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命由我
作品:《孤家寡人》 次日。
留下的考生再次一齐站在武斗台前,众人照分组依次排好,静静等候主审官坐定宣布二场对抗开始。
不一会儿,陈竟省率三公仪仗登临凤台,号角声毕,一从官上前正式宣布二场开始。众考生先于组内抽签决定二人小组,随后按照一至五组的顺序轮流上台公开比试,共一百六十二人、八十一组,东、西两处武斗台同时开始,天知道今日的比赛要多久才能结束。
清晨一过,日头逐渐升起来。
梁封城遮了遮眼睛,不由得开始羡慕起谢遄。
一百六十二人分为五组,有三组都是三十二人,另一组三十六人,最后一组仅三十人,谢遄便在那三十人之中,虽说只是个小便宜,可有时候便是这种小便宜令人生羡——他本人被分在了三十六人组。
可方才纳录时,原本的三十六人只剩下三十五人。原是沈恕也在这一组,他这一走让原本刚好两两分组的人数论出个空,不知道今天是哪个幸运儿可以少打一场。
梁封城想起平日从没有孝敬过的诸路神佛,心中默默拜了拜。
各路神仙佛祖保佑,保佑徒儿今日能抽到空签……
一组三十六人,分出十八个小组,抽得相同数字的两位考生为一小组。因为武试时有伤残死亡发生,“四”号被视为不吉,故而不分第四组、向后延伸一组。
如今沈恕除名,十八组变成了十七组加一人,再按照顺序除去四号,原本的十九号就成了空签。
甲第十九……
甲第十九……
甲组三十五名考生皆在心中默默念道。
一着劲装的年轻女子稳步上前,从从官手中的木箱里抽出一张名签,随后,一旁的从官高声道:“甲第十九次,西沙原薛师隐——”
“啊……”
“唉……”
众人纷纷朝最前看去,只见那考生脸上并无欣喜之意,甚至毫无波动,只是收好自己的名签,如来时一般稳稳地又回到了原处。
梁封城心中思忖着这人的籍贯与名字,又看了看凤台之上的陈竟省,后者却并未看向这一组,也没有关注任何一组的抽签情况,只是拿一柄山水折扇给自己遮去逐渐刺眼的晨光。
出了第十九组的签,众人也对自己的名签没了期待,反倒镇定不少。梁封城最终抽到了甲第八次,刚好卡在了午膳之前的最后一组。
梁封城拿着自己的名签,转头看到举着名签招手的卫方垣,他在丁组,同样是第八次。
抽签结束后考生可以选择在武斗台前观看,也可以自行回到宿房休息、或去演武场练功,只要保证在轮到自己的时候必须出现,若过时未出现则直接淘汰。
卫方垣走过来说话,“这个时间真是不好拿捏,第八次。离场休息担心到自己的时候不在场,可若在这地方等上八组,晒都要晒死了。”
梁封城说:“在这儿看吧,咱们找个阴凉地方,考前反倒是越休息越累。”
两人商定,环看四周,找了处树荫席地而坐,看着武斗台上的从官准备第一次比试开始。
“没看到他们两个,”卫方垣说,“也不知道赵叔韧那小子有没有遇到舶帆大哥。”
梁封城眯眼看了看两处武斗台周围的情况,随即朝一个地方指去,“喏,在那儿。”
卫方垣定眼看去,立时张大嘴,“这小子是真的背,背到家了!三十多个人抽签都能抽到第一个上台?”
“叔韧身板儿不算壮实,他可用兵器么?”
“不知道。我也是头回见他动手。”
“小身板适合用长兵器。”梁封城仔细看着那边,方一说完就看到赵叔韧挑了杆八尺余长的长刀。
梁大公子:“……”
卫方垣打量着说:“这是不是也太长了?”
那边武斗台上,赵叔韧举着比他还要高三个头的长刀上了台,紧接着对面就跳上去一个体态轻盈的女子。
卫方垣他们离得有些距离,瞧那人仿佛是拿着峨眉刺之类的兵器,“这怎么打啊?”他说,“体型上……倒是差不太多,但一个长兵器,一个用不足一尺的峨眉刺,那姑娘可能近得他身?”
梁封城伸长脖子,“那是峨眉刺吗?看着是像,又有点不一样。”
“那是短箭。”
两人身后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俱吓了一跳,转身看去,又是谢遄。
“你怎么老搞这种幼稚行为?”梁封城推他一把,卫方垣挪挪屁股在阴凉处腾出个地方,“你什么时候上台?我和他都是前半晌最后一组。”
谢遄也毫不拘谨地盘腿坐下,“我在后半晌。那姑娘拿的是短箭,虽然同峨眉刺一样可固定在中指,但也能似暗器射出。这种短箭曾在南北鹤山一带十分流行。”
“可有什么说法吗?”卫方垣问。
“便捷,攻击性强。藏在袖中又十分隐蔽,不仅出招时可出其不意,平时就算拿着也不算突兀,很受一众公子的欢迎。”
梁封城比划几下,“确实如此,穿什么衣服都能带着,还真是实用又潇洒。曾听闻南北鹤山一带尽是游行江湖的俊逸公子,还有些寄情山水的文人墨客,果然那地方出来的人,选兵器都这样轻巧。”
“山水养人,养出的年轻人都是温和不争的性子。即便带着兵器也只为防身,并不带着攻击性……”
谢遄刚一评价完,三人便听得武斗台上锣声响起,齐齐看去只见得赵叔韧捂着下腹,被那女子一个飞踢踢出了一丈地。
“……”谢遄补充,“当然,来参加武试的除外。”
梁封城仔细看着那人的出招方式,她总是不自觉地隐去自己的右手,明明手中就有短箭却也没有要用的意思。
“对方右臂有伤。”梁封城说,“大约是前日首场留下的。”
“啊……”这话提醒了卫方垣,“我记起来了!这确实是南鹤府的考生,在首场见到过。”
“功夫如何?”
“既能过首场,不差就是了。”
武斗台那边,赵叔韧重新站起身开始自己的进攻,小个头挥大刀虽有些不太协调,但也震得对方一时不知如何近他的身。
见得那边没什么进展,树下的三人开始闲聊起来。
“输了就要回家啊,你们若是输了可有什么打算?”卫方垣说,“武试不比文试,考不上回家再读六年还能再考。若是武试考生再等六年,这老胳膊老腿都不能和年轻人比。”
“听说文试那边有个考生,从二十岁考到了四十多岁,考了三届无因阁,今年已是第四届了。”谢遄说。
卫方垣来了兴趣,“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康行吧?他还且是闾州康氏呢,族中世代出武将,每届的武试头名都是他们康氏儿女,到他这儿却出了个文试考生。不过也就是文试能像他这样一届一届地考,你们敢想象我们考四届吗?不说老胳膊老腿,那得是一身伤,没一块好骨头。”
他忽而想起方才话中一个小漏洞,“哎?今年怎么没见到康氏来的考生?”
“闾州康氏出武将,邢都罗家出武将,煦江褚氏出武将,西沙原薛氏出杀客……不知何时开始,大南元上下尽是武将家族。乍然间我竟不能说出、哪怕一个文官世族呢。”梁封城小声说。
“你这不是漏了一个?”离得近的卫方垣听清了他这话,不禁多了句嘴,“澍原梁氏,亦是代代皆有武将。”
说得有理,梁封城心里想。
他忽然想起一旁的谢遄,“对了,峰东谢氏是文官氏族。”
谢遄一边看着武斗台上的动静一边参与他们的闲聊,“多谢您记得。”他实时汇报战况:“我看着赵叔韧要赢了。”
另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南鹤府的那位考生正捂着胸口蜷缩在地上,掌间隐隐似有血迹渗出。
“胸口中刀,就算是活着出考场也要躺上两个月。”梁封城说,不过……
“赵叔韧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
卫方垣:“腿上有血洞,被对方射了一箭。”他看向谢遄,“还真被你说中了。”
谢遄仔细看着赵叔韧腿上的伤口,突然眉头蹙起,猛一下站起身,说:“血色发黑,箭上有毒!”
闻言,梁封城和卫方垣俱起身,三人快步朝武斗台而去。待离近些,果真就看到赵叔韧腿上不断流下来的乌黑血痕,而对方虽胸口中刀倒在地上,却不见得有多痛苦,脸上似乎还有些得意。
“如此阴毒!”卫方垣忿忿道,“这下赵叔韧即便赢了二场,也难顺利打完下一场!”他朝台上那考生喊着:“南鹤府风流雅韵之地,怎么出来的考生如此恶毒?”
武试本就是一场生死不论的比试,一场定胜负,故而考生用什么武器、什么招数赢得比试都可以,考官只看最后活着站在武斗台上的是哪个。
卫方垣左臂上戴着丁组的袖带,从官一眼就看得出来:“台下丁组考生,不得扰乱考场秩序!”
卫方垣不再喊叫,只狠狠剜了那人一眼,转而十分担忧地看向赵叔韧。
赵叔韧右小腿近膝盖处的血洞触目惊心,他把身上的重量尽量放在左侧,用长刀做支撑。
眼下只差一击,只要再补一刀,对方必定下场。
他闭了闭眼,做了几次深呼吸。
再补一刀……只要再补一刀!
赵叔韧握紧长刀,细骨苍白的手背爆出青紫色的筋络,长刀掷地,复又抡起,右腿后撤一步蓄力,虽有刺骨痛意却不能阻他分毫。
他是从闾州拼了命来到邢都的,打赢了康氏一众儿女才来到无因阁,中箭如何,中毒又如何?
这条命总不会再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