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番外
作品:《雾色归航》 傍晚的伦敦街头热闹且繁华。
人们无不议论着展馆的作品, 讨论这位新锐画家如何有灵气以及年纪轻轻就成为福特教授的关门弟子。
但这些姜芋都不关心,她刚从机场回来,走到展馆门口一坐就是一天。
没人知道他们经过的这位长相甜美却哭红鼻子的女孩就是他们赞不绝口的天才画家。
时间拨回二十个小时前。
姜芋坐飞机抵达旧金山, 今天是容樾生日,她特地过去给他个惊喜。
但是容樾多么聪明的一个人,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芋芋,以后不用特地飞来了, 你学业忙,还要兼顾画展, 而且像今天这样,有可能你就白来一趟了。”
姜芋到的时候刚好赶上容樾带着助理准备出差飞柏林参加会议, 要不是助理眼尖看见从车上下来的女孩, 可能姜芋就和他擦身而过。
容樾声音不由得放低, “你和杳杳都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希望,你能幸福。”
那番话, 算是直白地将她心里那层朦胧的滤纸戳破, 不给她任何的幻想。
容樾一直躲着她,不给她机会。
那个时候姜芋就知道容樾心里有人,但不是她。
伤心,实在是太伤心了。
她吸了吸鼻子从手包里摸面巾纸。
但是很可恶的是, 居然用完了。
姜芋吸了吸鼻子把眼泪和鼻涕一起憋回去。
旁边有一个卷头发的小女孩一直盯着她,嘴里还舔着一根冰淇淋。
姜芋哭得口干舌燥,眼巴巴地也进去买了一根。
店员看她哭得眼眶通红,还非常贴心地递给她一包纸。
道过谢接过冰淇淋,姜芋舌尖卷着奶油送进嘴里。
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刚刚的长椅上坐着一对老夫妻,姜芋唯一的栖身之所也被占领, 她可怜兮兮地眨了下眼,靠在街边一辆黑色的车子前,专心地吃着自己的冰淇淋。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容樾的,印象中,他从小就比别的小孩成熟冷静,智力超群,若说青春懵懂的小女生必须有一个倾慕崇拜的对象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就是容樾。
姜芋从小就喜欢跟在他后面像条小尾巴一样。
她微微出着神,一根冰淇淋吃完,手指上还沾着几滴奶油,擦干净手,姜芋掏出小包拿出手机看了下哭得很难看的眼睛。
突然,身后一道低沉的惊呼清晰入耳,“老板,这。”
穿着笔挺黑西装的男士朝她颔首,礼貌询问,“小姐,请问这是你弄的吗?”
黑色的商务劳斯莱斯铮亮的车头被她滴了几滴冰淇淋,白白的奶油看上去格外打眼。
姜芋顿时愣住了,刚刚居然没发现滴到了!
她一脸赧然,看着穿着黑色西装助理模样的男人身旁,另一位穿着墨色暗纹西装的男人,他戴着银边框的眼镜,正举着手机在通话,他整个人都很沉冷,寡淡到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姜芋想他应该是这车的主人,她局促地朝他道了歉,“啊,不好意思。”
“我今天太难过了,您这车清洗费很贵吧,我赔您。”
话落。
男人也挂断电话,他把手机在手里转了个圈递给助理。
淡扫了眼,沉默地对助理说,“不必,重新去开一辆车过来。”
……
目送保时捷远去汇入车流,驶进另一个街道口,姜芋讷讷回过神来。
这人也怪无趣的。
但是没能让她多想,姜芋口袋里的手机急促响起。
是福特教授打来的。
他还没见过谁家的徒弟在收徒第一天就给老师玩失踪,画馆开展24小时,她消失了22个小时。
几乎是电话一接通,姜芋被那头年迈的嘶吼声叫回了展馆。
展馆人来人往,福特教授站在极具艺术气息的钢结构长椅前,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他看见姜芋过来,眼镜一推,“还知道回来。”
姜芋站定后朝他躬身,“对不起老师,我不该乱跑。”
福特教授一开始收这女孩的时候看中她的灵性,她的画作带有东方独特的空灵,创作时总能带给他惊喜。
而她这个人,却时常带给他惊吓。
福特教授摇摇头,看着女孩有些狼狈的脸,终究叹气,“明晚有个晚宴,你代我去。”
福特教授携爱徒开展,这个晚宴也是上流圈的人附庸风雅,想借机结识所设。
福特教授知道这些,所以干脆藉着东风,让姜芋走向大众视野。
翌日下午六点。
姜芋拿着邀请函进入会所,晚宴的现场被布置得五光十色,琉璃珠光和上乘的酒液颜色交相辉映。
她不习惯成为人群的焦点,也不擅长攀谈,宴会开始的早些时候,姜芋还能和前来搭话的人聊上好几句,但是随着话题的演变,姜芋有些力不从心。
有两个很老派的绅士见她孤身坐在沙发上,热络地和她攀谈,她是东方面孔,再有名气也总会被特殊对待,后来那两个男人对她表现得很热情,甚至越过安全距离和她产生肢体接触。
姜芋干笑,不着痕迹站起身来,说了句抱歉之后转身挤进人群。
这时,门口人头攒动,似乎是有贵客忽至。
姜芋见穿着靓丽的女士和男士都齐齐朝门口看去,她借机混迹人群,逃得远远。
此时,门口出现的男人穿着一身深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西裤笔挺,衬得一双腿颀长。
他身旁不停有人和他搭话,俨然处于话题的中心。
他始终淡着一张脸,一个眼神回应了所有人。
直到众人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一道倩影施施然从花架后走出来。
女人穿着酒红色的一字肩长裙,身形玲珑有致,她看向身前的男人,笑吟吟称呼他,“陆先生。”
她是百纳控股集团创始人的亲孙女,背后家族庞大显赫。
女人双眼里不加掩饰对陆枞的爱慕,唇角漾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陆先生一个人的话,不知能否陪同。”
男人矜贵地抬眼,视线里闯入一道纤瘦的身影。
不远处的女孩穿着一身浅蓝色长裙,黑而卷的长发稍加打理垂落至腰间,腰肢纤细,脖颈雪白,眉梢染上几分笑意,一张脸灵气逼人。
他眼底无波无澜,用淡薄的口吻婉拒,“抱歉,我有女伴。”
她得知陆枞今夜会出现在晚宴,特地从巴黎飞回来,他一贯凉薄不近人情,也知道他身边从来没有女人近身。
但是她却看着陆枞笔直穿过人群,轻拢着女人的细腰,半个眼神都不给她,径直走出宴会厅。
“小姐……”
身后,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得到指令,颔首上前跟随。
-
姜芋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两个老男人,刚捏着块蛋糕准备喘口气,腰上冷不丁搭上一只手。
她翻了个白眼,正打算把手中的蛋糕一股脑全盖在男人脸上时,他忽然倾身,沉着嗓子在她耳边说了句,“帮个忙。”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是展馆里表演的大提琴声,音质浑厚,嗓音夹着细碎的颗粒。
她耳根一下子麻了。
“你。”
“先别说话。”
姜芋讷讷的被他带着上了电梯。
轿厢明亮,姜芋垂眼看见男人轻轻搭在她腰间的手——男人的手骨节分明,手指细长,掌背青筋撑起薄薄的皮肤。
他怎么比她还白。
叮的声,六十六层到了。
男人揽着她的腰轻轻带她走出去。
这层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姜芋后知后觉地脑中响起警铃,她是不是太过于相信这个男人了,万一他图谋不轨,那她岂不是插翅难逃。
“等等!”
“你要带我去哪?”
男人没应,揽着她腰的手推着她走快点。
“喂,你说话啊,你不说话我要报警了!!”
“好。”
他没什么温度吐出一个字音。
好?
姜芋抓着手包,她看见男人指间夹着房卡刷开了门。
“喂!”
男人推开门,先把姜芋推进去。
“你……”
她眉梢微挑,似乎藏着愠怒,但是男人面色依然寡淡,颇为冰凉地话语从他嘴里说出来,“抱歉,我等会让助理送你回去。”
“??”
姜芋一脸懵逼。
“那你刚刚。”
“刚刚情况特殊,”男人手机响了下,他看了眼,眉头皱起。
电话那头传来微微压低的男声,姜芋听不懂,但是能知道那不是英语,男人电话挂断,他眉头轻折,“我现在需要去处理事情,你……”
“我自己下去就好!”
他淡看了她一眼,“随你。”
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姜芋后脚还没踏出去,男人忽然转身,把她推向墙壁,高大的身形笼罩过来,姜芋脑袋发懵,下意识揪男人熨烫得一丝不苟的衣领。
“怎、怎么了。”
走廊泛着幽微的暖光,那两个男人从电梯走出来拿着手机在搜寻什么,经过拐角差点和他们擦身而过。
姜芋一想到晚宴上那两个缠着他的老男人,头皮开始发麻。
而陆枞眉眼却开始蕴着燥意,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居然派人盯着他。
陆枞有要事处理,他瞥了眼把脸埋得极低的女人,眉头不自觉拧了下,“抱歉,我还是让助理送你回去。”
姜芋点头如捣蒜,应了声多谢,麻溜地转身“啪”的把门关上。
-
此次的交易在六十八层。
陆枞处理完事情,已经是深夜十二点。
律师和工作人员退出会议室,助理恭敬上前,垂首和他说,“那位小姐还在酒店。”
陆枞揉了揉眉心,“还没走?”
“是的。”
“要不要我派人去……”
陆枞淡淡抬眼,“不用了,回别墅吧。”
这一等,就等到了隔天下午。
姜芋在他的套房里躺了十多个小时,前几天忙着画展脚都不沾地,突然闲下来,疲惫感来袭,她靠在柔软的丝绒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等她醒来,是下午的两点。
她揉了揉肚子,心里骂着那个男人,说好的让他助理送她回去的,人呢!!
这间房子干净得连一只蚊子都不会有,她从昨晚到现在,一口水,一口饭都没吃。
就在她气鼓鼓地打开门想自己硬着头皮回去时,门口冷不丁出现两道人影。
砰的一声,姜芋额头撞在男人硬实的胸膛上。
昨夜他回别墅,后半夜又开了跨洋会议,今早飞柏林,落地还不到一个小时,他惦记着被他关在酒店的女人,吩咐助理让酒店送饭菜过去。
他有些轻微洁癖,陆枞忍着不适,拉开她。
“抱歉,我让酒店送饭菜上来,吃完我助理送你回去。”
和她见面三次,他说了三句抱歉。
这人有点礼貌,但是不多。
姜芋本来想说不用,她都要走了,这饭未免来得太迟。
可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肚子就先不争气地叫了下。
这下不止陆枞看着她,连他身后一个助理加上两个酒店的工作人员都朝她看来。
他戴着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眸有流光波动,他面色平和,没有人前的锋芒和锐气,平静地扫了她一眼,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无声地就让她败下阵来。
姜芋梗着脖子,被人撞见羞赧,本来想说谢谢的话咽下去,气呼呼说,“本来就是你的错,我都十二个小时没吃没喝了。”
姜芋径直转身进房间,闲庭信步的模样似乎在这住了一夜上住出女主人的架势。
陆枞抓着领口松了松,没和她计较这些,顺着她的话头嗯了声,算是认下是他的错,他让工作人员去餐厅,自己则和助理回了书房。
他这人做事不喜欢解释,一声不吭就把她拐上来,一声不吭把她晾在酒店。
但除去这些,好像没什么好挑剔的。
姜芋吃着松饼配着红酒,有滋有味地享用她的下午茶。
她从小到大对男性的判断,都是以容樾为参考标准。
但是如果破开这层滤镜,姜芋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喜欢他,她第一反应是不知道。
她对他就像大哥哥那种依赖和崇拜,而眼前这个男人。
她在对上他灰棕色的眼瞳时,心脏会不由得跳快。
“小姐有话要说?”
书房里,男人眸光没从电脑屏幕移开半分,一句轻淡的话却颇有分量砸进姜芋耳里。
她耳根不自觉发红,别开眼,磕磕绊绊说,“……没、没有的。”
快速吃完她的下午茶,姜芋拎着裙摆和他道别。
“那我走了。”
他没抬眼,嗯了声。
姜芋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折了回来。
“这间房间你会退掉吗?”
陆枞终于瞟了她一眼,“什么?”
姜芋挽了挽耳边的发,明眸在耀眼日光的折射下泛着细碎波光,“我一只珍珠耳环断掉了,找不到那颗名贵的珠子,如果你找得到,麻烦还给我,它对我很重要。”
陆枞没出声,握着鼠标的手骨节微蜷,助理眼力极佳,他连忙应下,“麻烦小姐给个地址,我找到了给您送回去。”
姜芋听他这么一说心想这珠子多半找得回来,她接过助理递过来的便签,在上面留下一个电话。
助理把姜芋送出去,折身返回书房时却见陆枞对着黑掉的视频出着神。
刚刚那通视频电话是老爷子打来的。
助理跟着陆枞这么多年,他很少见到他有犯难的时候。
他摘下眼镜,修长的指抵着眉心,领口被扯开透气,整个人有些慵懒的疲倦。
刚刚陆家老爷子电话里只说了一件事。
——我们陆家和姜家,婚约无法作废,你若要退,自己拿出诚意上门去,我拉不下这个老脸。
南山军政世家姜家和陆家是世交,陆枞在外叛逆了半辈子,被老爷子生生折掉羽翼也不肯回国,却不知道有一纸婚约在这等着他。
助理倒了杯咖啡放在男人手边,态度恭敬地汇报接下来的行程,末了,他瞧了老板的脸色,提了嘴姜芋说的那只珠子。
陆枞眸色浅淡揉了揉手腕,吩咐好好找送回去给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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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个月,姜芋沉下心来跟着福特教授好好学习。
每天跟着他往返于画室和展馆之间。
傍晚的伦敦街头灯光璀璨。
姜芋坐在酒店楼下的长椅,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着,过一会,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近。
姜芋被车灯晃了下眼,她拿手挡在眼前,起身站在旁边。
副驾驶穿着黑色西装制服的男人出来,他恭敬地打开后座一侧的车门,许久不见,姜芋还是一眼就又被这个男人的脸吸引住。
他好像是刚结束会议,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墨色暗纹西装,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外面的灯太亮他皱了下眉单手把眼镜摘了递给助理。
姜芋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突然很不争气地咽了口水。
他好像没有注意到她,身后三四个助理和保镖簇拥着就要进去。
姜芋头脑一热冲过去,“等等——”
还没靠近,他的保镖就把她拦在了十几步开外。
陆枞认得这个声音,他疑惑回头,姜芋张了张嘴,一时却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说。
两个人隔着一群黑压压的保镖遥遥对视,她的手腕被男人钳制住,捏得生疼。
陆枞蹙着眉,沉声让保镖放她进来。
姜芋揉了揉手腕,走到男人面前。
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别。
但他,是她在伦敦认识的一个好朋友,虽然,她不知道姓名。
姜芋:“我要回去了。”
男人眉梢微抬,目光沉稳地看着她。
“下次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
说完这话,两个人又陷入沉默的对视。
姜芋还想等他说一句什么,助理接了个电话回来,满含歉意地朝她点了个头,恭敬地叫了“老板”后附在男人耳边说了句什么。
他黑睫垂下,眉眼含着不可察觉的沉冷。
他回看她,最终只说了句,“注意安全”后就提步迈进了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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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层的会议室落地窗能俯瞰伦敦的夜景。
陆枞坐在上首,听着前方的工作汇报,眸光却注意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飞机。
“Boss?”
做着汇报的男人有着一顶金色头发,他见陆枞微微出神,连提出的问题都没听清,忍不住叫了声。
他抬了下手,点了个头嗯声,没听会议内容却还是给出了精准的答复。
那人听完,没有异议接纳陆枞的意见。
会议结束,陆枞先起身离开。
助理关掉屏幕,和与会人员确定此次下达的指令。
腕表上的时间是晚上8:05.
她坐的航班刚刚起飞。
——你母亲生前最珍爱的一对珍珠耳环在她成人礼时便送给了她,如果退婚,你要想好怎么给你母亲一个交代。
她上次说自己的一只珍珠耳环断在了沙发旁,一直找不到。
没想到最后一颗珠子居然飞到了床上藏在了枕下。
陆枞指尖捏着那颗圆润透着光泽的白色珍珠,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沉默着收在了贴身的手帕内。
“和德瑞的会议几时开始。”
“晚上十一点。”
“嗯。”
“另外,明早八点和岑氏君聿集团的岑总约定谈希珀湾酒店合作的相关事宜……”
助理在为他陈述一天的工作事项,末了。
“老板,还有——”
助理看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老爷子说下周三陆氏集团内部会议,他要见到您。”
陆枞眉眼微燥,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良久才沉哑道,“订机票吧。”
助理得到这声肯定答复,悬着的心这才落下来,垂首恭敬应声“是”后就准备出去,临走前,陆枞又叫住了他。
男人摁住领口松了松,眸光虚虚落在掌心一只断掉的珍珠耳环上,他顿了下,淡道,“先去临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