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


    温杳叹息了口气, 把湿到烂掉的鞋丢进垃圾桶里。


    墨绿的伞湿嗒嗒的在玄关的地上洇出了一滩水渍。


    温杳擦干净脚踝的雨水，穿上棉拖的那刻全身心都像是得到一种释放。


    阳台外暴雨冲击着遮雨挡板，发出了急促的嗒声。


    温杳忽然就走了神。


    她是职业病, 新闻记者相信所见即真相, 肉眼看到的都是具有可信度的, 所以温杳相信她看到的。


    本来她对陆京航的态度有所转变, 但是一转眼他就和别的女生暧昧不清。


    还买套？


    温杳想想自己甚至觉得还有点可笑。


    好在她工作忙，一忙起来就容易忘事。


    温杳一连好几天没再见过陆京航, 也快把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去。


    周五。


    温杳打完卡正准备下班的时候，临走到电梯前一个电话直接又把她叫了回去。


    五分钟后。


    会议室内。


    杨娜站在正前方，投影大屏上播着一张ppt。


    “我知道这很临时，但是没办法, 这是上面的意思。”


    杨娜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温杳脸上。


    温杳负责的那档《晚间播报》英文档的节目因为台里要开设新的栏目而暂时停播。


    临淮市作为南方战区, 本身设有海军的训练基地，而此次开设的新栏目就是配合上面拍摄一档名为《砺舰深蓝》的纪录片。


    听了这么会，她大概知道杨娜的意思。


    “温杳, 台里的意思是让你负责《砺舰深蓝》的拍摄和跟进。”


    温杳坐在桌子末端, 漫不经心地听着，闻言稍顿。“我？”


    “嗯。”


    “李主任说, 你的专业水平和能力拔尖, 让你负责这档节目也是对你寄予厚望。”


    “如果拍得好播出后反响很成功，总台那边，你不用担心, 调任的文件很快就下来了。”


    杨娜切掉ppt，扫了众人一眼，言简意赅传达上层领导的意思。


    “估计凌晨上面就会出具体方案, 届时我会发在群里，调派基地的人员名单我也会一起公布。”


    “好了散会。”


    “我真是不明白，如果这档节目不让温杳负责，那《晚间播报》不就不用停播了吗？主任真是偏心。”


    “我听说温杳上面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台里的主任都很看重她。”


    出了会议室，大家都纷纷走回自己的工位。


    熙熙摸了摸鼻子，一副想搭话但是却不敢打扰的样子。


    等她们俩说完，才小声地说了句，“其实温杳姐很厉害的，名校毕业，还去南加当过战地记者。”


    杨佳看了她一眼，一脸傲慢，“但是论资历，我和苏彤可比她早进来好几年。”


    熙熙一时语塞，被怼得无言以对，她小心翼翼地瞥向落后大家几步的温杳。


    熙熙问她：“温杳姐你都不生气吗？”


    温杳划拉着手机里的某份文件，抬了下眼，风轻云淡道，“有什么好生气的。”


    而且她们说的也没有错。


    论资历她确实算是个新人。


    熙熙亦步亦趋跟着温杳下楼。


    她正在忙，没有注意到熙熙打量的目光。


    其实她看见温杳的第一眼，就被她惊艳到了。


    温杳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质，一种……很不符合她年龄的沉稳，特别是那双眼睛，漂亮通透，像是装了一面镜子。


    很干净。


    后来得知了她去过战地的背景，才知道这股不符合年龄的沉稳从何而来。


    熙熙是打心眼里佩服温杳。


    也不知道她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熙熙撇了撇嘴，对陆京航的嫉妒越来越明显。


    -


    周六中午十二点。


    台里派的三辆车堪堪在基地外停稳。


    副台长笑容可掬，“那接下来的一个月就辛苦各位长官配合了。”


    几位穿着军装的长官客套地同台里的领导握手，点头，“好说好说。”


    领导和基地的长官在谈接下来拍摄的相关事宜，其他拍摄的人员便负责把设备从车里搬下来，定点支起设备着手拍摄。


    -


    另一边，陆京航刚带完训练。


    回到本部操场就看见空地上停了好几辆不属于基地的车。


    斌子看见他，猫着腰跑过去。


    其他人看见陆京航，也都叫了声。


    “航队。”


    第二编队的队长姓路，队里大家一起训练，为了区分开，陆京航带的队伍称呼陆京航便称呼航队，久而久之，这称呼就在基地传开，大家也都跟着这样喊。


    斌子一脸傻笑，“哎，队长，你也来看新来的美女记者啊！”


    新来？记者？


    陆京航听见记者这两个字下意识神经紧绷了下。


    眯着眼朝车的方向看去。


    几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和他们的教练在交涉，再后边略显年轻的几个男男女女忙前忙后调试着些支架。


    其中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和黑色长裤的女生怀里抱着一台相机，她歪着头和旁边的男生说着话，不知道说到什么，女生很浅的笑了下，露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


    陆京航眯了下眼，似有所感的，女孩朝他这个方向看来。


    视线碰上。


    温杳不期然对上陆京航深沉的目光。


    “哎，本来以为来训练会很无聊，没想到教官还露了这么一手，这基地多些人就是不一样哈。”


    “就是，好多个女生，天知道我有多久没见过性别为女的了。”


    旁边的队员看得欢，全然不察陆京航悄无声息站在背后。


    突然有人注意到陆京航逐渐冷厉的脸色，汗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队、队长。”


    陆京航拧眉，盯着温杳转回去的后脑勺看了良久。


    心烦意乱地别开眼。


    冷着声说道：“回去训练。”


    “是！”


    和基地的教官交涉好，温杳和一起前来的几个同事被安排到基地的住处。


    她和台里一个女孩子住一个宿舍。


    两人收拾好东西，文希说到基地的年轻教官。


    “我听熙熙说，他有一个亲戚也是海军，就在这个基地，来的时候没问她，这个亲戚长得帅不帅，说不定在这一个月，还能发展一下友谊什么的。”


    温杳铺好床，从行李箱拿出笔电，放在桌子上打开。


    开好机，温杳接过她的话茬，说，“这种友谊最不靠谱了，海军经常训练，一个月都见不到几次面。”


    温杳知道她说的“友谊”指的是什么，笑了下，“这不比异地恋还惨？”


    文希还是第一次听到温杳说这些。


    两个人在台里见面次数不多，交集也不多，都是只知道对方，见面点头的交情。


    但是今天这么一听，文希觉得，温杳一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小温同志，你有过和兵哥哥谈恋爱的经历？”


    温杳拿出u盘，刚插上，选择继续但不扫描，进度条加载的过程中，她晃了会神，不由自主回想起那段无疾而终的“恋爱”。


    温杳弯唇，“没有。”


    “哦。”


    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温杳催促道：“杨主任交代的任务做完了吗，今晚就要交了喔。”


    “啊！死了死了，你不提醒我！”


    一句话，文希如临大敌，早已把和兵哥哥培养友谊的大任抛到脑后，匆匆忙忙地从行李箱拿出笔电和温杳一起工作。


    -


    翌日。


    小组开完会，简单安排了下任务后，温杳、文希、何跃负责拍摄基地日常训练的素材。


    其他人外出踩景。


    素材不难拍，难的是架机位的问题。


    刚巧这天天气不太好，本来都打算改天，但是台里催得紧，素材要发过去审核，进行后期的剪辑。


    “温杳，你别蹲着了，待会脚麻了。”


    文希猫着腰，撑着一把伞，勉勉强强遮住自己和温杳。


    “没事，应该快好了。”


    温杳挪了一下腿，天气不好整个区域光线都很暗。


    刚来的那天台里的领导和教官们达成了协议，不能影响正常训练，其他的能行方便的，尽量满足。


    队员们没有经过训练，也没有面对镜头的经验。


    如果打光和放反光板的话会让他们觉得不适。


    拍出来的效果也不理想。


    这才是温杳愁的最主要原因。


    刚刚架机位就花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温杳实时跟进天气预报，天气预报说半个小时后雨会停，但是这都一个小时过去了，中雨是转成毛毛小雨了，但是却没有要停的征兆。


    温杳看了腕表，撑着脚踝，轻嘶了声，慢慢直起身。


    “再等等吧。”


    外面雨又下大了。


    陆京航穿着军靴，踩在前面的训练横杆。


    前面架着一架沉重的机器的女孩穿着一件黑色的防水夹克，下搭着一条直筒牛仔裤。


    长而卷的头发梳成一个高马尾。


    干练而又利落的打扮。


    “别的不说，台里过来的这几个年轻人还真挺负责的。”


    教官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和陆京航并肩站在窗前，朝外边看去。


    “你爷爷给你介绍了那么多女孩子，没看上眼，自己有喜欢的？”


    陆京航笑，没有掩饰，坦荡地承认，“您都看出来了还问我。”


    “小子可以啊。”


    教官立马变脸，盯着窗外雨中的几个身影，“看上里面哪个了。”


    陆京航扬眉。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


    教官拍了他的肩膀，一脸过来人的表情，“你这不要太明显了。”


    这时，外面雨下大了，但训练没有中止，因为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并不少见，往常训练，狂风暴雨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


    雨幕里，温杳的雨伞被风吹得倒向一边，身上被雨淋湿了一大半。


    她没在意，半边的伞全遮盖在了镜头上。


    这雨下得突然而又凶猛，其他两个人护着另一架机器，温杳一个人就显得有些吃力。


    陆京航皱了下眉，没有犹豫，甚至连伞都没有拿，直接冲进了暴雨里。


    教官啧了声，摇了摇头，“年轻人，沉不住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