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杀人凶手


    玉卮睁开双眼的时候,还是和在山洞里一样,头疼欲裂。


    脑中一片混沌,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山洞中逃离,逃离那个说要“借她身体”的怨灵,然后自己跑的时候脚滑了一下,直接摔倒在地。


    接着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才,惊醒她的,是一声巨大的尖叫。


    玉卮抬头,发现自己是在自己的房中。可是房门打开,门口站着母亲徐娘子,和绿颜的母亲秦娘子。


    地上,躺着一个女人。那女人面色铁青,眼球凸出,双眼四周一片血肉模糊,脖颈处有青紫的勒痕。腰上的红色腰带略显刺眼,发髻上簪着的小钗也黯然失色。


    ——是玉卮在整个镇子上最讨厌的人,那个隋娘子。


    “徐煌,徐煌你……杀人了?”如此情态,秦娘子也很难不下结论。


    她和徐娘子在卢家的酒席上聊得挺开心,于是末了便邀请徐娘子去宋家坐坐。徐娘子在宋家教了她母女俩许多刺绣的技巧,后来才听到说山里面走水,赶忙出来看看。徐娘子想回家拿点灭火的工具,却发现徐家大门、徐煌的房门大开,地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


    走过来,见徐煌醒着,地上的隋娘子早就断了气。


    很快,徐家就围满了人,似乎山里面的火已经灭了。大家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说这边有了命案,连家二房夫人也才殁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哦,是卢老爷娶冯娘子做填房的日子。


    玉卮在隋娘子的尸体前站了很久,才慢慢捋清楚了那些围观之人的逻辑。


    隋娘子是在她房间死的;她跟隋娘子有过节,大家都知道;秦娘子和徐娘子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房间里,而且表情冷静;隋娘子明显是被人掐死的,而她又刚好说过想要“掐死她”这种话。


    种种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玉卮就是杀死隋娘子的凶手。动机、地点、手法都齐全,她已经被宣布了最高的恶行。


    “不可能的!徐煌怎么会杀人呢!”说话的是匆匆赶来的绿颜,她的小姐妹一定和她站在一起。


    “怎么不可能杀人?徐煌我们还不知道吗?她上次掐着隋娘子脖子的样子,凶得比得上最恶最毒的夜叉。”反驳绿颜的是赵家的女儿,她相公是她家的倒插门。


    这话落地,其他人都不说话了,似乎都默认了这凶手的指控。


    一股屈辱的感觉从心底涌了出来,如奔流的洪水般迅速遍布了玉卮的四肢百骸: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她?之前她帮灾民捉蛇妖,最后的下场却是被人造谣;今天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所有人都认定她就是凶手。


    连津岸和卢守拙都在,他们都没说话。


    一直自称是她“大护法”的连津岐,连人影都没有。


    就连她相依为命的母亲,都没有为她发声。


    她就这样,成了全镇的罪人。


    玉卮的头又开始剧痛,可是剧痛也不能阻止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一边抱着头痛苦地□□,一边任由热泪把衣襟都打湿了。


    “三公主,是不是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啊?”她听到了女人的声音,戚戚幽幽,如鬼魅一般盘旋。可是其他人没有任何反应,好像只有玉卮一人能听见。


    玉卮终于爆发怒吼:“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像是在回答那个女人,又像是在告诉所有在场的人。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只见她的双眼闪着金蓝色的光亮,一眨一眨却格外骇人。


    人群往后退了几步,玉卮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


    “我记得我听到隋娘子说了,徐煌撞了鬼,她看得真真切切。”


    “不是撞鬼也是被鬼上身吧,她现在这个样子,哪里像个人?”


    “也许人真的不是她杀的,只是那个鬼借她的手杀的隋娘子。”


    “即使是鬼上身也是她下的手,怎么就不是凶手了?”


    听到这些话,原本还有些理智的玉卮更像是走火入魔。只见她闪着魔眼,头发蓬乱地冲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拉了鞘,仿佛手上有无穷的力气一般,一把就劈开了堂屋里本来用来上课的书桌。


    这下所有人都被吓到了,纷纷后退,无人敢上前。


    “妖女!”此时门外才进来的冯娘子却格外勇敢,手持一把菜刀,走到玉卮眼前,指着她的鼻子说道:“你杀我姐妹隋娘子,妖女拿命来!”


    哪知玉卮身手矫健,还没等冯娘子出手,翻身回旋踢就把菜刀踢下来。然后顺势捏住了冯娘子瘦弱的肩膀,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抵住了冯娘子尖细的下巴,咬着牙说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人!”


    冯娘子吓得哭了出来,生怕那匕首真把她伤了,她颤抖着说道:“你,你说你不是凶手,那,那又是谁杀了我的好姐妹?”


    折腾了一天,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玉卮眼中的金蓝色就显得更加耀眼。她动了动嘴,却没有再说话。


    在旁人眼里,玉卮是无能狂怒,在做着最后的抵抗,说不定还要当场杀了冯娘子泄愤。


    而下一秒,玉卮却收了匕首,头也不回地往镇子外跑去。


    “诶?”冯娘子反应了过来,“你们就让凶手这么跑了?”


    可是玉卮的魔相实在是骇人,又是谁敢去追?


    (71)暗访


    金吒跟着连俊祎赶到徐家的时候,玉卮已经跑了好久了。


    他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痛苦中,就被告知自己千保万护的玉卮,不仅被鬼上身,还杀了人。被杀的,就是那早就和玉卮有了过节、今天也是第一个见到发狂的玉卮的那个隋娘子。


    金吒和守拙想得一样,其实未必不是玉卮杀的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那怨灵借了玉卮的手。


    说玉卮没有杀人,可是她又切实做了“杀人犯”,这个名头不冤,也很难洗刷。


    金吒知道,玉卮跑了,这个“杀人犯”的罪名,着实让她在镇子里无法立足。


    跑了便跑了吧,他可以去寻她,天涯海角,他追了她去便是。


    但是目前还要操办母亲的丧事,又必须得耽误他几天。家里虽然还有几个老仆,但是两个弟弟实在是太小,他不得不多上点心思。


    金吒又头痛了,怎么突然一下就成了这样的困局?


    那天晚上入了夜,金吒趁着家里所有人都歇了,又悄悄地溜去了徐家。玉卮那个房门还是开着的,而隋娘子的尸体也早就被移走了。


    金吒知道玉卮和徐娘子的房间隔了一段距离,所以徐娘子应该不会发现他。


    玉卮就这样成了杀人犯,徐娘子作为她的娘亲,又该有多伤心呢?


    金吒在玉卮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打斗痕迹。灵石不见了,也不知是不是她醒来之后发现,一并带走了。下午的时候,房间里应该是进来了很多人,乱七八糟也没留下什么气味。


    白蹄乌似乎也不在,也许它跟了玉卮去,这样他还能放心一些。


    金吒刚准备走掉,忽然想起若是冯娘子等人不依不饶,要来搜刮玉卮的东西,被他们翻到当年那张欠条就更加要命了。


    于是他细细摸索了一遍,终于在玉卮衣柜的最深处找到了那张欠条。欠条被她装在一个小荷包里,荷包上绣了一轮明月和一汪湛蓝的池水。


    月轮,瑶池,都是和他们有关的东西,难道,她自己想起来了?


    金吒想完就摇了摇头,知道是他自己多虑了,然后就把荷包收进了袖中。


    玉卮回来发现了一定会怪他的,不过他长了嘴,自己会解释。


    第二日,金吒好不容易寻了空档,找到了来连家帮忙的守拙单独说话。


    “津岐,你就这么由着她走了,不怕她再闹出什么事来?你别忘了,她可还……”守拙欲言又止,再次确认四下无人,“隋娘子这事,我个人觉得,很悬。”


    “我又何尝不想找黄儿回来?可是现在没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凶手,她回来了,肯定是要被送到县里的衙门。即便不死,怕也是要个重罪的。”金吒沉声道,“她身边有白蹄乌,应该会护着她周全,还好。”


    “津岐,你不是神仙吗?你能不能显个灵,看看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守拙压着声音说。


    “先不说我现在没有法力,即便是有,”金吒第一次有点后悔告诉守拙真相,“起死回生和时光倒流,都是被绝对禁止的法术,一旦使用,施法者会遭到强烈反噬的。”


    “那咱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守拙问道。


    “说起时光倒流,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都把这个点给忘了。”金吒说,“我记得,我阿娘走之前,我跑出来找过史郎中,但是却看见史郎中行色诡异,从徐家跑了出来。推算一下时间,也许当时正是命案发生前一点,或者刚刚发生的时候。”


    “史郎中?”守拙有些意外,“他和徐煌,或者隋娘子,似乎没有什么关系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