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洲不会做饭，洗个菜水溅八尺，许知妍嫌他杵在料理台边碍眼，不耐烦地把他赶走，让他去别处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他离开五分钟不到又转了回来，斜靠在岛台侧边，无聊地扒案板上的蒜瓣：“你教教我做饭呗。”


    摄像师也跟着他转了进来，许知妍低着头做了个深呼吸，无奈答应了。


    橱柜里还有好几条备用围裙，她翻了翻，挑出一条粉色格子、胸前竖起两只蕾丝兔子耳朵的究极少女围裙，充满恶趣味地递了过去。


    方明洲倒是没什么反应，接过围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眉毛一扬，大度地套在身上。


    “你开心就好。”


    许知妍的手一顿，把他围裙背后的系带使劲一勒，系了个漂亮的大蝴蝶结。


    她刚刚在准备做土豆沙拉，土豆已经隔水蒸了好一会儿，筷子戳进去软软的，明显已经熟了。她让方明洲把同样煮好的鸡蛋剥壳，和土豆一起压成泥。


    这点事听上去简单到不行，方少爷马上信心满满地伸手去拿锅里的鸡蛋，下一秒就被烫得嗷了一声。


    他迅速用烫到的手指捏住耳垂，望向许知妍的脸透着一丝郁闷。


    “我还没说完。”许知妍无奈，用汤勺把鸡蛋舀出来，放在碗里冲了几遍凉水，“这样外壳就不会那么烫了。”


    她用指尖贴在鸡蛋壳上试了试温度，白皙的指腹被热气熏蒸上粉色，确定不再烫手后才放回桌上。


    小屋准备好的餐具没有足够深的碗，方明洲挤压的力道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把食材挑飞。他专心地低着头，衬衣袖子随意翻折到手肘处，露出的小臂在动作时会显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然后呢？”


    “把半个洋葱切丝，半个洋葱切末，午餐肉切小块。”洋葱丝给另一道菜用，这道土豆沙拉里加洋葱末就行。


    “你离远一点，小心被洋葱熏到。”许知妍提醒他。


    方明洲不以为意，他一直觉得电视里切洋葱的场景演得太过，洋葱闻起来几乎没什么味道，再怎么也不会让人泪流满面吧。


    刷刷两刀下去，他不出许知妍所料地红了眼。


    他第一反应是侧过身，不让镜头拍到自己有那么一点儿丢脸的模样，更不想让许知妍看到，用手背胡乱在眼周抹了几下，企图遏制住跃跃欲试的眼泪。


    可手指在洋葱皮上摩擦沾到了少许汁液，这么近距离在眼下挥舞，那股熏人的味道猛地刺激到鼻腔和眼球，他的眼泪唰一下便违背意志流了下来。


    方明洲傻眼了。


    一张被水浸湿的纸巾从后面伸上来，轻柔地按在他的眼周。


    许知妍看他半天都不转过身，甚至还有吸鼻子的声音传来，只得顺着手臂把人翻过来，用清水帮他驱散冲眼睛的洋葱味。


    “猪一样。”她小声嘟囔。


    方明洲没反驳，他靠在水池前的身体自觉往下滑了滑，用后腰抵在水池边缘借力站着，方便她的动作。


    他垂着脸，鼻头和眼周都有些泛红，一贯嚣张的眉眼也耷拉下来，像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一样。


    许知妍站在他岔开的双腿之间，指尖沾了水，冰冰凉凉地拂过他的眼眶，心里却在走神。


    这样的表情以前很少出现在他脸上，每次出现时往往也是两人吵架的时候，只要他一摆出这副可怜的样子，她就很容易心软下来没了脾气。


    现在也是这样，被洋葱熏到才多大点事，但是方明洲露出一副示弱的表情，她无意识地就行动起来了。


    距离有些过近，她漆黑的瞳仁里映照出对方的神色，眼睫颤巍巍的，动得方明洲心痒痒。


    他一抬手摸在了许知妍脸上。


    许知妍激灵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实在暧昧，忙后撤一步，并以谴责的眼神批评面前动手动脚的人。


    她对自己微恼，他们之间曾经比这更亲密，所以在两人距离拉近时她很自然地便习惯了。


    但现在两人只是合作cp，明面上才刚认识一天而已，旁边还有摄像组正跟着录像，这么亲密就容易显得太过轻浮。


    “你脸上沾到土豆泥了。”方明洲笑得无辜，把手摊开给她看。


    许知妍没好气，一巴掌拍在他手心。


    这只是个小插曲，她整理好心情，就当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完成之前在做的事。这道菜还剩下玉米粒和酸黄瓜没放，都是超市买的现成品，只需要倒进土豆泥里搅匀就行。


    “放一点点盐和白胡椒。一点点！”许知妍阻止方明洲不羁的动作，挖调料的小勺子在罐子边缘轻轻磕两下，剩下的均匀洒在土豆泥上。最后再把蛋黄酱挤进去，一通搅拌就做好了。


    趁热打铁，除了土豆沙拉之外，他们还一起做了凉拌卷心菜、柠檬水、拍黄瓜、炒饭、炒蛤蜊等小菜。


    成品摆开一列，虽然大部分都卖相一般，但味道还是不错的。她偏头看方明洲，对方的眼神流露出明显的满意，让她也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她敢肯定，方明洲长这么大，除了把菜放进微波炉之外，绝对没沾过其他和厨房有关的事。但现在他在许知妍的指导下做了一桌子菜，就像——就像是她成功教育了隔壁家的熊孩子一样。


    这都什么奇怪的联想，许知妍微微一晒，把脑子里那些微妙的思绪通通丢掉。


    做饭是件很花时间的事，再加上给某个完全不会的少爷教学，他们不知不觉就度过了大半个下午，她往窗外望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她解开围裙，准备去院子里看看外面弄得怎么样，却被扯住了手腕。


    她不明所以地回头，方明洲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黑色的礼品袋，举到她面前：“送你。”


    许知妍见过这个礼品袋，买完菜方明洲借小电驴回来的时候，这个袋子就正挂在把手上，但她当时没怎么在意，还以为这是车主的东西。


    方明洲又把袋子往她面前推了推，声音里藏着一丝期待：“快拆开看看。”


    她把袋子打开，里面用透明塑料包着一个玩偶，不用拆开，她一眼就看出来是什么了。


    是之前在等红绿灯时，她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个小猫抱枕。黑白色的，一只爪子伸出来，粉嫩的肉垫冲着橱窗外的人们打招呼。


    她把小猫抱枕举起来，看着它碧绿的圆眼睛，捏上那只粉粉的爪子，心里霎时乱成一团。


    她只是看了一眼而已，不超过半分钟就转回头了，方明洲是怎么知道她在看猫咪玩偶的？


    旁边传来方明洲自信的话：“我一猜就知道你在看它，左耳是黑色，右耳是白色，长得和奥利奥一模一样。所以去借小电驴的时候顺便跑去买了。”


    他没说他是先跑着去买这只抱枕，再赶着去借车的。当时怕耽误时间跑得很急，又担心许知妍不喜欢，一路上都有些忐忑。


    现在看见她不自觉露出的笑，心里的小人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指，只感叹自己真是恋爱天才。


    许知妍有些动容。


    奥利奥是他们高中偷着在学校后山约会时经常碰到的一只猫，不认生又会撒娇，经常跑到他俩腿上坐着打呼噜睡觉。


    她一度喜欢到想要抱回家，但是家庭条件不允许，方明洲就主动买了猫粮，经常拉着她去喂。


    有天起奥利奥再也没在学校出现过，不知道是跑丢了还是被人捡走了，方明洲陪着她在校内校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她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第一眼看到这个抱枕时，她就想到了奥利奥，才盯着多看了一会儿，没想到方明洲也能看中这个抱枕。


    他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向吗？


    她确实很喜欢这个抱枕，正想谢谢方明洲，转头时又看见旁边围着黑漆漆的镜头，嘴角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主动帮她提行李，要她教他做饭，送她礼物，方明洲这两天的示好频繁到足以让她胡思乱想。


    毕竟在饭店重逢时他们之间的气氛都还算不上好，方明洲甚至还说过“只要她不缠着节目外就不会有任何接触”的话。


    她不相信这短短几天内对方的内心能发生什么变化，或许都只是他为了节目而做出的表现呢？


    她更不相信对方的举动是在表示喜欢。


    她清楚他们参加节目是合约cp，两人之间都是且应该是虚情假意的表演。


    她也应该拿出自己科班的素质，像他一样好好配合在这段简短情缘里扮演心动。


    但是心底又有一个微妙的声音，似乎在期待方明洲这些好都是真的。


    她垂眸，不愿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理不清的思绪，努力地调动起情绪，对方明洲露出笑容：“谢谢你，我很喜欢。”


    明明是灿烂的笑，却让方明洲怔住了，他直觉对方的心情一瞬间降了下来，却不明白为什么


    他想按住许知妍的肩膀询问，她却丢下一句“上楼放礼物”便走了。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眼底闪过一丝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