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易将胳膊轻轻地撑在玻璃栏杆处，有一种说不出的干练。


    她穿着简单的灰色长袖上衣外加一条运动裤。


    按理来说这样的装扮应该让人感觉很休闲，简单的运动服被她的气质一加持更像是专业的职场套装。


    “也许是下一秒就要从二楼的办公室里冲出去，对训练的队员用响彻天际的声音厉声吼道：‘你没有尽全力！不想练了就滚回家’的魔鬼教练吧。”


    在看到她的第一个瞬间，每个人的大脑本能且快速地凝练所有信息，接着在下一瞬，所有人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让人自发的信服与合理化，总是她带给人的第一印象。


    所以，虽然此刻徐易脸上带着笑，连眼角的鱼尾纹都被挤出来几条了，可是平时一向趾高气昂惯了的顶级运动品牌的负责人还是觉得有些诚惶诚恐。


    徐易丝毫没注意到这些，或者是早就习惯于是自发忽略了。


    她目光如炬，正跟前来寻找种子选手的负责人介绍着自己一会要出厂的队员：“个人混合泳通常以蝶泳起步，辅以仰泳、蛙泳和自由泳。你上次来看的是顺序游完全程，混合泳接力则是按照仰泳、蛙泳、蝶泳、自由泳。”


    “不同的选手在最大化自己优势泳姿的同时，其他的泳姿也不能落后，是一个考察综合实力很好的比赛，很符合s牌的形象。”


    该负责人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成熟的女人，在她身上好像看不到一点过去的影子。


    但，体育行业里的哪个人不知道她的过去呢？


    前天才运动员，横空出世的少女。


    在她的职业生涯中，这位天才少女运动员经历了竞技体育里最甜蜜和残酷的一切——15岁在雅典奥运会一战成名，随后成为中国游泳历史上首个金牌大满贯得主。


    却又在之后的漫长岁月中，饱受失眠、身体发育和伤病的折磨，变成了「失意的天才」。


    在她最快的时候，连和她一样大的男选手都望尘莫及。


    这简直是常人想都不敢想的。


    可是一切竞技体育有关于成绩的光辉都挺留在了她的16岁。


    一切在她快速发育之后戛然而止，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这当中，当然包括她自己。


    在重新籍籍无名了十几年后，她又以职业游泳教练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这一次，她又惊艳了众人。


    将原本在队伍中平平无奇的选手挖掘出来，并且让他迅速崛起，一路过关斩将拥有了世界第一的成绩。


    人们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更何况不是仅仅发现美的伯乐，而是可以挖掘、培养千里马的伯乐。


    “真是方方面面的天才啊，不仅自己会游还会教。”


    “想让你的孩子变成下一个奥运冠军吗！”


    口号遍布全国。


    于是所有致力于培养孩子参加竞技游泳的家长们蜂拥而至，簇拥着只想让她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但这一切，又在极短的时间里戛然而止了。


    命运总是无常的玩笑。


    她挖掘出的选手在拿下奥运冠军之后迅速消沉，最后出人意料地自杀了。


    大家都十分惊讶，刚刚萌发出的粉丝还在机场等待，却再也等不到他们想象中意气风发回国的偶像。


    他们见过昙花一现后又陷入贫困的举重冠军；


    见过不再训练发福臃肿的短跑冠军；


    见过代言玩乐压过枯燥训练的体操冠军；


    但却从来没有人在如此闪耀的顶峰极速地陨落，让人如此错愕，像极了黑夜里一眨眼就划过的流星。


    还没来得及真正绽放，


    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只瞄到一眼光亮。


    这更让人惋惜，


    媒体播报冠军的喜讯大家还没笑完，就被紧急替换。


    接着就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报道出徐易过于严苛的训练计划提前损耗了这个冠军的职业生涯，训练中教练刺耳的批评化作一匹利刃刺进了稚嫩的心脏。


    这些都导致了这个年轻生命的过早枯萎。


    电话压死骆驼的最后的一根稻草。


    是一封电话。


    年轻生命终结前的最后一封电话隔着漫漫的走廊，在深夜打给了徐易。


    除了他们两人没有人知道那五分钟的电话内容。


    但通过报道出来的暴躁与苛刻已经让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猜测。


    还有什么疑问呢？


    徐易也没有做任何解释。


    她带着冰冷的他，从国外回来。


    低着头穿过机场的无数闪光灯。


    本来是迎接天才的闪光灯，就像徐易16岁的时候一样。


    “没有被这个教练挖掘，也许得不到冠军！但至少还不会死啊。”


    “训练比生命还重要吗，为什么骂人？！”


    “是不是得了冠军还在骂他呀，看他夺冠前后那几天的表情都不是很好。”


    “请问，你不觉得自己有很大的责任吗？”


    批评、撤职、谩骂。


    当然还剩一些狂热的家长，和被控制下眼神黯淡的“小运动员”。


    “成功大于一切！”


    “平庸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s牌负责人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好像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一切，重新开始她最引以为豪的游泳事业。


    也许时间久了，一切都会慢慢消散吧。


    也许就是如传言一样，是为了金牌无限压榨年轻运动员的魔鬼教练吧。


    更何况她自己也经历了自身成功的快速消失，把这些看得更重也情有可原。


    该负责人的眼神逐渐向下，一览无遗地看到下一楼层。


    现在大多数人都已经忘了这些曾经轰动一时的体坛新闻，不过只要再在徐易手底下带出一个稍微有点名气的选手，甚至都还不用她赢得什么响当当的金牌，这些“陈年旧事”就可以拿出来好好炒作一番，顺便提升一下s牌的形象。


    阳光透过顶棚照到他的眼睛上，商人精明的嘴角一勾。


    这些带着s标志的新闻一定可以病毒式地传播到千家万户，标题他都可以一下子想好了。


    “身负一条人命的前奥运冠军教练，缘何又能进入省队？”


    “这次的金牌种子选手又遇‘杀人虎教’，这次的结局究竟如何？”


    想想，s牌销量就会提升啊！


    再把泳衣、泳镜涨价个几倍也可以好好卖出去。


    一定有可以多拿股权加升职了！


    他简直有点兴奋了，差点当着徐易的面直接扑哧大笑出来。


    虽然旁边这个女人的气场有点猛，但能利用一下当然还是要尽情利用一下。


    他就是凭借着这份胆识和手段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职位啊。


    所以，楼下的谁会是这个“幸运选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