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

作品:《云端月昭昭

    赵云琅之后再未入眠,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起床把被子给秦江昭围得严严实实的,之后,孤身来到院中练武。

    他好像不知疲倦一般,扎了半天马步,又把棍棒武得虎虎生风,在院中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回到寝殿净了身。

    一次对这匹追踪了猎物十几年的饿狼而言,尽管能得一时餍足,但还是太过杯水车薪。

    好在这是匹曾被驯服过的野狼,对着自己的主人,还知道适可而止,不会由着性子来。

    毕竟这世上没有人比他的主人对他而言更为重要,他自然最会疼惜她。

    不然,他的主人怕是这会儿也难眠。

    只是他毕竟又流浪得太久,野性难驯,对着他的主人,面上装得再驯服,脑子里却不知生起了多少恶念。

    秦江昭是个一旦作息不规律就很难起得来床的困难户,日上三竿,嫣桃和大嘴早就用过了早饭,大嘴跟着嫣桃来正殿外瞅了半天,大门还是关着的。

    嫣桃和丝竹默默地候在殿外,丝竹踌躇半天,敲门询问是否摆膳,只听殿内传来了小王爷清冷的声音:“不必。”

    嫣桃没忍住道:“王爷已经辰时了,您和小姐该去宫里请安敬茶的。”

    大嘴不知所云,但忍不住接茬:“嘎啊。”

    接着没多久,就听见殿内传来了脚步声,接着门就被打开了。

    丝竹先问安道:“王爷,可是要备好马车?”

    赵云琅吩咐道:“先不急。”

    嫣桃看赵云琅俱已穿戴整齐,发也束得一丝不苟,她就知道。

    她忍不住往殿内望了望,可惜内殿用帘子挡着,她看不清楚。

    就在她欲进殿叫她那睡得不知今夕何夕的小姐的时候,赵云琅脚步轻移,把她挡在了殿外。

    她有些疑惑地问,“王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赵云琅顿了顿,看了看脚边看热闹看得起劲的大嘴:“王府西侧有园林湖泊,你可带着这鸟去那边玩耍。”

    “真的吗?谢谢王爷。”

    嫣桃没想到赵云琅还会惦记着大嘴,大嘴那日在山上对着他可分外的不友好。

    嫣桃抱起来大嘴:“快跟王爷道谢。”

    大嘴和赵云琅大眼瞪小眼,它今日也吃到了海鱼,但是却不是赵云琅喂来的,它还是不待见他。

    它可听不懂嫣桃如何这般开心,翻了翻眼睛对着赵云琅不耐烦:“嘎啊。”

    赵云琅:白眼鸟。

    大婚前那日,这傻鸟和他一齐睡在书房,半夜做了噩梦还来推他,如今不喂食,就翻脸不认人。

    嫣桃瞧不见大嘴的表情,只当大嘴应了她。

    嫣桃很是欢喜,大嘴之前在秦府实在施展不开,秦府二房院内的小池塘,只够它泡个澡,一整天精力还是无处发泄,看着谁喜欢,就跟着谁疯跑。

    后头大嘴不知怎么盯上了秦府家祠前的大池塘,没事就偷跑去。

    秦老太爷见它羽毛锃亮活泼爱亲近人,瞧着它讨喜也允了。

    可大嘴实在贪吃,明明在二房,除了饭点,众人见它走近蹲下不动,就知晓要喂他,生怕它饿上半刻,但它还是把池塘内的锦鲤吃了不少。

    大抵是池塘泥多,锦鲤味道不好,吞下去它还要呕两下,这可把秦老太爷气得够呛。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老太爷不好反悔,生生忍了。

    但小姐不喜给人添麻烦,又把大嘴拘在了二房。

    这下可好,大嘴可自在了。

    但是她转念又想,不会没过几月,大嘴把湖里的鱼吃个精光吧?

    她对着赵云琅迟疑道:“王爷,大嘴它可是非常贪嘴,奴婢怕……”

    赵云琅低头看看大嘴有些圆乎乎的身材,似笑非笑道:“带它去瞧瞧吧,那是个活水湖,大得很,可它的能耐吃,本王就怕它胃口不够大。”

    嫣桃行礼道谢,领着大嘴往西边的门走。

    丝竹有些艳羡,看着大嘴晃悠悠的背影,喜欢得紧。

    赵云琅看他:“你也跟着去。”

    丝竹忙回神,弯腰恭敬道:“小的得在王爷身边侍候。”

    “去吧,本王这边无事,用你的时候会遣人去叫你。”

    丝竹按捺不住心痒,躬身行礼告退,几步追上小丫鬟和大鸟,语气难掩愉悦:“我能摸摸它吗?”

    “摸吧摸吧,你莫怕,它嘴巴虽然长得大,但不啄人,它不开心只会用嘴巴推你,顶多再用翅膀扇你几下,不重的。”小丫鬟语气轻快地回应。

    赵云琅看着灿烂的晨光斜斜打在宫院内,两个半大孩子领着一鸟踩着璀璨的石砖远去,正想转身回殿内,余光又瞧见钱管家正对着他笑得一脸欣慰。

    他挑眉,淡淡道:“您也想去?”

    “不去了不去了,老奴还一堆事情要忙。”

    钱管家说完,还是顶着那张笑得出了皱纹的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云琅目送他出了寝殿的院子,寝殿前的人终于都打发走了,他转身进了内殿。

    床上,秦江昭被红色的锦被包裹住还在沉沉地睡着,面如凝脂,面上还泛着桃粉色的红。

    赵云琅低头忍不住在她有些红肿的唇上咬了咬,看着她轻轻皱起眉头,睡梦中的呼吸也变了,才收了嘴。

    他拿了本书,靠坐在床头,等着秦江昭自然苏醒。

    嫣桃带着大嘴和丝竹在园林玩了半天,才忽而想起来,她家小姐还赖在床上。

    昨日拜堂的时候没有敬茶,按礼数合该今日起早去宫中敬茶的。

    这日头都这么高了,别说皇帝陛下早下了朝,如今都不知处理了多少公文了。

    乾元帝下了朝后,就叫李内侍取来了给孙媳敬茶的回礼,等在他的寝殿大堂,想着孙儿携孙媳来话几句家常,御书房还是太严肃了些不合适。

    回头秦江昭呆得不自在,他那不值钱的孙儿再误以为,他没把他好不容易求来的王妃当回事,到时那贤孙当众驳了他的面子,对谁都不好。

    可他没想到,他这一等,一个多时辰也没等到人影。

    他下了朝还得处理政务,不是看奏折就是要找大臣议事,他可忙了,没想到竟这般被,干晾了这么久。

    赵云琅,贤孙,孝啊。

    乾元帝坐那又喝干了一壶茶,忍不住眉头跳了跳,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向李内侍问道:“还没来?”

    李内侍忙走过来,把桌上的糕点朝着乾元帝端近了,陪笑道:“小王爷看着瘦削,但肌肉紧实,必是随了万岁爷,龙精虎猛。万岁爷再吃些糕点,今日早朝前也吃得太少了。”

    乾元帝忍不住轻咳,半晌叹口气:“也是,巴巴跟在人家后头这许多年,一朝抱得美人归,不够他得意的。”

    他又转头对着李内侍疑惑道:“这秦国公府教出来的姑娘是不能差了,可你说说看,到底是比其他世家的姑娘好在哪,竟把这不苟言笑的混账,迷得鬼迷心窍了这么多年?”

    李内侍听乾元帝这么不留情面地揭小王爷的老底,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仔细思忖片刻才道:“这新王妃长得比旁的女子高挑,举止娴雅大方,正配小王爷长身玉立玉树临风的气度,略微娇小玲珑的女子站在小王爷身旁,怕是不相配。”

    乾元帝闻言,沉吟片刻,觉得有道理地点了点头。

    他想起那顾中书令家那二孙女身量确实稍矮了些,和赵云琅站一起说话,俩人都累。

    他之前都安排好了,叫宸妃请顾中书令家的二孙女来宫中叙话,赵云琅本来答应得好好的,结果来的却是赵云琼。

    赵云琼不知在哪滚了一身黄沙,低眉垂眼地去了,大概是被赵云琅胁迫去的,他比赵云琅不着调多了,故意没眼色地一直哄宸妃说笑,看也不看那姑娘。

    俩孽障,没一个省心,竟一个比一个拿不出手。

    秦江昭辰时过半,才睡眼婆娑地醒来。

    身下的床不软不硬,被褥都是精挑细选的云锦做的缎面,丝滑绵软,被窝里热乎乎的,她睡得很舒服,困意犹未褪去。

    但她看了看天色早已大亮,瞬间睁大了水润的眼睛,睡意猛地褪去。

    “睡得好吗?二姐姐。”

    赵云琅清泠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拽着被子坐起,她眼睛还有些酸涩,嘴唇也有异样感,她被欺负得实在太狠了,但她确实,又睡得不错。

    可她该如何,从小便是,只要赵云琅喜欢,她便不舍得拒绝。

    如今,他们成了家,在她的原则内,只要他肯听话,她会永远站在他那边,哪怕他夜里对付的是自己。

    “还不错,你呢?”

    秦江昭声音柔和,想了想还是纵了他容了他的侵掠,不去计较了。

    她低头,在被子里摸索自己的衣物。

    他怎么睡得着?

    赵云琅放下书,隔着被子一把抱起她,往净房走:“我很好。”

    就是只有一次,实在上火。

    秦江昭惊呼一声,看着他一身宫装,神清气爽,确实很好。

    她忍不住嗔怒地瞥他一眼,她被折腾得够呛,这头凶兽,倒是精神焕发。

    秦江昭瞪了他一眼,又忽而焦心起别的事情来:“你何时起的?都穿戴整齐了,怎么不叫我?我如此这般失了礼数,长辈恐要不悦。”

    赵云琅凝视她,勾起嘴角,语调有些轻佻:“是我失了礼数。”

    秦江昭脸色发红:“是谁都不该惹长辈糟心的。”

    “放心吧,我会好好请罪的,二姐姐。”

    赵云琅不疾不徐地安抚她,把她轻轻放在椅子上。

    秦江昭托着被子:“不要弄脏了喜被。”

    赵云琅一只手拽得稳稳的,沉静的面容上带上了些许无奈:“我知道。”

    赵云琅彻底明了,秦江昭对于什么东西该放在何处,何人该做何事,有些一板一眼的强迫症。

    糕点渣滓不能丢,嫁衣不能弄坏,喜被不许弄脏。

    秦江昭见他留了心,才安下心来,拽过一旁的浴袍,让他出去稍候,再帮她叫嫣桃过来。

    赵云琅乖乖照办,转身出了净房,走到寝殿外遣人叫嫣桃回来。

    又去殿内的衣柜里取了秦江昭的衣服,给她搭在屏风上,默默出去等着了。

    嫣桃也刚想起正事,又怕回去赵云琅又要打发她走,正犹豫呢。

    是,她反应过来了,小王爷分明是不想她叫小姐起床。

    怪不得小姐昨日在喜轿上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她们生活的府邸就由她做主了。

    这小王爷不会比二夫人和二老爷,更由着小姐的性子吧?

    什么嘛,之前对着小姐冷言冷语,还不让靠近,不会都是口是心非吧?

    不会吧?

    嫣桃一路嘀嘀咕咕地往寝殿赶,丝竹见来人也立马去准备马车。

    大嘴一只鸟有些孤独,玩不起来,也从湖水中出来,抖抖羽毛,在俩人后头大脚踩在石阶上,一路吧嗒吧嗒地进了寝殿。

    嫣桃和大嘴到的时候,秦江昭已经坐在梳妆台前梳理头发了。

    秦江昭只匆匆洗了澡,没有洗头发,就擦干出来了。

    嫣桃忙去净了手,走过去,接过梳子,替秦江昭打理发髻。

    嫣桃看着镜子中的秦江昭,脂玉般的面容透着粉红,像是被滋养过的花朵般,她眼角微红,嘴唇好像更加饱满了,浑身上下有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嫣桃默默脸红,这算不算话本子里说的面含春色?

    她又瞥见了秦江昭身上的装扮,不由赞叹出声:“小姐,这身宫装可真美,是王府准备的吧?衬得您更靓丽了。”

    秦江昭点头,看似淡定的脸上却绯过一片红霞,她本是等着嫣桃回来为她打点衣物。

    谁知赵云琅竟不知何时备好的这身宫装,看着还是和他成套的,甚至连内搭的中衣和小衣什么都为她备好,一并放在净房。

    于是,她才没有等嫣桃,洗得差不多,就直接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