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出京
作品:《长安小娘子》 广平郡王将柳长昀调去灵武郡,也是有他的考量在的,灵武是朔方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也是大唐控制西北防御突厥和回纥的军事重镇。
更重要的是在开元十五年,太子李亨被封忠王时,就遥领朔方节度大使、单于大都护,太子一党的势力范围就在河西、陇右以及朔方附近。[1]
即便李林甫重病在床,他现今仍遥领朔方节度使,对柳长昀来说,无论依靠哪边的势力,灵武郡都算是个很好的选择。
“郎君,我们此行去灵武郡,可什么时候才能再回长安啊?”七舟骑着马立在高坡上,远远地望着如棋盘般的长安坊市,心中无限感慨。
柳长昀面色凝重,手上勒紧马缰绳,“若是此番柳家没有出事,至多三年,我定能重返长安!”
主仆两人快马加鞭,沿着西边道路前行,不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土路的尽头。
郑仲宁似乎感应到了柳长昀的离开,她躺在床上面色惨白,只觉得心如刀绞,额头上沁出冷汗,一直在做噩梦。
柳长昀路上冷着脸一句话都没说,七舟知道柳长昀很难过,瞧着他家郎君愁眉不展,七舟心里也不是个滋味,“郎君,要不然,我夜里回一趟长安,把实情全部告诉给郑娘子吧……”
“绝对不行,柳家众人如今前途未卜,我断不能让仲宁也搅进这滩浑水里,仲宁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如果让仲宁因为我受到一些无妄之灾,我宁愿去死!”柳长昀断然拒绝了七舟的提议。
“可若郑娘子真的嫁给崔湛了怎么办?”
柳长的手指合在一起,不受控地发抖,良久,他低头哽咽着说了句,“本来就是我对不住仲宁,若是,若是崔湛真待她好,那来日我做牛做马护他们夫妻一世周全……”
可这多年的情意哪里能说放下就放下,想到这事,柳长昀彻底崩溃,泣不成声,火堆的烈焰里映出柳长昀满脸是泪的憔悴模样,七舟也实在是心痛,他心中只能暗暗祈祷说绿珠可以阻止郑仲宁嫁给崔湛。
“你说什么!崔湛同裴雨……我的老天爷啊!”绿珠端着一盆热水,听府里的婢女在闲聊天。
绿珠震惊地嘴巴张得老大,都忘了合上。
“说是在虚灵观被玉真公主撞了个正着,如今长安几乎是传遍了,这下子,裴家的脸可丢尽了……”
绿珠高兴地端着热水想去告诉郑仲宁这事,结果路上遇到了郑夫人,“毛毛躁躁,成何体统!”
眼见着郑夫人生了大气,绿珠慌忙跪下。
“大夫说玉娘要好好静养,外界的一干事情,都不许告诉她,若是有谁乱嚼舌根,我就打断她的腿,听懂了吗?”郑夫人可不想让郑仲宁卷进这桩风流事里,郑仲宁因为柳长昀这事受挫地厉害,大夫跟郑夫人说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绿珠连声应下,自是不敢再多言一句。
郑尚书为了此事也去派人堵了来说媒的李家娘子的嘴,要她无论如何都要把崔湛曾经让人来府上提亲这事烂到肚子里。
柳长昀去灵武郡走的是萧关道,他和七舟日夜兼程地赶路,柳中丞的表章第二天被递上去后,大家并未发作,宫内也没有旨意传出来,柳家上下俱是松了一口气。
过了几天,等柳长昀和七舟走到新平郡的时候,崔湛与裴雨的婚事基本上已经敲定好了。
自那日虚灵观事发后,玉真公主动怒,大家也闻知了此事,崔湛被连降三级,打了五十大板在家闭门思过,裴雨则是被罚抄经百遍,连累得裴家全家被贬,不日就要离开长安。
“义父,我是被那贱人算计了,我断然不能娶她啊!”崔湛趴在床上,疼得不能动弹,对坐在旁边的崔道营坚持道。
崔道营冷着脸,喝了口茶水,“若不是节度使让人为你求情,你早就跟裴家一样被贬出长安了,出了这种丑事,为大业计,裴家那小贱人,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不然玉真公主那里你如何交差!”
崔湛手下死死攥着被褥,目光坚决,“义父,我有心仪的人了,我不能娶那贱人!”
崔道营闻言气得站起身来,曲山见状连忙上前解释,“郎君的意思是,裴家到底不比郑家势大,而且郑娘子的二兄又是剑南道的新任都知兵马使,若是郎君娶了郑娘子,自然对我们更有利。”
“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郑家,怕是瞧不上湛儿了……”崔道营无奈地叹了口气。
郑府内,灯火通明。
“所有人都不许再提起这事,我家仲宁又不是非他们不可,管他是柳家的还是崔家的,一概不见!”郑尚书也是动了怒,吩咐奴仆关紧大门,尽量躲开这场风浪。
而郑仲宁吃药之后也不见好,竟然就那样一日日地病下去了,她有时候会昏睡一整天,没有精神,大夫说除了那日淋雨受到的风寒,郑仲宁还是心病郁结,由此郑夫人就更加不许其他婢女多嘴外面的事,让人悉心照顾着郑仲宁。
“柳家并未出事啊,长昀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郑夫人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的疑惑很快就能被解开了。
时间来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那本是柳长昀与广平郡王商议好要去求大家赐婚的日子。
大家带着人去道场做完法事,回到兴庆宫后,就下旨将柳家贬去了长沙郡,柳中丞受不了打击,接旨后就中风不能动弹了。
柳家被贬第二天,便是崔湛与裴雨成婚的日子。
成婚礼办得非常低调,连婚宴都没举行,裴家大晚上灰溜溜地把人送去了崔府,崔湛也并未穿喜服,家里连红帐都未扯上一块。
“我再怎么样也是他的正妻,他凭什么这么对我,婚宴不办就算了,你瞧瞧这崔府上下,哪里有一点办喜事的样子!”裴雨扔下手里的大红团扇,坐在床边生着闷气。
陪嫁过来的婢女翠竹瞧着裴雨丝毫不知悔改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心惊,裴家被她连累地都要离开长安了,她却还在计较这些小事。
“香梅,你去把崔湛给我喊过来!”裴雨不知死活地要同崔湛理论一番。
而此时,崔湛正在书房里喝着闷酒,他让曲山去了郑家好几次,可连郑家的大门都没进去,要是郑启卿在,或许他还能解释一番,可郑启卿早就离开了长安前去剑南道赴任了。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明明我马上就能娶到玉娘了……”崔湛站在窗前,手里生无可恋地拿着个酒坛子,裴雨这番操作可是给崔湛恶心坏了,就像活活吞了只苍蝇那么难受。
“咚咚”,曲山在外面敲门。
崔湛根本打不起精神,蔫蔫道:“进来!”
曲山小心翼翼地走进房内,“郎君,外面有个婢女,说是,说是夫人派来的……”
崔湛本来因为这哑巴亏就一直压抑着怒火,曲山这句“夫人”直接戳到他的肺管子了,他猛地把手里的酒坛子砸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夫人?什么夫人!那贱人也配被叫夫人,她让人过来做什么?”崔湛此时有些癫狂,曲山跪在地上有些紧张。
“她,她说要见您……”曲山小心回话。
崔湛闻言笑出了声来,“好啊,见我,我就让她见见我!”
崔湛离开后,曲山在犹豫是否要派人去找崔道营,因为崔湛提着剑去见裴雨了,“要是出了差错,这可怎么交差啊……”曲山也急急忙忙地跟了出去。
崔湛身上的伤还未好,但他的怒气根本挡不住,香梅先行一步回去了房间报信,“崔郎君,崔郎君提着剑过来的,娘子你先躲一躲吧!”
裴雨却不甚在意,嘴里吃着蜜饯,“他不敢动我的,他要是伤了我被大家知道,那他的仕途就完了!”
话音刚落,崔湛就提剑闯了进来,翠竹和香梅见状都很害怕,躲到一边藏了起来。
“崔湛,你要做什么,居然还拿剑进来……”裴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崔湛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你个浪荡贱人,我不去找你的麻烦,你居然敢来触我的霉头!”要不是曲山死死抱住崔湛的腰,崔湛手里的利刃就径直朝裴雨脖颈落下去了。
裴雨没打量着崔湛真会对她动手,硬逞能结果被崔湛的举动吓得浑身发抖,“我也不想这样的呀!我也不知道来的人会是你啊,我也是无辜的,再说了,谁让你自己把持不住的……”
崔湛听到这话就更气了,简直是无法忍受。
“曲山,把手给我撒开,不然我连你一起砍!”崔湛狠踢了曲山一脚,曲山吃痛被崔湛挣脱了束缚。
裴雨则是早早就吱哇乱叫地跑了出去求救。
“他要杀我,他要杀我啊!义父您得帮帮我!”裴雨跪在刚来崔府的崔道营脚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
崔道营一脸嫌弃地踢开了梨花带雨的裴雨,不过,他还是拦住了拿剑赶过来的崔湛。
“湛儿,把剑放下,若是被别人瞧见就麻烦了!”
崔湛看到他义父,才稍稍冷静了些,由曲山硬拉着回书房了,崔道营也一起跟着去了。
“娘子,你没事吧!”
裴雨看着匆匆赶过来的翠竹和香梅,扇了她俩一人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贪生怕死的东西,躲得倒快,这会儿跑来献殷勤了,早干嘛去了!”裴雨把气都撒在了婢女身上,捂着脸嚎啕大哭。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裴雨被她俩搀着回房去了,脸上的妆花了一大片。
裴雨不肯善罢甘休,哭闹了一晚上,崔湛好几次都要提剑出去杀了她,都被他义父给拦下了。
“要她死,也不能在这段时间,你耐心些!”崔道营夺下崔湛手里的剑柄,低声安抚他道。
崔家这边不得安宁,柳家和裴家也是忙忙碌碌,第二天,裴家与柳家一起滚出的长安,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他们的笑话。
“郎君,你素日里那么疼爱那个女儿,如今咱们因她被贬,她居然连送都不送送我们!”裴夫人气得脑袋发昏,不甘心地对裴玉她阿耶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