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都是好苗子嘛。”徐易身边已经逐渐聚拢起一堆人，现在最右边站着的是国家队的总教练，他目视着前方大屏幕，语速缓缓地总结着。


    颇有一丝感慨之意。


    “是呀！”他旁边的人虽然比他高，但嗅着空气中的细微情绪，赶紧低头附和着，“即使是最后一名的成绩都不错，j省队真是好实力啊！”


    “不知道徐教练是怎么训练的，手底下的选手总是这么厉害。”背后不知从哪传来一句调侃，但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很快又被下一句盖过：“这就是现在流行的内卷了嘛。”


    下面的人你一言我一语想说句俏皮话，活跃下气氛。


    “说不定徐易又要带出个世界冠军喽！”


    人群中不时就积累起了稀疏却又成熟的笑声。


    但是总教练只是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仍然盯着屏幕上的比赛成绩，有自己的想法。


    笑声又很快识时务地消散下去，像从来没有出现过幻觉一样。


    “最边上这个孩子是新来的？我看她着实不一般呐，打水又快又有力，在这种专业的比赛居然有种野生的鲁莽感！”


    “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说完，他的嘴角露出稳健的笑，“其他的孩子尤其是李斯更是不用说了，尖子中的尖子。”


    “你们这小小的省队预选赛人才汇聚，我今天可真是没白来。”


    左边的人对着徐易：“对呀，很精彩啊，好久没在省队看到这么精彩的比赛了。你看，看台上的家长们都要忘了自己是来看自己孩子比赛的。”


    “不过……”总教练话锋一转，“我记得你们去年在全运会输给了g省是不是？”


    徐易点头：“准确地说是有赢有输，几个单项比赛上都有不俗的发挥，但是团队赛就差点。”


    总教练：“看来j省队合作精神不佳啊，早上就见到这两个单人赛的小姑娘都很有魄力，但是如何合作也是很关键啊。”


    “我看她们一整天都是谁都不服谁的样子。”他转头提示着徐易，“这样可不行啊，队里的孩子们即是对手也是朋友。”


    徐易滴着汗：“是是是，您说得对。”


    这老头看似被众人包围着应酬着，但眼睛还是那么尖，不动声色间观察的细致入微。


    徐易做着介绍：“最边上的选手是新来的，大家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讴？”总教练点着头说，“难怪。”


    看来他的想法果然没错。


    “我们不应该放弃任何有能力的孩子。”


    “新来的混合游就能进前几，我看今年要多给你们一个名额了。”


    众人哗然，啊！这可不行啊。


    “教练！”有人忍不住正式出声，“我们那也有几个不错的苗子，过两天您去看看再做决定啊！”


    “不过！也不是没有条件的！”他的声音刻意放出来。


    然后又轻下去像是只对着徐易说但又希望周围的人听见：“你知道这次出成绩了，是有意重新调你当国家队教练的。”


    “你从小……”他眼中泛起一丝回忆，声音也随之柔软，“无论是做选手的时候，还是做教练的时候都是我们很看中的人才。”


    “以前的事……”他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感受到周围人有意无意的靠近，“有很多人盯着你，重新调回国家队，不做出点成绩来恐怕又要惹人非议。”


    他微微低头，声音更弱，神情更加严肃：“甚至不少人想仅此再踩你一脚。”


    徐易闻言，脑海中清楚地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她抿抿嘴，无言，但亦是毫无畏惧，脊背单薄却无比坚强。


    就像小时候初次在比赛中获胜的那个小女孩留给电视机前观众的第一印象。


    小小的却透着一股让人生畏的狠劲儿。


    总教练看她这个样子，心中了然，话锋一转，声音又变大给众人听：“有人才！就能出成绩！你好我好大家好！”


    “实绩摆在那，做点小手段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拉你下马的。”


    总教练眼含期待，侧身鼓励地看着徐易，欲言又止：“进国家队也不是固定的死数目，这几个女孩子都很优秀，非要淘汰我看着一个也很可惜，最后还是看个人实力，如果一个月后的比赛你们的接力能出成绩，个人又确实强，五个人一起上也不是不行。”


    周围响起一片哗然，和泳池里的嘈杂声混在一起。


    他却置若罔闻。


    哗然声又非常识趣地被成绩播报声压下去。


    权力等级在这里昭然若揭但又若隐若现。


    徐易低着头看着她的队员们，眼神里分不清包含着什么情绪。


    “我们这群老家伙要多给年轻的孩子们多点机会嘛。”总教练的这句话别有深意似乎不是在单指队员。


    “其他队也是一样，谁是全运会团体赛第一，谁的队伍名额可以放宽，国家队也需要更多的替补力量。”


    总教练的眼睛上闪过一丝的光，他对着徐易：“就这样吧，之后的全运会如果你们能拿到……”


    他思索了一下那个名字，“那个孩子叫李斯总能帮你们拿到一些个人项第一。”


    ”但如果你们省队能拿到女子接力第一，我就破格让你们五个人都进入国家队。”


    “大家也是心服口服是不是？”


    什么？！


    大家的情绪都很复杂，一个惊讶又不愿意当面表现出来。


    总教练转过身，把手重重地放在徐易的肩膀上，语气不轻不重却别有用心地说道：“以后不要再意气用事！”


    众人倒吸一口气。


    领导的态度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说为以前的事怪徐易吧，又偏偏给她们队多一个名额，虽说这一批j省队员确实不错……


    但要是说不怪她吧，又在众人面前警示她。


    弄得他们也不知道该对徐易采取什么态度。


    毕竟她出事以前可是被当做下一任一把手培养过的。


    要是得罪了……万一……那以后的各项资源……


    未来，谁知道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众人默契地堆着笑，不自觉地恭顺起来。


    丁灵蔚发现如果注意力从比赛上移开，其实泳池的声音十分嘈杂混乱。


    一天中第二次等待成绩。


    不得不说，混合游太累了！


    像刚刚差一点就要被疯狂的牛刺穿身体的斗牛士一样。


    她抬头看着电子屏幕滚动出自己的名字和第四名的成绩，脑子里一片空白。


    甚至反应不过来具体的信息。


    紧接着她的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旁边人的名字。


    显然，同一时刻范铭瑶也确定了自己的名次。


    她不像比赛前对自己一定入选表现得那么胸有成竹，焦急地看向观众席寻找：“爸爸！”


    范铭瑶双手一撑，跃出泳池，掀出不小的水花。


    袁俞冰紧跟着她后面上了岸，想去找范铭瑶。


    不过江辰已经抓好时机地从坐席上走下来，由此又带来了一堆人，糊在袁俞冰眼前，她看不清范铭瑶了。


    江辰白皙俊俏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并不常见的红晕，面积很小却对比度强烈，故而十分显眼。


    他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默默地递给袁俞冰：“我只喝这个牌子的，所以就买给你了。”


    袁俞冰看了一眼，随便接过来：“什么牌子不牌子的，我没那么讲究，能喝就行。”


    “你说来看我比赛能缓解失眠，我才继续让你来的，下次不要专门带水了。”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语气刻意拉开距离。


    “哦。”江辰没说什么，袁俞冰对他一直这个态度。


    袁俞冰看了他一眼：“而且不光是我嘛。你这种天之骄子压力大，来看我们比赛能解压我理解，不过体育精神不光体现在我一个人身上，每个选手都有闪光点，都是用尽全力去拼的。”


    “可是我……”江辰吃瘪的状态在他的整个人生中都少见，弄得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调动表情。


    应该可怜一点？


    可是怎么可怜一点啊？


    那直接一点好了。


    “可是我只喜欢你啊，所以只有看着你游泳的样子才能放松。”他直接说出口了。


    “爸爸！”范铭瑶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又叫了一声，因焦急声音已经有一点嘶哑。


    袁俞冰想装作没听见江辰的表白，把水递回到他手里就打算走了：“我队友需要我，我先走了。”


    走了两步，她又摇摇头原路线退回来，干巴巴地丢下一句：“我并不喜欢你。”


    她刻意地面无表情，了解袁俞冰的人看了这一幕可能会想笑，因为她并不擅长做这个。


    然后袁俞冰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有王子病的人，以后别来找我了。”


    说完她十分富有同情心且沉重地拍了拍江辰的肩膀，暗示自己的无能为力。


    “噗呲！”


    跟在江辰后面的人忍不住了，看着袁俞冰远去的背影。


    “她居然这么说你！”


    江辰面若冰霜地扭过头，他对待别人可是两幅面孔。


    从小养成的十足十少爷做派，只不爽地看过去一眼，身后的人就噤声了。


    袁俞冰拨开人群看到范铭瑶对着观众席，六神无主地在寻找什么。


    不似比赛之前的样子，她现在很慌。


    范铭瑶环顾四周，感觉到控制不住的恐惧。


    她在这里游了四年，不能……


    不能就这样被淘汰！


    而且！这还是爸爸第一次来看她的比赛！


    她不接受这样的结果！！！


    没关系的。


    比赛之前爸爸答应她了的！


    找到了！


    范铭瑶微微颤抖的指尖在看见一个身影之后平静了一些。


    不过在看清那人的脸色之后下一秒又作握拳状，向身后侧去。


    她站在原地，有些举棋不定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汹汹的冲下观众席。


    不顾所有人的目光，径直走到范铭瑶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因为丢了面子仿佛怒气冲天地一下将她推倒。


    运动员优秀的反应能力在此刻完全不起作用，范铭瑶趔趄的向后退了几步。


    男子的语气爆裂，怒吼道：“原来你上午打电话给我是因为知道自己要落选了！这几年放你在这里到底有没有在好好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