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始乱终弃
作品:《等候鸟过境》 结束一台连续五个小时的手术后,毕沉有气无力的趴在护士台前,叹了今天第103次气,“池医生怎么还不回来?”
护士长说:“反正咱们科室有毕医生在,池医生放心得很。”
“虽然你这么说,我很开心。但我这个牌面也快劳累猝死了。”他单手支撑着下巴,思索着:“话说,现在的心灵创伤算工伤吗?”
王医生走到护士台给文件签字,说道:“毕医生,你要实在困,就去睡一觉。不要白日做梦。”
毕沉呵呵一笑:“对了,上次换班你一直没跟我调班。”
王医生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回想着“我老婆生孩子那次?不是你上次请假的时候,我就帮你顶班了吗?”
“是上上次,我刚下班你说你老婆要生了,我又跑回来值了一个夜班,结果第二天你告诉我你老婆没生。”
“哦,那次啊,你找池医生去。”
“我找他干嘛?”
王医生咳嗽一声,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是池医生叫我想办法把你叫回来值班的。我也没辙啊,我又不擅长说谎,这不当时只能说我老婆快生了。”
“池、靳、白。”毕沉咬牙切齿,越想越气,开始解开白大褂的扣子,嚷嚷着:“我不干了,这工作没法干了。”
王医生拉住他敞开的衣领,阻止他装腔作势的行为,顺便补上一刀:“毕医生,要脱回休息室脱去。在这儿影响不好。”
“毕医生,王医生。”池烟急匆匆地跑过来,额头上刘海被汗水打湿,她问:“我哥在吗?”
王医生回道:“不在,他年后一直没来医院上班。”
“这样啊。”池烟犹豫了一会儿,朝着毕沉问道:“我有个朋友出了车祸,毕医生能帮我去急症室看看吗?”
毕沉啧了声:“池烟小姐的朋友还都挺特别的。”
“怎么特别了?”
“都喜欢往急症室跑。”
池烟恍然大悟:“啊,你指得是夏稚那次啊,巧合巧合。”
毕沉没再继续调侃,一路跟着她来到一楼急诊室,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一手拿着金丝边框眼镜,一手揉着眉心。
听到脚步声,他才微微抬头,可能是有些近视看不太清,他又重新戴上了眼镜,遮住了凤眼尾处的一颗不明显的极小的泪痣。
等眼前一片清晰,他才微微一笑,轻声喊着:“池烟。”
他的声音带着南方的温润,周身温文儒雅的气质跟宇文战刻意装出来的不一样,那似乎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温柔,加上他一张俊逸的脸庞,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君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明明十分陌生,却总感觉他的五官给人一种熟悉感,特别是他不笑的时候。
池烟见毕沉对对方血淋漓的腿伤视而不见,反而一直盯着人家脸看,问道:“毕医生,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他有些眼熟。”毕沉收回视线,半蹲着低头专心的帮他检查伤口。
池烟问:“毕医生会看财经杂志吗?”
“空闲的时候会看看。”
“他是出现过在福布斯榜上的年轻企业家,夏衍川先生。”
毕沉只是哦了声,似乎对他是谁并没有什么兴趣,检查完伤口后,开了个单子对他说:“先拍个x光片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没伤到骨头就没事,伤到骨头了恐怕要住院。”
“谢谢毕医生。”夏衍川似乎也不疼,脸上还挂着和煦的微笑。
“不用谢。”根据毕沉多年的行医经验,他的小腿怕是都骨折了,10级疼痛居然还笑得出来。
毕沉舌尖抵了下上颚,这该死的熟悉感竟然更明显了。
四合院外面,并排矗立着十多棵黑色粗大的柿子树,新年伊始,这些梧桐树长出片片浅绿的嫩叶来,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在新的一年里会逐渐开花结果。
季昀然连警服都没来得及换,推开红棕色的大门,穿过门洞。看到正在庭院中吃烤鸭的白下,问道:“池靳白呢?”
“唉。”
“你叹什么气?”
“唉。”白下满嘴油光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你这样让我,有点慌。”季昀然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他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浓郁的味道,皱了皱眉:“这是什么味?”
“酒香味。”白上从里面屋子里走出来,问道:“季队,你怎么过来了?”
季昀然说:“我找池靳白。”
“靳少在忙,现在恐怕不方便。”
“他不是最讨厌烟酒味吗?这酒味都飘到庭院来了,他在里面受得了?”季昀然大摇大摆地往里屋走去,“我管他忙什么,现在都必须有空。”
穿过门廊和前院,后面有一个后院,衔接处有一个方形水池,缠枝藤萝紫花盛开,吹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地撒进池子里,飘在水面,随着水波起起伏伏,被送回池边。
池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一件海马毛毛衣和一条卡其色休闲裤,很悠闲的打扮,但那张脸实在过分好看,比春日里的繁花更耀眼夺目。
他弯着腰,正在把蒸馏过的液体从缸里弄出来,勾兑、过滤再老熟。然后不厌其烦的继续过滤。
季昀然闻着浓郁的酒香味,开始怀疑人生,“是我眼花了还是我眼瞎了?他是在酿酒吗?”
跟着他进来吃完整只烤鸭的白下背着手继续叹气:“唉。”
季昀然斜眼看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白下。”
听到池靳白的声音,白下的愁眉苦脸瞬间变得委屈巴巴的。
白下走过去,自觉又熟练的拿起杯子去接住最后一次过滤出来的果酒。然后一脸豁出去的模样,闷口喝了下去。
还没等池靳白问口感,他苦着一张脸抱着垃圾桶吐了,一只烤鸭被尽数吐完,胃里那股又酸又苦又辣的奇怪味道,才渐渐被胃酸取代。
季昀然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白上解释道:“靳少最近在研究国酒,白下又是个吃货,刚好让他试试味道。但是酿出来的酒香是香,就是味道有点差强人意。”
看白下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这哪是差强人意啊,这简直就是难喝的要人命啊。
池靳白拿着木勺看着季昀然,“你要不来尝尝?”
“不了。”季昀然立刻摆手拒绝,想到正事,才说道:“池烟出车祸了。”
“你既然站在这里,说明她没受伤。”
季昀然蹙眉:“她是跟夏衍川在一起出的车祸,我怀疑这个人有问题,你派人去查一下夏衍川的底细。”
“根红苗正有什么好查的。”池靳白一边清洗酒具一边说:“你有这时间吃醋还不如帮我品酒。”
能从池靳白嘴里用这四个字评价一个人,可见夏衍川是可信的。
季昀然放下心来,也不反驳自己的情绪,十分嫌弃地问道:“你自己为什么不喝?”
“我又不喜欢酒。”
“那你学酿酒做什么?”
池靳白伸手捻去落在肩头的紫色花瓣,笑了笑:“有人喜欢。”
实验室的办公室内,袁宏山已经无数次翻阅了手上记录的实验数据和操作步骤,简直是爱不释手。
他摘下老花镜,抬眸看着站在对面双手插在实验服口袋里的女孩,眼里的欣赏怎么都藏不住,“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虽然之前这部分的实验是陈敏岚负责的,但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成果,虽然这个功劳一定是记在你身上的。”
夏稚毫不在意地开口:“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这对于你以后的学业和工作都有多大的帮助。”
她语气坚定:“我只想研制出抑制剂。”
“之前就觉得你口气不小,现在发现你挺实在。”袁宏山拿着老花镜敲了敲桌面,目光如炬:“你一开始打定主意进我的实验室是不是就是为了想参与研发免疫抑制剂?”
“是。”
“我能问为什么吗?”
“私事。”
袁宏山忍了忍,没再继续问下去,戴上老花镜,说道:“行吧。陈敏岚向上面反应的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这件事我会看着处理,已经开学了,你先回教室上课,晚上再来实验室。”
夏稚离开教授办公室,直接往教学楼走去,还未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到站在前面冲她笑着的男人。
倒春寒的天气又有些冷,他穿着很厚的羽绒服,帽子上有密密柔软的毛,衬得他皮肤极白,一双桃花眼弯弯的,温柔又多情的看着她迎面而来,“夏稚。”
见她没搭理,他抱着一个深棕色小坛子跟在她身后。
听着他的脚步声,夏稚有些不耐烦地回头,问道:“有事?”
池靳白弯下腰和她平视着,声音极轻:“某人睡了就跑,你说我有事没事?”
她往后退了一步,冷声道:“别胡说。”
他无奈的叹气:“夏稚,你这个样子,很像是个始乱终弃的人啊。”
她微微皱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池净白又凑近了些,眯着眼看着她的眼睛,嗓音低沉:“哪种关系?”
他认真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见好就收,往后退到安全距离,说道:“好了,跟你开玩笑。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尝尝。”
夏稚还是不理他,他笑着把坛子上面的封口揭开,好脾气地哄着:“你看一眼,或者闻一下?”
酒香四溢,阳光浮动着,映在她的侧脸,将她的轮廓映在湖面,眼睫被拉长,随着她抬眼的动作,眼睫如蝶翼轻颤,“酒?”
“你还太小了,那些白酒和红酒不适合你这种小姑娘,这果酒有安眠的功效,而且我猜这种果酒的口感你应该会喜欢。”
他用坛子里取出一个小木勺,舀了一小勺果酒递在她的唇边。
夏稚没有多想,低头就着他的手上的勺子浅尝一口,而后推开他的手臂,中肯地评价道:“太甜。”
“那我回去改良改良。”他唇边挂着浅浅的笑,酒窝一深一浅。
刚入口的酒好像有些醉人,夏稚别开视线说:“要去上课了。”
“好,我下次再带酒给你。”池靳白双手捧着酒坛,侧着身子,对她说:“对了,我还带了一本医书给你,在我衣服口袋里,你自己拿一下。”
见她没动作,他又拖长语调说:“《神农本草》原著哦。”
一只细白的手往他身上羽绒服口袋的方向伸过去,纸质有些泛黄了,但字体还算清晰,真的是手记原著,应该被收藏在博物馆的绝版书被他这样随意放在口袋里,夏稚都有些心疼。
也没见他多珍视这本书,此刻却对她说:“这本书有点珍贵,池烟做事太毛躁了,你看完后还是亲手还给我吧。”
“嗯。”
“那你记下我的手机号码,等你看完了书打电话告诉我,我来取书。”
池靳白刚报开头的两个数字,就被夏稚打断:“我记得。”
“你记得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说:“写在书上的号码。”
他压下心里突然而至的窃喜,一本正经皱眉地问道:“那你怎么不联系我?上次那本书封面都被池烟弄皱了。”
远在宿舍收拾东西无辜的池烟打了个喷嚏。
“赔你。”夏稚这么说着,真的拉开书包的拉链,打算从里面拿出钱来照价赔偿。
池靳白帮她把古董书毫不怜惜地扔进书包里,然后又把拉链拉回去,他手上的酒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放在了旁边的草坪上。
他皱着双眉抬起头来,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坏的是书,而且我又不喜欢钱。”
她顺着他的话直接问:“那你喜欢什么?”
池靳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伸出手想摸了摸她的脸,在抬手的瞬间又极快地收了回去,夏稚甚至没注意到他的这个动作。
只见他勾了勾唇,缓声低语:“我喜欢的太珍重了,等你准备好了,再赔我吧。”
夏稚没深究他话里的意思,默默计算了下自己的存款,现在贵重的东西她的确买不起,还是再存点钱,有底气才好谈赔偿。
池靳白一动不动地站在湖边,望着她向教学楼走去的背影。
身边的湖面温柔波澜不惊,微风拂过他耳边的黑发。他身后是蔚蓝色的天空和金黄色的太阳,万丈光芒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抹狭长的光影,那光影随着浅浅的波纹颤动着,一闪一闪地犹如金色的鱼鳞。
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告诉你,我有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