玩味的笑。


    啊,她想起来了,这人现在是个变态,喜欢看她哭。


    祝春好抽了抽鼻子,努力将泪憋回去,换了一个以前百试百灵的方式,她对着镜子里的周炽,带着浓重的鼻音可怜兮兮地叫他:


    “……阿炽哥哥。”


    比起在外人面前丢脸,好像还是在他面前丢脸比较好,毕竟已经丢习惯了。


    落地镜里,周炽眼中的晦涩转瞬即逝。


    他浅淡微笑:“小蝴蝶,这招现在也对我没用了。”


    祝春好抿唇,刚泄气地低下头,便听到他轻飘飘一句:


    “放心吧祝大小姐,到医院就给你解。”


    她立刻又挂起了笑脸,“行吧。”


    就说嘛,这招果然是最管用的。


    去了医院,几乎所有的流程都是周炽帮她跑。


    幸亏本来深夜医院人就不多,而且他又武装得严实,全身上下的皮肤只有一双手露在外面,除了医生护士奇怪地多看了他几眼,没有人认出他来。


    挂水的时候,周炽一直坐在她旁边,跟条警犬似的看着她,不许她挠。


    他戴着墨镜,她看不到他视线的方向,每次以为他在看平板,她想悄悄挠一下的时候,都会被他捉住。


    周炽淡声:“嗯?想干嘛?”


    她便一动都不敢动了。


    就算挂着水,也吃了药,没一开始那么痒了,她还是难受得瞪了他好几眼。


    好不容易吊完水,祝春好臊眉耷眼地跟着他回家,小脸埋了一大半在冲锋衣的领口里,故意不看他,以示对他独.裁专政的抗议。


    他按电梯时,她垂着脑袋,到了家门口他熟练地按密码时,她还垂着脑袋。


    直到他打开门,让到一边,她低着头进门后。


    一抬头,才惊觉不对——


    几乎全部黑白灰风格的家具,冷冷淡淡的像是没什么人气儿。


    这并不是她家。


    “等等……这哪儿啊?”


    面前是陌生却又带着莫名熟悉感的领地,祝春好情不自禁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撞进了身后坚硬的胸膛上。


    咔——


    她听到大门轻轻被反锁。


    周炽温热的掌心按住她的肩膀,像是锁住闯入陷阱的猎物。


    他的呼吸从领口流入她的后颈,激起阵阵战栗,语气中是笃定的命令感。


    “我家。”


    “今晚,你在这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