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站队
作品:《长安小娘子》 永王府的人就到了,来人是个宦官,姓李,平日里是呆在王妃身边的,自然与郑仲宁是熟识,郑仲宁这才放下心来。
“娘子不必担心,”李宦官朝郑仲宁使了个眼色。
李宦官走到冒着热汗,撸起袖子的柳中丞身边,“见过中丞,永王有事要找柳录事说话。”
柳中丞皮笑肉不笑,把手上的粗棍子扔到地上,“长昀,去吧!”
得了口信,柳夫人这才慌忙起身去扶满身是血的柳长昀,窄袖圆领白袍上像印着点点红梅,格外扎眼。
柳夫人给郑仲宁使了个眼色,郑仲宁心领神会,七舟扶着柳长昀慢慢走出了柳府。
李宦官一瞧事成了,也施礼告退,郑仲宁离开让绿珠塞给他一些辛苦钱,李宦官推辞了几句后,便收下了,“娘子,这些都是小事,到时候让人去喊我一声便好!”
郑仲宁笑着把李宦官送走了。
“你去哪?”郑仲宁转身问着身上全是伤的柳长昀。
“不是说永王要见我吗?”柳长昀脸色发白,有气无力地说道。
“哪里是永王要见你,是我要见你,七舟,马车准备好了吗?”郑仲宁瞧了七舟一眼。
他们带着柳长昀去了皇甫思微家的客栈里,毕竟王宦官已经跟柳中丞说永王要见柳长昀了,柳府不能呆,郑府也不方便去,郑仲宁已经让人给皇甫思微打了招呼,房间已经留好了。
“怎么伤成了这样?”柳夫人早就找好的大夫检查了一下柳长昀的伤情,有些严重。
大夫开药后,七舟慌忙按照方子去熬药了。
而柳长昀此时已经换好衣服,伤口处都抹了药膏,趴在床上,身上松松地盖着被子。
“咯吱”一声,郑仲宁推门进来了。
“觉得好点了吗?”郑仲宁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整理好胳膊上的红花披帛,低声问柳长昀道。
柳长昀点了点头。
“你阿耶怎么下死手啊,还好姨母让七舟来找我,你阿耶当着我一个小孩的面不好发作……”郑仲宁给他守了守被子,“不过,你怎么跟广平郡王扯上关系了呀,我听阿耶说广平郡王跟李相不对付的。”
柳长昀握住郑仲宁的手,郑仲宁能感觉到他因为背上的伤,手指在微微发抖,“仲宁,你不要管这些事情,以后无论阿娘如何喊你,你都不要来我家,就当我求你了,好不好。”
柳长昀不愿意郑仲宁瞧见自己这幅模样,他受不了。
“好,我答应你,”郑仲宁冲他笑了笑。
柳长昀觉得只要郑仲宁在他身边,他受的一切罪都值得,他不会再听他阿耶的话,他一定要亲手给自己和郑仲宁的未来挣出一片天。
上完药之后,柳长昀并未能起身,晚上在客栈住下了,但郑仲宁不能呆在这里,她看着柳长昀喝下药之后,才回了郑府。
“哭什么,我又没事,”柳长昀看着坐在房间里不住掉泪的七舟说道,“你去跟我阿娘说了吗?”
七舟点了点头。
“郎君,要不然咱们就别再跟广平王殿下往来了,中丞这么反对,恐怕……”七舟有点害怕。
此时屋内只有柳长昀和七舟两个人。
“不选广平王殿下,难道要选永王不成,李相他老了,阿耶不愿意跟随太子,可我们迟早要站队的,太子占据着东宫的名分,又跟西边的节度使往来密切,他比永王更有机会继承大统,广平王殿下又对我格外赏识,我不能放弃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信任……”
七舟叹了一口气,见柳长昀一直坚持,他也不再劝说了,只是依旧心里没底。
经过此事之后,柳长昀行事日渐隐秘,有些事情就连七舟也不知道。
转眼间,七月初七女儿节。
郑仲宁坐在小湖边,抱着她阿娘的白色拂林犬,逗来逗去,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绿珠,柳长昀今天来了吗?”
绿珠摇了摇头。
“他这几个月好忙啊,这都几天了,他才来找过我一次……”郑仲宁撅着小嘴坐在石头上,有些闷闷不乐。
绿珠站在一旁,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开口。
“有话就说,你的脾气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郑仲宁又抱起来那只拂林犬摸了摸。
绿珠走近,低声在郑仲宁耳边道:“我听夫人房里的老仆说,有人来提亲了……”
“什么!”郑仲宁一时间愣住,那只白色拂林犬从她怀里跳到了草地上,“阿娘是怎么说的?”
“夫人先让媒人回去了,说要商量商量……”
“我知道了,”郑仲宁抬头望了望大好晴天,愣了愣,对绿珠说,“把我那些书画搬出来晒晒吧,别蛀虫了。”
绿珠喊了几个婢女去郑仲宁房里搬出来三四个大箱子,里面有她自己画的,还有她收藏的一些名家画作。
“就放在那边的空地上吧,提前铺些东西,别弄脏了……”郑仲宁仔细嘱咐着绿珠和其他几个婢女。
郑仲宁打开一幅画卷,那是她刚刚学画的时候画的她阿娘,旁边还有只五彩鹦鹉,现在早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那时候我怎么画成这样啊,”郑仲宁喃喃自语道,她小心地把这画交给绿珠,又随意拿出来了一幅。
上面是柳长昀。
说是柳长昀,其实除了她自己,别人根本看不出来,因为乱糟糟的一片,连个人形都没有。
郑仲宁突然想起来了小时候的事情,虽然她在做学问上没有什么天分,但她很早就喜欢画画了,她小时候不喜欢画山水画,就喜欢画人物。
于是,柳长昀理所当然地就成了她的画画对象。
柳长昀那时候整天被她强迫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好几个小时都不许动,柳长昀经常脖子都麻了也不敢转头,只是侧着头僵硬地问郑仲宁还有多长时间才能画完,郑仲宁那时候总是敷衍他说快了快了。
从小到大,不管郑仲宁画得怎么样,柳长昀都说画得好,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可能是因为他的鼓励,郑仲宁画画的自信心爆膨,这么多年下来,画技倒日益精进。
郑仲宁心中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未来会嫁给柳长昀这个事实,她傍晚在香案前许愿也是希望可以与柳长昀相守到老。
院子里的香案上摆放着应季的瓜果鲜花,还有酒水食物,郑仲宁许愿之后,并未立刻回去房间,坐在秋千上晃悠着看了一会儿彩霞。
“玉娘,”郑夫人带着个老仆走了过来,三伏天家里的女眷都穿得很清凉,郑夫人身上也多是薄纱织造的外衫和披帛。
郑仲宁从秋千上起来,迎了过去,“阿娘,你怎么过来了?”
郑夫人让老仆去给自己和郑仲宁拿了张地衣铺在院子里的草地上。
“玉娘,今天,有媒人上门了,说是礼部尚书家的三郎与你年岁相仿,他那天在西市见过你一面,所以……”郑夫人拍了拍郑仲宁的手,“阿娘知道你的心思,但柳长昀他阿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若是碰到合适的,阿娘觉得你日后未必非要与长昀在一处。”
“可是阿娘,我不愿意跟其他人在一起,”郑仲宁靠着郑夫人的肩膀低声说道。
“阿娘明白这些,其实你阿姊之前也跟我讲过,说希望你能选个自己喜欢的郎君共度一生,那就再等等,我去把这桩婚事推掉,当年因为你阿耶与太子妃外家交好的事差点被牵连,所以牺牲了你阿姊的幸福,现如今,阿耶阿娘总不愿意让你也如此成婚……”
郑仲宁以为那天柳长昀不会来了。
直到入夜,绿珠匆匆忙忙跑进来,告诉她柳长昀在后门想见她一面。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郑仲宁倚着门框笑着问他。
“我这段时间有点忙,等下还得离开,这个给你,”柳长昀满脸笑容地递给郑仲宁一个小孔雀纹银盒。
里面放着个镶紫水晶的白玉指环。
“那我走了啊,你好好吃饭!”柳长昀看了郑仲宁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郑仲宁手里握着那个小孔雀纹银盒,看着柳长昀远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其实他们俩长大些的时候,柳长昀就跟说郑仲宁男女授受不亲,要她离他远些,但郑仲宁根本不听,柳长昀也没法。
“我们反正都是要成亲的,这有什么的呢,”每每郑仲宁说这句话的时候,柳长昀总是绷着脸故作严肃,但总是撑不住三秒就看着她笑,然后摸摸她的头,继续牵着她的手走路。
郑仲宁知道柳长昀是什么样的人,也一直相信他能够实现他自己的理想,成为像房玄龄、杜如晦那样的治世能臣。
“绿珠,我们回家!”郑仲宁拿着指环高高兴兴地回房间了。
坐在床上,郑仲宁把白玉指环从小孔雀纹银盒里拿出来,套在无名指上正正好,那白玉指环做工很精致,看的出来是柳长昀精心挑过的。
“只要他挂念着我,等等又何妨呢……”郑仲宁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指环,嘴里喃喃念着这话。
柳长昀最近忙,郑仲宁也要忙起来了,因为她师父明日便会来到长安,她接下来就会跟着褚庭诲到处采风,继续精进绘画技巧。
郑仲宁现如今的画作在长安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但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名满大唐的画家,笔下的画作得以传世,千古留名。
第二天,郑仲宁跟着褚庭诲在长安东南部的乐游原采风的时候,遇到了一支途径长安的军队,她跟褚庭诲坐在草地上将那一番景致画了下来。
等她回到家,把那幅画打开给绿珠瞧了一眼后,绿珠指着队伍最前方的兵士的脸,“娘子,我怎么觉得好像见过这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