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轻轻响了两下，方明洲一把放开许知妍，臭着脸坐回沙发上。


    “聊得怎么样”齐宇笑呵呵地走进来，把合同摆在桌面。


    李乐进门的时候便感觉氛围有些不对，用眼神向许知妍询问发生了什么。


    许知妍揉着手腕，淡淡回答：“挺好的，方同学还和以前一样，挺有少年感。”


    方明洲抱着手，一副大爷模样，从坐下后就一直盯着她看。


    听到这话，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空气短暂凝滞了，齐宇连忙把合同分发给二人：“这是我们和节目组初步拟定的合作事宜，里面有活动流程、注意事项和大致剧本。”


    “剧本？”许知妍没参加过综艺，平时也不怎么看，在她的概念里，真人秀这类项目应该是由嘉宾自由发挥的。


    李乐解释道：“真人秀肯定不会像影视剧一样，每句台词都有剧本。但是为了防止出现不可控的场面，多少还是会做出一点引导，会给嘉宾的分组、活动和场景做一些简单的框架。当然，怎么相处和表现就看你们自己了。”


    许知妍将视线移到方明洲身上，他没看合同，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动，直勾勾的盯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她仿佛感受到了他头顶散发出来的幽怨，就像是只被主人遗忘在超市门口忘记领走的大金毛。


    还挺可爱的。


    许知妍微微扬起嘴角，点点头表示理解，接过合同开始仔细翻阅。


    这个恋综叫《你好，我可以喜欢你吗？》，采取边拍边播的模式，播出时间会比拍摄晚一周左右。


    拍摄地点选在地图上最东边的海岛——明光岛。许知妍上网搜索了一下，明光岛面积很大，但是地理位置比较偏，还没有被开发成旅游景点，所以人不多，节目录制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


    节目共邀请了四组嘉宾，除了她和方明洲，剩下的女嘉宾分别是和她同公司的后辈章依依、选秀出道的关恬和乐队贝斯手陈染。男嘉宾则分别是一直不温不火的“金牌男配角”贺诚、时尚模特陈天嘉和嘻哈歌手龙正希。


    这嘉宾构成还真够全面的，各个圈里大小职业全都有了。


    手机振动了一下，李乐发来消息：关恬、贺诚和龙正希都是方明洲家的星辰娱乐公司旗下艺人。


    而星辰娱乐公司据说是方明洲某位亲戚的产业。


    许知妍心下了然。她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以她对方明洲的了解，他在赛车界混得风生水起，也不像是有意踏入娱乐圈，怎么会来参加恋综。


    现在她明白了，这个节目估计是星辰为了捧自家艺人而投资的，让方明洲参加，还有一个知名赛车手的噱头。


    只是恰好李乐帮她接了这个邀约，于是他们两人便这么碰巧遇见了。


    许知妍垂下眼，一时有些放空。


    如果节目播出效果好，李乐必然会想办法安排她和方明洲进行后续的联系。之前她提到借用方明洲的关系去接触电影圈绝不是说说而已，许知妍需要这个资源，悦意娱乐更需要。


    但她不想和方明洲这样纠缠。他们当年分手不算愉快，现在打个照面都尴尬得不行，更不想欠他人情。


    合同是李乐事先看过的，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她实在是有些心烦意乱，看手里的合同也怎么都不顺眼，便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


    翻到最后一页时，她看到“注意事项”里有一条写着：节目播出期间，双方在节目外需要保持距离，避免过度的绯闻影响。


    ？


    她疑惑地抬头看向方明洲，他显然也看到了这条规则，察觉到许知妍的眼神后，立刻开口：“这条不合理。只要许同学不来缠着我，我们不会有任——何——接触。”


    说完，看许知妍愣着没反驳他，仿佛赢了似的一挑眉毛，眼里浮现出得意的神情。


    许知妍：幼稚。


    她把之前的纠结思绪通通塞进垃圾桶，决定心安理得地“利用”方明洲，回答道：“我没问题。”


    一周后，许知妍带着两个生活助理出发了。


    李乐毕竟是公司最大的经纪人，不能时时都照看着她，便提出带着新招的助理去参加节目，也算是锻炼她们。


    虽然不大喜欢和陌生人接触，但考虑到录综艺得出外景到处跑，没有助理确实不行，她便点点头答应了。


    一位助理叫圆圆，脸圆圆眼睛也圆圆，一见面就热情地朝许知妍打招呼，顺便包揽了大包小包的行李。另一位叫阿晴，长得挺清秀，朝着许知妍微微点头，说了声“许老师好”。


    许知妍打量了一下她精致的全妆和香奈儿的手包，猜到她应该是公司里的人靠关系安排进来的。


    估计是为了追节目里某个喜欢的明星吧。许知妍倒不是很在意，不干活无所谓，只要她不添麻烦就好。


    上飞机的时候还很早，又是旅游淡季，整个头等舱里几乎没人。许知妍放好手包，在窗边的位置坐下，调整好靠背角度，半躺在座椅里，侧身着望向身旁的小小舷窗。


    飞机开始加速滑行，平稳地升空，窗外白絮似的云团包裹着蔚蓝如镜面般的天，是一片一望无垠的柔软。


    后座突然响起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关窗，晃眼睛。”


    许知妍翻了个身，没理他，拉下眼罩准备休息。


    几秒后，身旁的座位响起系安全带搭扣的声音，一只手伸过来拉下了舷窗挡板，衣袖上淡淡的檀香香水味飘散在空气中。


    这味道让许知妍想起了上学时的事。


    她妈妈信佛，在客厅里摆了一小块供台，每天早上起来就会点上几根香，开始诵经。


    久而久之，家里的所有衣服、家具，也都被香火味浸透了似的，萦绕着一股檀香味。


    许知妍有段时间恨透了这股味道，但无论她怎么洗也洗不掉。用其他香味的柔顺剂泡过的衣服，只要是进了家门，就一定会染上香火味，这一度让她自卑到了极点。


    少女害怕害怕被人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害怕夜晚回家时昏暗的灯光与火红摇晃的蜡烛，害怕妈妈一直低声吟诵的长段经文，害怕这一切总是出现在噩梦里的东西。


    于是她总是一个人呆着，远远地避开人群，像个刺猬一样面对所有想要靠近她的人。


    她知道同学们在背后说她高冷、摆架子、拒人千里之外，说她长得好看但是脾气古怪，但她实在没力气去辩驳。


    后来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摆脱这些恐惧，再后来，她遇到了方明洲，他背靠在学校天台的栏杆上，语气认真地说：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每次在你身边我都很平静。


    方明洲过生日时，许知妍买不起什么贵重的礼物，他就自己买了一小瓶檀香味的香水小样，塞进她的桌肚里。旁边还粘着便利贴，上面是他龙飞凤舞的大字：11号生日，包装好了送我！！！


    许知妍选了很久的装饰品，躲着妈妈为这瓶不知道有多贵的小香水做了包装盒和贺卡，还手缝了两只小猪。


    交到方明洲手里时，他兴奋地丢下篮球抱着她说喜欢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没想到那个味道的香水，他一直用到现在。


    她任由这股香味萦绕在身边，脑袋一点点沉了下去，悠悠进入梦乡。


    ·


    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再醒来时，飞机已经落地明光岛。


    剧组有专车接送，为了避嫌，她和方明洲分了两路前往拍摄地点。


    节目拍摄地选在靠海的一座花园别墅，大门对面直行五分钟就是沙滩，近得能听见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刚一下车，就被裹着盐水气味的海风扑了个满怀。棉花状的云朵散在清澈的蓝天中，美得像精致的油画，在这样的环境下，好像无论有什么烦恼都能被轻易吹散。


    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拍下金灿灿的沙滩和巨大的椰子树，点开很久没有更新的朋友圈，配文：新开始。


    “许老师，这里！”正在和工人吵嘴的场务眼尖地看见她下车，忙过来引着她们往里走，“晚上才开始正式录制，现在在最后的检查收尾阶段，场面有点混乱，实在不好意思。”


    许知妍摇摇头，拖着行李箱跟着场务进了别墅。场务要去化妆间看一下进度，让她先去选一个房间把东西放好，她便自己在别墅内逛了逛。


    整座别墅共有三层半，一层进门是带有投影幕布的客厅，客厅左侧是一个超大的餐厅，配有开放式厨房和大理石的中岛，长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精致的蕾丝餐布与烛台。


    今晚的首录制就是在餐厅拍摄，嘉宾们一边吃饭一边进行简单的自我介绍和交流。


    许知妍来之前补了点别的恋综节目，第一次会面是最容易尴尬的时候。大家都不熟，要试图炒热气氛，又要顾及彼此初见的形象，很容易就变成尬聊。


    但首会面也是一个很好刷形象的时机，性格活泼不怕生，一上来就谈论一些有趣话题、活跃场面的人，能给观众留下很好的印象。


    只不过热场对许知妍来说有点难，她只能尽量提醒自己来节目的目的，别说出不合时宜的话，别让场面变尴尬就不错了。


    化完妆后已接近傍晚，许知妍换上准备好的小礼服，下楼准备开始拍摄。


    大门口施工的人已经都走完了，只剩下工作人员和一排亮的晃眼的补光灯。其他嘉宾按顺序拍摄入场画面，方明洲换了一件浅咖色的风衣，入场时遥遥望了许知妍一眼。


    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海风吹久了更是冷。许知妍是最后一个入场的，轮到她拍摄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只感觉脸都快被吹僵了。


    她穿了一身黑色带碎钻的吊带长裙，鼻头和眼下因为吹风有些泛红，走动时，裙子反射出细碎的五彩光芒，一头黑色长发被夜风轻轻吹起。


    导演眼带欣赏地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小声对旁边的助理说：“多切几个脸部近景。”


    许知妍走过花园里的石板路，别墅大门口有两个人等着，方明洲靠在门边玩打火机，另一位穿米色开衫的男嘉宾绅士地伸出手，想接过她的行李：“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