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来人
作品:《长安小娘子》 “谁啊?”郑仲宁不明所以。
绿珠又仔细看了一眼,“娘子,你觉没觉得他很像四年前我们去洛阳路上遇到的那个卖身葬母的小伙子,就是你给他金簪那人……”
“模样倒是有些像,难不成他真去参军了?”
郑仲宁的这个疑惑在天宝十一载得到了解答。
因为那人来到了长安。
天宝十一载,八月初五。
下午,郑仲宁带着绿珠在西市闲逛,她正站在一个珠宝摊子前面挑选着从西域于阗运来的瑟瑟石。
“你觉得天青色的好看,还是蓝色的好看?”郑仲宁笑着拿起两块瑟瑟石,问旁边的绿珠。
就在绿珠还在犹豫的时候。
“店家,把这两块都包起来,”一个身材高挑的郎君站在郑仲宁身后,对珠宝摊主说道。
郑仲宁闻言转头看向身后比她高出半个头左右的郎君。
那郎君眉眼间透着股坚毅,长相大气又不失风流,能看出来是常年习武之人,皮肤是小麦肤色,穿着身缠枝莲花纹圆袍,戴着黑色的幞头。
“那两块是我先挑的,”郑仲宁眨巴着大眼睛,抬头跟那郎君讲话,她并不想把那两块瑟瑟石让给这个新来的郎君。
“我知道是你先挑的,”这个郎君眉眼间带着笑意,“这两块就是我买来送给娘子的。”
郑仲宁闻言有些奇怪,“郎君干嘛要送我瑟瑟石?”
“因为你喜欢啊!”那郎君直接了当地说道,眼神里带着些许羞涩。
绿珠站在一旁,仔细观察,她突然认出来了这位郎君,“娘子,他是那个,那个洛阳路上……”绿珠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郑仲宁仍然听的一头雾水。
“玉娘,你不认得我了吗?”那郎君背着手直勾勾地看着郑仲宁,“当年在临都驿,我卖身葬母,你送了我一根金簪,还告诉我说换钱的时候不要被人骗了。”
经他提醒,郑仲宁终于想起来了当年的事。
“好巧啊,你怎么会在长安呢?”郑仲宁一脸兴奋地问他。
“我被调入长安做官,日后就可以常常见到你了。”那郎君话里话外都带着情意,他来长安一段时间了,一直在打听郑仲宁的消息,刚才他在路口转弯,一眼就认出了在珠宝摊子前面穿着身橘色襦裙的郑仲宁,她右眼眼下的那颗小痣格外好认。
“在长安做官?”
“是,当年我用你给我的金簪葬了我阿娘之后,就去投军了,如今我已然是左右翊中郎将府的右郎将了。”
郑仲宁闻言有些吃惊,左右翊中郎将府的右郎将那可是正五品上阶,他年纪轻轻居然可以晋升地这么快,实在是令人咋舌,要知道她阿耶努力了四五十年,才在今年刚刚当上工部尚书。
店家转眼间就把两块瑟瑟石用白瓷盒包装好了,递给了那郎君。
“我还不曾知道你的大名?”那郎君隐隐有些兴奋,眉眼间尽是笑意。
绿珠得到允准后,“我们娘子叫郑仲宁。”
“崔湛,我之前姓徐,我义父姓崔,故而改姓,博陵崔氏的崔,”崔湛郑重其事地说道。
“崔湛,很好听的名字,”郑仲宁喃喃重复了一遍,因着她等会儿还要去见柳长昀,略微同崔湛说了几句便要告辞了,“崔郎君日后在长安定然前途无量的……”
见郑仲宁拿着瑟瑟石,就要转身离开。
“玉娘!那我们日后还能再见面吗?”崔湛急忙喊住她。
“当然可以,”郑仲宁冲他笑了笑,就带着绿珠和另一个仆役离开了。
崔湛站在那珠宝摊子前并未离去,直到从左边巷口匆匆忙忙跑过来一个侍从,在他耳边低语道:“郎君,查到了,那位柳长昀现如今是太子左右司御率府的长史,正七品上阶,郑娘子,尚未成婚……”
“尚未成婚,”崔湛嘴角微微上扬,他望着郑仲宁离去的背影,“玉娘,现在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啊,既然柳郎君迟迟不愿娶你,那就说明你同他不是正缘……”
而柳长昀现在正在柳府,眉头紧皱,急切地等待着柳千野的消息。
“郎君,你别着急了,中丞这次应当会答应了吧,毕竟郑娘子她阿耶今年升官成了工部尚书,再怎么着也能入中丞的眼了吧……”七舟坐在一旁,手里拿着块黄米糕。
柳长昀并不言语。
终于,他听到了柳千野步履匆匆的声音,他急忙起身,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柳千野,“阿兄,如何了?”
柳千野脸色不太好看,但结果还算不错,“阿耶松口了,只是他说这事急不得,需要慢慢商议……”
柳长昀听到这话,有些高兴,但“慢慢商议”,这却有些难办,柳长昀实在是不愿意再等下去了。
郑仲宁今天整十九岁了,在长安一众未出阁的女儿里算是岁数稍大一些,但她那几个发小不知怎的都没成婚,只有一个成婚两年之后便和离了,她阿耶阿娘见此情形倒也没催她,毕竟成婚是大事,还是要寻个良人最为紧要。
但是,就在今年年初,郑仲宁她阿耶曾经就婚事找柳长昀聊过一次。
“长昀啊,你是个好孩子,伯父是知道的,但你阿耶的做派伯父实在是无法苟同,今天伯父同你讲几句实话,玉娘在家里年纪最小,是我放在心尖上养大的,若不是看在当年玉娘被歹人劫持,你挡在她身前被歹人用刀扎进心口也不挪动半分的心意,伯父断然不会允她与你来往的,玉娘的岁数日渐大了,伯父今日跟你交个底,若是今年你还无法说服你阿耶,你与玉娘的缘分,就此断了吧,女子不比男子,大好光景就这几年,你也体谅体谅玉娘的处境吧……”
当年的情况其实更加凶险,那歹人的刀口再偏一寸,柳长昀的命就救不回来了,因着这事,郑仲宁她阿耶还是很认可柳长昀的。
再加上柳长昀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为人又上进知礼,最关键的是他待郑仲宁可以豁出命去,这也是郑仲宁她阿耶默许郑仲宁等他好几年的根本原因,可岁月蹉跎,郑仲宁她阿耶自己还是最心疼宝贝闺女,无可奈何只能跟柳长昀下了最后通牒。
“阿耶那里还在拖延,我与二兄软硬跟他商量了近三年,他硬是不吐口,如今又这样说,但我绝不可能让玉娘嫁给旁人……”柳长昀对他阿耶彻底绝望了。
柳长昀没有耽搁,立刻去了广平郡王府,就算违逆孝道,他也要逼着他阿耶应下这门婚事。
七舟一直守在郡王府外,焦心不已。
等了一会儿,他瞧见柳长昀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就知道这事成了。
“郎君,郡王怎么说的?”七舟好奇地探头问道。
柳长昀很了解七舟漏勺似的做派,毕竟事情还没完全敲定下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七舟闻言,垂头丧气地跟在柳长昀身后。
“你走快些,我跟玉娘约好傍晚见面的,我得回家去换件衣裳,”柳长昀看着天边即将落下的太阳,催促着身后走得慢吞吞的七舟。
今天是八月初五,大家的诞辰,天长节。
晚上大家会携杨贵妇一起登上兴庆宫内的花萼相辉楼与民同乐,宫内会举办盛大的宴席,梨园的乐人也早早排练好了舞曲,听说这次还能见到大家专为杨贵妃编排的霓裳羽衣舞。
但郑仲宁已经见过一次霓裳羽衣舞了,她小时候几乎每年都会入宫参加宫宴,她还曾经见过武惠妃,只不过她那时候还小,已经不记得那位妃子的模样了。
“好不容易能解除宵禁,这次天长节,我自然要跟柳长昀去外郭城逛逛的,反正他休沐三天,又没有公事要忙……”郑仲宁坐在镜子前仔细在脸上画着斜红妆,跟绿珠闲聊天。
绿珠在旁边捧着一小盒珍珠,等郑仲宁在眉心画完黛色桃心花钿后,再用小颗珍珠点个花心。
“那娘子,我还能去吗?”绿珠有些期待地问道。
“自然要去,不去你在家干嘛?”郑仲宁手上又接着涂朱红色的口脂,“上次阿娘训斥你就是让你长个记性,她又没说不让你出门,此次天长节阿娘阿姊都得进宫参加宫宴,阿娘说我今年不必去了,那几年里我去了就整宿跪坐在阿娘身旁,脚都酸了,这次正好可以出去玩……”
郑仲宁挑了件蓝白牡丹花的薄纱外衫,拿了个浅紫色的透明披帛,身下穿了条鹅黄色高腰拖地长裙。
“绿珠,你说我是簪荷花还是绣球花?”郑仲宁拿着两朵新鲜采摘的花朵放在梳好的乐游髻上比了比。
绿珠仔细想了想,“娘子,我觉得荷花好看。”
郑仲宁把荷花放在头上,比着镜子照了照,露出一截带着金手钏的白皙胳膊,“那就荷花,我也觉得荷花好看。”
郑仲宁刚收拾好,就有个婢女急匆匆来禀报说柳长昀来了。
“你让他稍微等等,我马上过去,”郑仲宁冲那婢女摆了摆手。
柳长昀穿了一件连珠纹黑色翻领窄袖袍,袖子上还绣有银线祥云,身后跟着同样穿戴整齐的七舟。
此时已经可以听到外面人声鼎沸,伴随着高昂的乐曲,坊内灯火通明,极其热闹。
“柳长昀!”郑仲宁检查完装扮后,蹦蹦跳跳地过来前院找他。
柳长昀他俩打算先去东市的酒肆吃饭,然后再去各处逛逛,听说长安最近从西域来了个很厉害的杂耍艺人,力气大得吓人,两个昆仑奴加一块都没他有劲,之后再去东街的铺子里去取郑仲宁早就定好的蛐蛐。
郑仲宁要跟裴清川的“蛐蛐王”打一架,上次她养的那个“白头老翁”就被裴清川的“蛐蛐王”给咬死了,她这次一定要扳回来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