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的男人把缇诺放上自己的肩膀上,驮着他来到了运动场上。


    “今天周一,整个场地都是我们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蹲下来把缇诺放到人造草坪上,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个足球,将球轻轻地踢给了缇诺。


    缇诺小小的身体带着足球向球门跑去,无人看守的球门被缇诺不费吹灰之力地攻破了。


    “我进球了!”


    “真不错,”男人轻而易举就把小只的缇诺给举了起来,“小缇诺以后就当个足球员好了,知道马拉多纳吗?那是我们那不勒斯人心目中的神,你以后也会成为像他一样优秀的球员。”


    “马拉多纳?”缇诺懵懵懂懂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我会跟他一样厉害吗?”


    “当然,小缇诺还会比他更厉害,你会拿到金球奖。”男人给他比了个球的形状。


    “金球是什么?能吃吗?”缇诺圆溜溜的蓝眼睛看着男人。


    男人轻笑,“不能吃,但是可以换很多吃的。”


    缇诺充满稚气的声音说,“那我要拿金球!像马多拉纳一样!”


    “是马拉多纳!不过他没拿到金球。”男人纠正他,把缇诺放到地上,笑着说,“快去再进几个。”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缇诺梦中的连续进球。


    “吃晚饭了。”亲切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快下来哦。”


    缇诺有些心神恍惚地坐起来,靠在床板上眼睛过了一会才恢复清明,盯着墙上挂着着的画。他不知道为何这段记忆为什么又会重现起来,还给他补充了很多当时的细节。


    在广州的这么多年都很少讲意大利语,但是他依稀能听明白梦里的每一句话。


    他真的成为了一名足球运动员,却没有为那不勒斯效力,反而去了多特蒙德。他没有那不勒斯的记忆,只能回忆起在佛罗伦萨的时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意大利的时光对他来说越来越陌生,像个虚幻的影子仿佛从来不存在。


    他从床上站了起来,起身下楼,来到餐厅的时候一桌子人已经就坐了。


    今天他外婆家格外的热闹。连他的大姨和小舅舅一家都过来了,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这一定会是一个修罗场。


    “小缇诺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一定累坏了吧,”他的外婆看到了他,起身抱住了他,“这么久没见,又长高了,越来越帅气了。”


    “快坐下吧,坐外婆旁边吧!”


    还没等缇诺说,周穗就开口说了,“他这孩子身强体壮的,这点路程算什么呢,也不见妈妈你关心一下我。”


    “都关心都关心,你这孩子吃什么醋呢,这么大了还撒娇,都吃饭吧,再不吃饭都要凉了!”


    一顿饭前面一开始也算得上其乐融融,久而不见的亲戚之间互相寒暄。


    缇诺想,如果他小舅舅周昀没有说话就更好了。


    “缇诺,你也高中毕业了吧?”小舅舅周昀做出一副很关心缇诺的样子。


    “嗯。”他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又喝了一口汤,外婆家煲的汤真的很美味。


    “有申请什么大学吗?欧洲那边还是有些学校不错的。”


    缇诺已经习惯了中式家庭里对学历的执着,特别是这一群“知识分子”亲戚。


    “目前还没有打算。”


    “你该做打算了,也十八了吧,能早点申请学校还是早点申请吧。”大姨周琴接过话,“踢那什么足球又没什么用,人家李家那孩子去打篮球最后不还是落得一身伤病,还要靠家里养着,你就该老老实实的读书。”


    “谢谢大姨关心,踢足球确实很没用,现在有得踢就先踢着吧。”缇诺也不气恼。


    小舅舅周昀不满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都是关心你。你大姨家的吴阑表哥在波士顿读大学出来,直接进华尔街工作了。我们是为你好,以后就知道了,到了30岁一事无成的时候你就会后悔了,没钱没地位还一身伤。”


    “其实我们做家长的也不是期望孩子赚得多少,主要是生活有个保障。”周琴和周昀两人唱起双簧来了。


    周穗默默地听着本来不想跟这些人说什么的,毕竟小时候也是一起长大的,那点情分还在,可那两人越来越过分。


    “我的儿子的事情你们还是别管太多,只要我有一口饭吃都不会让他挨饿了。”


    周昀和周琴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个妹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我那么多钱,就算是废物我也能保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还有波士顿的什么大学?还瞧不起谁呢?周穗翻了个白眼,心说老娘不也是从TOP校出来的,她一年赚上百万英镑都没说话呢,谁让他们对自己的孩子指指点点了。


    缇诺吃着饭冷不丁地被自己的妈妈比喻成废物,心里觉得还有点好笑,不过很想给周穗鼓个掌。


    “你那么多钱不也还是一个人带孩子。”周琴口不择言地说。


    周穗带了点嘲讽的意味说,“我又不用靠男人过活。”


    “真是的,你们说什么扫兴的话,好好吃饭。”周宜也出来打圆场。


    这一桌人大部分人都是不关心足球的,在他们看来足球就会带来伤病,足球等于粗俗,等于野蛮。他们只在意自己光鲜亮丽的生活,喜欢站在顶端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孩子做什么你管那么多干嘛?”缇诺的外公也给了周昀一个眼神,“我供你们读书不是让你们这样说话的!”


    “好好的一家人团聚了也要互相给对方不痛快吗?”


    “在餐桌上说什么呢。”最后还是缇诺外婆结束了这场闹剧,“小缇诺别想太多,外婆希望你开开心心就好,想踢球也踢球。”


    晚餐以这样不太愉快地方式结束了,周穗也算与自己的兄姐撕破脸皮了。


    小院子里吹着习习的凉风,白天的暑意终于消散点了。


    “妈妈,没想到你还这么会说话,还会维护我。”缇诺给周穗推外婆家后院陈旧的秋千,秋千正在吱吱作响。


    “我以为你也不喜欢我踢足球,以前你还反对我踢球呢。”


    “我是不喜欢足球,但我也不喜欢别人说你,你看他们读了那么多书不也还是那样刻薄。”周女士随即又改口说,“我现在还挺喜欢的,哪天也许我会去看你的比赛。”


    “我以前很爱他们,但是关系却回不到从前了,我的现在的心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了,只能爱你和你外公外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随着风被吹散了。


    母子在这夜风中都没再说话,缇诺专心的给她荡秋千。


    在第三天的下午,周穗就要乘晚班的飞机离开广州去东京了,缇诺去机场送了送她。


    “要不你也跟我一起去东京玩玩,你们年轻人应该挺喜欢那边的二次元文化的呐。”在进安检前周穗对缇诺说。


    “不了,”缇诺把手上提着的电脑递给她,“妈,自己的东西还是自己拿好了。”


    “你这孩子说什么大实话呢。”


    “拜拜,一路顺风。”缇诺看着周女士进了通道,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缇诺送过周女士之后,一个人置身于诺大机场,身旁来来往往的感觉到一阵虚浮,明明在这个地方待了十年了,可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变得那么陌生了。在多特蒙德那个小地方反而会给他一种特别安心的感觉,他习惯于邻居的贴心,比这个住了十年的地方更有归属感。


    他打了辆车回到熟悉的社区,路过了他曾经踢过球的运动场。那个梦里踢球的场所,他让司机停车,自己走了过去。


    那旧日的运动场与十多年前变化不大,只是围栏上的绿漆开始褪色生锈。恍惚间真的有种穿越时光的错觉。


    傍晚的广州灯火通明,运动场上的人不少。塑胶跑道上有人正在跑步散步,人工草皮上一半在踢足球一半在玩其他的游戏运动,互不干扰。


    缇诺走在运动场上红色的橡胶跑道上,一个个跑步的人超过了他。足球场上的粤语与普通话交杂在一起,碰撞的声音和皮球中柱的声音。缇诺喜欢这足球入网的声音,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一眼。


    社区里踢足球的人都穿着自己喜爱的球衣,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都有。踢球没有太多的章法技巧,凭借着自己的热爱享受着场上的时光。


    这时一个足球从天而降,缇诺对球的感知很灵敏,他的反应很快闪身躲开了这个突如其来足球,球弹到了后面的塑料座位上。


    “靓仔,帮我们把球踢过来!”穿着球衣的年轻人在球门前朝缇诺大喊着。


    缇诺循着年轻人的视线看,这边除了自己,只有塑料座椅上的一个穿凉拖的老大爷了,那么他应该是在示意自己把球给他。


    他把球用脚背轻轻一挑起来,左脚一脚横空长传,足球奔向了球场上,吓得刚刚那个喊缇诺的人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球打到球框的横梁上发出崩的一声,球框都抖了几抖。