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退赛之后工作人员层层把她们包住。


    教练正在经受管理层的狂风暴雨，疯狂撇头，示意她们先走。


    “你们在后台等我。”


    李斯和袁俞冰在大家的注目礼中退场。


    袁俞冰特意经过范铭瑶身边，义愤填膺，痛心疾首：“真的！真的！不想和你说话。”


    范铭瑶没反应。


    然后她走了几步，又退回来在范铭瑶耳后说：“别再做坏事了，这样不好。”


    语气恳切，情感动人，在此时此刻多增了一抹诙谐。


    范铭瑶：……


    教练只好剥开层层围住她的管理人员：“赶紧走，那群记者要冲过来了，一会儿想走也走不了了。”


    李斯只好也原路返回，拉过袁俞冰的手往反方向狂奔。


    一路上，袁俞冰乖乖的跟着李斯，但明显心里还是乱的。


    她们两个谁都没经历过这种事，或者就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运动员估计职业生涯的一生也很难有这种经历。


    “李斯！感觉教练要完蛋了。”


    “我们也会完蛋吗？”


    “李斯，他们好生气啊！”


    “李斯，我们做对了吗？”


    她一连串发出好几句疑问，直到确定走到后台了，李斯才回答：“放心吧，教练不会让我们完蛋的，就是她自己可能要吃点苦头了。”


    李斯也是个在游泳界刚刚崭露头角的小姑娘，现在脸上也多了几分惊魂未定。


    不过，虽然她也被这场面惊了，毕竟两人商量退赛的时候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风波，但她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所以表面上震惊了许多。


    “范铭瑶已经走火入魔了，我们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再做队友了，是她选择离开了我们，教练和我们都尽力和她相处，这么久了，她还是只有在“有用”的时候才会想起同伴是什么。”


    袁俞冰懂事地点点头，李斯也对她点点头。


    “丁灵蔚估计很伤心吧，从我们入场到现在，她一直在卫生间里没出来。”袁俞冰忽然指向两人的背后


    李斯才意识到两个人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卫生间的门口。


    “你怎么知道？”李斯发问，毕竟她们已经离开一会儿了。


    “我往她那间的门口放了我的橡皮筋，她推开门会换位置。”袁俞冰手指向下倾斜，指着那个位置，“诺，你看，还在那。”


    李斯笑了，在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还能有闲心扔下自己的橡皮筋只有她了：“那现在就要看你的了，能否拯救一颗破碎的心。”


    她好像一下子放松了，面前的这个伙伴总有这样的能力，真是天才啊！


    “唉，这。”袁俞冰回忆起刚才在屏幕上看到的那一幕，“这是她第一次大赛诶，好可怜。”


    她也跟着难过起来。


    李斯碰碰她的肩膀，没说话，眼神示意里面有人出来了。


    看到那个身影，袁俞冰干劲十足。


    “我准备好了！”


    她瞬间启动，双手紧握，精神百倍小太阳攻势，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丁灵蔚！”下一秒她大声喊出来，然后窜到她身边。


    对方楞楞地看过来，明显在里面哭了一场，眼圈红红的。


    再看到她们，丁灵蔚明显自我防御攻势已经启动，冷漠的高墙在她们之间嘎吱嘎吱地重建。


    但是一只手伸过高墙，非常轻易地掏出一个小小的窟窿。


    “今天晚上有我的决赛，你来看我的比赛好吗？”袁俞冰搀上她的胳膊，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忽闪忽闪。


    丁灵蔚卡住了。


    “好吗？”对方开始撒娇。


    对方的热情简直让丁灵蔚差点招架不住，这个女孩在这里从一开始就是对她最热情友好的人。


    不过人和人之间还是总是要有一些距离，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先要保证自己不受伤才好。


    “还是……算了吧。”心里想的再坚硬，对这个人说出来就委婉了好多。


    对方仍不死心，一双手悄悄下潜，然后小心地拉住她的手，轻微的晃动。


    “拜托，我很想你来。”


    “不行！”丁灵蔚心里在呐喊，自己刚才已经在卫生间里想好了——她要和所有人拉开关系，做一个冷酷的职业运动员。


    可是说出来却变成了：“好吧，你几点比赛。”


    ？怎么回事。


    对方立刻开心地笑了，圆圆的眼睛让她的笑意都比别人更轻易，更有热量。


    “我很开心你来。”她黏在你身上却不让人反感。


    为什么？即使没有这些事情，自己也不是这么容易就和别人亲近的人。


    可能因为，她的心在动物本能的潜意识驱动下已经感受到了面前这个人狗狗一样清澈温暖的爱人心。


    “袁俞冰，牛！”李斯也要走过来，两个人一人一边把她包围。


    那为什么好像对这个人也不讨厌？


    再忍一秒！


    还是不讨厌……


    可能是因为这个人虽然行为上表现不出来什么，还老是一副游泳最重要的严肃脸，可是，却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挺身而出，并且和她一起加练了一个月，还老是在细节上指点自己吧。


    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表面上的形式有千百种，但层层包裹堆叠下的那颗心确是一样的震动。


    “你们两个……”


    教导主任终于出现在走廊里，她抓到了逃课的学生，要张开血盆大口把她们吃下去。


    “谁！叫！你们！要！临时退赛的！！！”


    徐易刚刚简直被□□到死。


    领导，场馆的管理人员，导播，记者，现场观众一个接一个，一波接一波，把她指责的体无完肤，从领导能力、统筹能力再到队内凝聚力……


    当然批评声有时候是混在一起的，几个人在她面前一个比一个嗓门，都听不清都在说什么。虽然都是对她，但看对方声量压过自己了，他们也是要再加大用量，好在这时候她可以短暂地放空一会。


    小场面了，只是许久没有经历过，耳膜暂时适应不了现在有点痛。


    徐易沉着脸，站在另一头和她们遥遥相望。


    袁俞冰默默挪动步子，像一只受惊了的小兔子，躲在丁灵蔚和李斯身后，她其实很害怕教练的，尤其是在她生气的时候。


    “过来！”


    猝不及防，三个人都抖一抖，然后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地前进。


    “为什么没提前和我说。”


    “怕你会不同意。”袁俞冰在队伍最后，倒是最先回答。


    徐易：“……”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我认同你们的出发点，下次这种事我来处理。”


    两个小队员诧异地抬起头，一个迷惑地抬起头。


    “但是一定要提前通知我！”


    “我是你们的教练！知道了吗！”


    “是！”


    “是！”


    “是！”


    徐易盯着三个人都回答了才罢休，神色没那么紧绷。


    “好，我们现在来好好复盘一下。”


    “首先是王疏雨！”


    “你们是由什么构成的？”


    有点不理解，但先回答。


    “身体和灵魂。”


    “物质和精神”


    “给你一个在水里飘来飘去的麻绳就能掩饰你飘在水里快要淹死的事实吗。”


    “嗯……不能。”


    现在女孩子很多的困扰说来说去归结到缺爱，但其实质是群体性的失权。


    “不论什么原因，自己去游泳而不是把全部力量压在那根麻绳上面，就算它能撑住你，你愿意永远呛在水里浮沉吗？”


    “事实是没有人会愿意，但以前的她们为什么会这样？”


    “以前打断腿不让游，没有继承权、财产权、土地权……甚至更严重一点连出外自由行走，或者说安全降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权力都没有，幸运一点的只能困在深宅大院里，从红楼梦的探春到简奥斯汀，自古以来其实有很多女性不想这样生活，但客观环境限制太大，像一只踩在脖子上的脚，怎么也动不了。”


    “那么现在呢？”


    “世界变了。”


    “可有些人的思想没变。”


    “女孩不是缺爱，是失权。”


    “于是现在以“霸道总裁”满足自己深植于本能之中的生命向上生长的欲望，那些无论如何掩埋、扭曲都无法阻挡的“人性”。


    “可贵的是！它只要稍微有可能照拂到阳光就会漫山遍野地重生、复活、攀登。像植物一样，像野草一样。”


    “这是无法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甚至说生产力的限制都不能完全阻碍它。”


    “不得不说霸道总裁对我们也是一种启迪，像是暗号或者深夜里的狼嚎一样，但不能被它迷惑。”


    “王疏雨受困于看不到这点，所以她被淘汰了。”


    “过去和现有仍留存的浓雾，掩盖住了大部分人的视野。”


    “范铭瑶不愿意织网，以为自己能上岸就可以了，所以她也被淘汰了。”


    “那我们就先孤独地游吧，布成网，到时候能拉就拉，不拉我们自己也找寻到意义（超人哲学）了。”


    “满怀希望地去织网才是最重要的。”


    “世界变了，你们不要拘泥于以前已经死去带还在发臭的想法，连同那些过去就拥有向上生长的她们的份一起，游到终点。”


    “现在你们的选择，你们的行为，你们的生命力量，有机会得到像太阳一样，在无数人看似短暂的生命接力中得到源源不断的能量。”


    “好好游泳！”


    “以后有事要先告诉我。”说到这里徐易的火又上来了，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再重复一遍！


    但她深知，她的队员们是出自内心深处深深的善良与诚实才会这么做，这么多么可贵的品质与行为。


    宝贵的东西很容易一碾压就碎了，所以她要细心呵护，而不是反之，让它流逝。


    徐易：做个好教练真难……


    等教练被七八个电话叫走，丁灵蔚才敢偷偷问：“发生什么事了？教练那么生气。”


    全程她都是蒙的，还以为是王疏雨没来接力赛，才没继续。


    但教练的发怒的态度又不像，而这明显和她们两个人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