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命由我
作品:《孤家寡人》 众人心中纷纷抱怨,怎么就这么背,偏和这梁封城同一届?
然而在惶惶恐恐中,又有一道新的声音传出:梁封城年近二十都尚未得入梁氏族谱,恐身份有疑。
四人方一走进膳厅,就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氛围。
梁封城摸摸自己的脖颈,怎么凉飕飕的?
“这还没开打,大家明里暗里就开始敌对起来了。”卫方垣觉得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边关谈判呢。”
他性情张扬,带头进去就开始找空桌,结果空桌还没找到,就看到了独自一桌正喝茶的张舶帆。“真是奇了,舶帆大哥乃崆州张氏大公子,居然也会被排挤成这样?”一边说着就往那儿走,“舶帆大哥!”
这一声喊出来,膳厅不少人都往他们这里张望,
有人认出他们腰间的姓名号牌,知道是自己组的,便会翻个白眼。
有人知道他们不同组,认为暂时构不成威胁,就继续埋头吃饭。
有人认出了梁封城,便用饭碗挡住表情,偷摸地看。
梁封城倒是不在意这些,和谢遄、赵叔韧径直朝着卫方垣的方向走,可刚走了两步,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就是梁封城,肃王府的大公子?”
来人是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面容麦色,体格中等。
梁封城拱手致礼,“梁封城。”
对方不说话,好像在等着他继续说一句。
可梁大公子素来是以我为尊的,才懒得给这无礼之人什么面子。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对方脸上的表情僵了好一会,脸色有些涨红。
谢遄作为名门之后,似乎感受到了这种奇怪的氛围,自然不会晾着对方,主动开口说:“在下谢遄,敢问兄台是?”
“沈恕。”没好气道。
梁封城了然,是沈家那个推出来给家里抬地位的小儿子。
当下就要推着谢遄与赵叔韧向前走。
“梁封城!”沈恕又喊住他。膳厅中不少人暗暗观察这边的动静,尤其是与梁封城同组的考生,既想试探肃王公子的深浅,又不敢擅自上前的,眼下有个沈恕当出头鸟,自然乐得看戏。
“看来姑母退了你的亲事实是明智之举,这般无礼又目中无人,我三姐姐才看不上你这样的!”
此话一出,膳厅中立时一阵唏嘘。
沈恕如此张扬,看来这两天知道他身份的人也不少。沈家是什么?士农工商,是最末的一等。且不论这梁封城有王府公子的身份,沈家有这个胆量退他的亲事;单说王府竟会安排他与商贾后人定亲;单说,便是传言不假,他大约真是肃王私出,上不得台面的人,不受梁府长辈看重的。
听到这话,别说梁封城跟前的两个,就连快走到张舶帆那桌的卫方垣都折返回来了,扯开赵叔韧冲到前面,看热闹似的问:“谁啊这是?”
梁封城听见他如此直接地自曝家门,便知道又是个心比井粗、脑比膘肥的,只觉得这人好笑,跟着问一句:“谁啊你是?”
周围隐隐传来其他考生的笑声,沈恕方才自报姓名又被问,听到后更觉得丢了面子脸红脖子粗,刚要说什么,就听梁封城继续说:“天高地厚敢情你知道,你攀梯子量过?所得数值几何?”
“……”
“哈哈哈哈!”
沈恕梗着脖子,“我姑母说过……”
话未说完,便看见梁封城板着脸走近几步,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沈恕被他唬住,“你做什么?”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肃王公子要大发雷霆之时,梁封城突然脚下一软,直直扑向沈恕,嘴里哀嚎着:“贤弟呀!”
众学子:“……”
肃王公子怎么突然发起病来了?
梁封城扒着沈恕衣袖,全然没了方才不理人的样子,“贤弟,愚兄心痛呀!令姐知书达理、仙人之姿,本与愚兄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亲事近在眼前,如何被沈家主退了呀!”
沈恕:“你做什么你别扒拉我!!”
梁封城实在哭不出来,只能用极其扭曲的面容掩饰干涩的双眼,“愚兄恶名在外,只想着参加武试给自己挣个前程,谁知沈家主担心我技不如人惨死考场,便把这火辣辣的亲事给退了!呜呜呜…我与令姐情投意合,沈家主如何这样棒打鸳鸯啊……”
此言一出,膳厅里参加武试的考生也猜了个大概,这哪有这样的嘛!
看人家是王府公子便上赶着求亲,如今公子来这武试考场考功名,又见风转舵后悔。那这满屋子全是武试考生,且净是将至婚龄的年轻男女,他们便不配说亲成家?
“什么啊,既如此担心未来女婿伤残,又何必把自己家后人送来考试呢?”
“就是……王府亲事本就不可求,竟还这样挑挑拣拣,沈家主真是眼睛长头顶了。”
沈恕一边想把自己衣袖从梁封城手里拽出来,一边还要扭头教训说闲话的:“你们休要胡说!”
“贤弟呀!”梁封城还在嚎,“你若离场回家,还请帮愚兄在沈家主跟前说些好话,宁拆一座庙不破一桩婚,这也是给下辈子积德的好事儿!”
谁会离场啊!
沈恕青筋暴起,“竖子咒我!”
“若是不离场……”梁封城一副受惊吓的可怜样,“那便是交代在这儿?那你可别忘了给沈家主托梦啊!呜呜呜……”
“啊啊啊啊你闭嘴!!”沈恕不知哪里突然聚了力,又大约是梁封城故意送了手,竟猛一下推开了身上的人,脸面丢尽,口不择言地喊:“来路不明的野种罢了,既已入王府,便应该知道夹着尾巴低头讨生活,竟还如此没正经样子。想来是我三姐姐命好,天注定不让她嫁与你的,否则还不知要过什么样的糟心日子!”
肃王爷,关北山十五万大军统将,曾镇守北境二十余年,护北境安宁,胜战无数,为南元鞠躬尽瘁。
换而言之,是在场所有武试考生之楷模,心中至圣,位比三公。
沈恕这话简直引起众怒。
“我看你真是不知死活!”沈恕只挑着梁封城骂也就罢了,言语间竟还要骂到肃王爷头上去,这还如何忍得?卫方垣把梁封城往后一拽,当即就要上前对沈恕抡拳头,方才还要哭出来的梁大公子眼疾手快拉住他,在其耳边小声说:“等会儿,等会儿……”
卫方垣恨铁不成钢地,“我说你好歹也是肃王爷的儿子,怎的如此不堪用!他都骂到你脸上来了,哭有什么用?你自己丢脸,肃王府也要跟着一起丢脸!”
说着看向沈恕,“梁封城再怎么样,那也是能考得澍原府头名、如今进考院的,比你只强不弱!倒是你,自小到大没人教过?连礼义廉耻都不懂!”
旁边有人因着肃王爷附和他,“就是,分明就是你们沈家先退亲,如何又这样不依不饶?”
沈恕眼看就要冲上来,卫方垣又是不能受气的,两人当即就扭打到一起,膳厅陷入混乱。
方才还看热闹的考生赶紧上前拉开他俩,群架中心的两人还在扯着嗓子互骂。
卫方垣心思直愣,只骂沈恕一个,并不牵扯旁人;可沈恕就不同了,他本因梁封城而来,除了骂骂卫方垣,主要的自然还是骂梁封城,骂着骂着便骂到王府和朝廷上去。
“澍原府以梁氏独大,你能来这考院,真是拿了澍原府头名才能来的?徇私舞弊之事,谁看不明白似的!”
沈恕先冲梁封城,又冲着他身旁几人,“还没入朝就与梁封城为伍,这么快知道巴结肃王府了?你们算盘打得好,将来也是结党营私的货色!”
“你大爷的!!”卫方垣气得脸色爆红,若不是有人拉着,估摸要扒到沈恕脸上去。
“大胆考生!”膳厅门口突然传来一声严厉的怒喝,几乎与卫方垣的声音同时响起。厅中众人听见后,要么放下碗筷,要么撒开拉架的手,纷纷起身朝门口行礼,连多看一眼都不敢,呼道:“见过考官。”
整个膳厅陡然陷入另一种死寂。
两前四后六名从官,中间是穿着一身象征皇室的玄色官服的武试主考、选试主审陈竟省。引路的两名从官站在前面,其中一位正狠狠盯着沈恕,而后者则胆战心惊,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位从官喝到:“竟在无因阁考院放肆议论肃王府,如此无德无礼之人如何做得三公学子!”
梁封城这边的几人原本还战战兢兢,卫方垣气都不敢喘了,听见从官说这话后才松了口气——这说的是沈恕。
沈恕碍于自己学子身份并不向陈竟省下跪,但还是弯腰拱手解释道:“见过主审官,学生只是在说梁封城,并非议论肃王府,学生绝无不敬肃王之心。”
于南元,私出之子是一个家族蒙羞的活证,人人可弃。肃王府不能议论,一个私出之子还不能议论了?
看他梁封城方才那窝囊德性吧,难不成主审官还看得上他?
有从官想说他几句,被旁边冷着脸的陈竟行抬手止住,自己倒是开口了,“肃王府的公子来路不明,应该夹着尾巴低头讨生活……肃王府的公子得了澍原头名,是徇私舞弊的结果……怎么,沈学子,这些话不是你说的吗?”
沈恕:“……”
我刚才都说什么胡话了?
“这在场之人皆可作证吧?”
当然没人敢在这儿找不自在。
陈竟省缓缓道:“沈学子句句不骂肃王府,却也句句都是肃王府。”
经这几句,沈恕自然冷静不少,虽说碍着脸面不好自省,可如今身在考场,一个闪失二十年就白费了!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脸面?
当即就跪下,“学生一时口快,未经思考,学生知错了!”
梁封城:“……”
跪得好快,在下佩服。
陈竟省停下脚步,轻声问:“你是三公学子,我是朝廷官员,你怎么能跪我呢?来人,快把沈学子扶起来。”
说是扶,可随后上前的两名从官丝毫不客气,一人拉着一条胳膊直接把沈恕从地上扯直了。
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主审官的恼怒,可陈竟省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一片柔和,若非众人皆知前因,还以为此情此景是一位和蔼的师长在教导学生呢。
“宿房分配是考院从官抽签决定,你说他们与梁封城同宿就是巴结王府、结党营私,那无因阁考院上下岂非皆是肃王党羽?如此,三公学正殿也是肃王麾羽——陛下亲信肃王爷,更是受佞臣蒙蔽?”
沈恕哀嚎道:“学生绝无此意、学生绝无此意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
他指着卫方垣,“他先来动手挑衅!即便我动手,他们也不干净,主审官难不成还要偏心处置?”
“这罪名本官可万不敢当。无论什么事,总也要寻出源头来吧?本官且问你,最先出言挑衅之人可是你?”
沈恕说:“学生确实开口言及家中退亲之事,可此事是事实,难道也说不得吗?”
“考生家事本官确实无从插手,可你又提及王府诸事,是也不是?”
陈竟省抬眼看了看梁封城几个,“你说梁封城恐吓你——若真如你所言肃王公子出身不明,你又如何能被他恐吓住?”接着说:“肃王镇守边关二十年,戎马半生军功累累,怎么在你嘴里,王府就变得如此不堪?”他瞥了一眼站在里面的梁封城,“肃王府的后人,就要苟且过活?”
说的对,梁封城心想,多谢主审官帮我说话。
可您这多少有点强词夺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