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资格

作品:《半壁江山

    “陛下不可!杨氏乃前朝旧人,怎可为本朝皇后!”


    “臣附议!”


    “圣上英明,切勿立杨氏为后!”


    李宸昊撑着头,扬手让张虎再添茶水。为着万秋影及废太子家眷去留之事,他已与朝臣商讨了近一个时辰,最终还是靠着李舒文的支持方成事。他原想就此退朝,有人却提出为他扩充后宫选后事宜,他便又为了杨灵君与朝臣争论了半个时辰。


    张虎端来茶水,又悄然隐至殿后,谴人速往相思阁一趟。俄顷,李宸昊与大臣因立后而争锋相对一事便传至杨灵君耳中。


    “陛下,杨氏妖女惑主,当驱之!”


    “放肆!”


    李宸昊勃然大怒,气得将手中的奏折掷地,叉腰于案前踱步。


    冯良俯首摇头,李宸昊只得朝百官叹气赔笑,唯绝不于立后一事退步。莫论他与杨灵君少时倾心,便是念着庭州两年的过往,后位亦必属杨灵君。家财万贯之时,他与她相互扶持;身无分文之日,她亦未曾弃他不顾。糟糠之妻,怎能随意废之。


    “臣明白陛下与杨氏鹣鲽情深,唯杨氏实无资格为后,还望陛下为大尧江山深思。”


    手握笏板,身着紫袍的右相李铮颤抖着身躯跪地。


    李铮乃大尧开国元老,与李轩亦臣亦友,唯因身体欠安而一直官居四品。数日前李宸昊忽感右相之职不可悬空,遂将其提为右相,位列冯良之下。于立杨灵君为后一事上,他从未多言,唯今日开口劝说。语气委婉,又言及大尧利益,显然乃以李轩立国之辛向李宸昊施压。


    为人夫,他本亦无所求,唯李家欠她太多了,于情于理,皆该补偿她。


    灰影晃眼,一抹朱红缓缓逼近俯视众生的帝王。


    杨灵君额间的红凤凰艳烈无比,高椎髻两旁的金凤步摇则于她耳边轻声低语,一袭红衣后跟着低头持盘的紫苏。


    李铮难以置信地望着缓缓走向殿前的杨灵君,脸红脖粗地怒吼:“大胆!未经圣上传召,汝怎可闯进立政大殿!”


    杨灵君于阶前停下,抬头仰望身着黄袍的李宸昊,四目相视,他蓦然俯首笑了。她侧头睥睨身后的李铮,遂,逐步踏上阶梯,与李宸昊并肩而立。


    葱指拈起黄绸,忽地一扬,只见紫苏正捧着一块碧石。同样的花纹,相似的金字雕刻,如出一辙地透亮光泽。


    议论声此起彼伏,第二块传国玉玺面世。


    “左相可还认得此物?”


    紫苏捧着玉玺行至冯良跟前,他急忙双手捧起碧石眯眼细看,随即老眼一瞪地俯首跪地。


    “回陛下,此乃传国玉玺无误!”


    冯良此言方出,大烨旧臣纷纷跪地称臣,连连高呼“大尧万岁”。李铮气急败坏地瞪着杨灵君,拉着冯良对质,要他言明究竟哪块玉石为真。杨灵君眉眼轻挑,紫苏便捧着玉玺走到李铮面前,他急忙拿起玉石细看,忽地,双眸明亮。


    “陛下,此玉石有一……”


    “左相可还记得当年同我说过的话么?”


    玉石有一缺口,杨灵君知道李铮察觉了,遂打断他的话。冯良笑着直摇头,那句话他至今不敢忘。


    那年她至武德殿寻父皇,见他不在,便爬上龙椅玩耍。她见案上置着一块雕刻精致的大石,心生欢喜,遂握于掌中把玩。冯良忽至,见她坐于龙椅上,指着她破口大骂,她一惊,手中的玉石便滚落阶下。冯良战战兢兢地将玉石拾起,惊见玉石破损,遂恼怒地咒骂她:“汝生性乖张,必无人娶之!”


    烨哀帝兴利九年,她方五岁,传国玉玺于她手中不过一精美玩物。


    紫苏将传国玉玺交至杨灵君手中,红袖轻扬,她高举传国玉玺跪在李宸昊脚边,高呼“愿大尧千秋万代”。


    孤高独尊的大烨楚阳公主终是诚心跪在大尧皇帝面前。


    李宸昊见她下跪,将她手中传国玉玺置于案上,惊慌失措地扶她起身。


    “可同我论资格者,”杨灵君转身傲视李铮,昂首挺胸道,“仅先帝一人。”


    李铮明白她何意,遂忍气带着大尧朝臣下跪朝拜。李轩得到的不过一块做工精细的假玉玺,时至今日,于李宸昊手中大尧方名正言顺取代大烨。她若以此发难,轻而易举便能褫夺李轩“尧□□”的称号,更可顺理成章地将他的遗体迁出皇陵。


    望着满堂跪地俯首的朝臣,杨灵君方朝李宸昊微微一笑。


    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无人能可阻扰。


    李铮虽默认了立杨灵君为大尧第二任皇后,却对她依旧穷追不舍,直言帝后婚后五年无子嗣,该为皇帝选妃延绵后代。李舒文遥望杨灵君,耸肩表示此事无能为力。毕竟大尧旧臣已退一步,若李宸昊依然拒不纳妃,于杨灵君亦非好事。


    “朕还年轻,尔等如此逼迫是何意……”李宸昊涨红脸,搂着杨灵君道,“况且皇后已怀有身孕了!”


    杨灵君愣在原地,红着脸望了眼李宸昊,又心虚地与殿前数十对眼眸对视。


    午时,早朝终结,朝臣散去。


    午膳后,李宸昊又传召冯良及李舒文议事。李轩垂死前憎恶万秋影至极,唯虽废除其后位,却并未下旨赐死,故李宸昊决定遵从李轩遗愿,将万秋影终身囚于掖庭。而李瑛华的家眷与奴仆未及十五者流放岭南,未经传召,终身不得踏入长安;年过十五者,则悉数杖杀。基于李瑛华乃废太子,且起兵造反,遂不得葬入皇陵,李舒文便建议遣人于京郊为其挖土为墓。


    夕阳西下,橙光遍洒长安,李宸昊方伸着懒腰走出武德殿,兴致勃勃地带着张虎往相思阁走去。


    青瓦绿树亦蒙上一层黄光,身着粉衣的宫娥持帚于门前打扫,一步一刷,好不热闹。


    “灵君……”


    李宸昊探头,只见殿中仅紫苏与彩丹两人,遂蹑手蹑脚地入殿张望,却见杨灵君躺在榻上午休。他于她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见无不妥方松了口气。


    青丝于粉床舒展,橘光照耀,折射出层层金光。


    他已许久未见她睡得安稳的模样了,遂不自觉地笑了。


    “皇后自何时睡下的?”


    “用过午膳后便歇着了,约两个时辰。”


    柳叶眉轻蹙,彩丹的回话似将杨灵君吵醒了,李宸昊连忙扶着她起身。他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依旧无碍,却见她神态疲惫,不免多问几句。她倒怒视他,嗔言他明知故问。他望望紫苏,又看看彩丹,愣愣地摇头。


    她见他不似佯装,遂惊道:“你今早竟全是胡诌!”


    他笑了笑,直言于朝堂之上胡言乱语多,不知皇后所言何事,还请明示。紫苏与彩丹相视而笑,遂上前俯身道:“禀陛下,娘娘已有身孕三月有余。”


    定是离开庭州前夜,太多次了,他亦不知何时得之。


    他愣头愣脑地望着她的腹部,又抬眸看看紫苏和彩丹,继而欣喜若狂于相思阁内狂奔。蓦然,他抓着紫苏问现下有何该准备,是否该命人备下婴孩衣物,也该命人制摇床一张,还道要惠英王妃入宫陪伴……


    “宸昊。”


    见她唤他,立马纹丝不动地坐在她身旁,乖巧至极。


    “你便不摸摸么?”


    她拉着他的手覆上她的腹部,温暖,悸动,美好。


    他忽地捧起她的脸,全然不顾地于她唇上一吻。紫苏与彩丹低头偷笑,自觉多余,遂笑着退出相思阁。


    皇帝还年轻,皇后亦有孕,大尧江山已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